[創作] 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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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意義上真正死去之前的那天，這個世界上也曾經有我深愛的人。
每當抬頭望向天空，身體漂浮在無盡的時間之海中，往回看我看不見過去的誰與一切，
烈日當空，燒灼人們如同他們每天承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苦痛。

自殺死亡的人會重複著最痛苦的時刻，因此我不斷地重複著死去那天。
沒有墜地的苦痛，即使我的生命石沈大海後，只有那些無法接受的事物不斷的填滿那無
盡空虛的時間之中，沒有夜晚，只有白日與遠方的沙洲，還有無盡的海。

生命的本質、還有一切消逝之時，那些剩下的眷戀都只是孤魂野鬼。
我就是那個被剩下來的孤魂野鬼不斷的重複，生命裡面那些無法接受的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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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坐在法院的門口，看著來來去去的人，拿出身分證以證人的立場在法庭外等待。

站在這裡的這一刻，我就是傷害了其中一個所愛的人，但若離開這裡，也是傷害另外一個所愛的人。那天法院外的棕梠樹乾燥的葉子安靜的躺在花圃的一角，不敢面對一切的我只能伴隨著不安、悲傷、以及恐懼，盯著窗外的棕梠樹那乾涸的葉子在天乾物燥的夏日之中，隨著時間的推移、影子緩慢的變換而假裝自己沒事。

最終父母離婚了，在母親的要求下我出面作證父親對她如何，但在父親的錄音證詞中證明了他們雙方是互相的。

走出法庭時，父親像是沒事一樣對我招招手，母親見狀趕緊把我拉走。
在走廊的那一端我回頭看著他落寞的把手放下。

為什麼能夠沒事那樣對我招招手呢？
明明是我背叛了他，明明是我被迫捏造事實做出傷害到他的事情，但為什麼他能夠這樣毫無厭惡的對我招手呢？

「妳出生那天，我真的很開心。」父親曾對我說著，「真的很想跟世界上所有人說，真的覺得妳很可愛很喜歡妳。」

但是，今天我卻做出也許這一生都無法原諒自己無法彌補的事情。
母親說她沒有了我會死，她的一生都給了我，為我犧牲了一切的青春，但此刻卻將我逼入了比死還難受的境地。
沒有誰對誰錯了，大家都錯了，我的出生就錯了。

陽光普照在夏日的法庭之中，母親在車子中哭泣，我卻一點安慰的力氣的沒有。

如果這個世界上有神，可不可以讓我不要出生在這個世界上換取兩人的自由呢？
可不可以我在此刻消失，成為兩個人的救贖呢？
要怎麼樣才能平均的去愛著兩人，我的出生就像是一場報應一樣，若是我死去就是一場虛無，總比這樣成為罪惡的果報好吧。

當我再次回到那天時，已經是一抹幽魂，我站在長廊的那端望著被拉走的自己，沒有哭沒有表情，也許在那個時候我已經死了，也許在那個時候就註定了這樣的結局吧。

晴朗的天空與白雲，那天平鋪直敘的就像每個一般的日子一樣。 但這個世界沒有神，而生命也在二十三歲的那天繼續著，那時曾經以為我的年紀已經足夠承受一切這樣的事情。

在那之後的幾年中父母雙方都過得不錯，但我不好。
終其一生我都沒有原諒自己，即使沒有選擇，在之後每個與父親見面的時候，都讓我心痛難耐，愧疚如同每個晚上的漲潮退潮般此起彼落，以為過去了但並沒有。

努力的想成為讓他們驕傲的人，但是即使成為讓他們驕傲的人，還是沒有辦法救贖心中所有的虧歉，就這樣在時間的堆積中跟著堆積沾黏。
直到死亡，身體毀滅之後，那些歉疚還是源源不絕的延續著死後的生命。

日復一日，殘存的執念在這個世界上無法昇華，無法得到救贖，於是我又回到了另一個
痛苦的瞬間。這個世界就像毫無改變的繼續運轉，而我的孤魂就在這破爛的人生中持續見縫插針的重複那些悲傷的瞬間，我不明白這是作為自殺的懲罰，還是目睹自己悲傷會是一種救贖，即使無法改變任何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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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母離婚後，有段時間精神上怎麼樣都無法恢復，當時男友總是在身邊陪伴著我。
有時候會不耐煩，但大多時候他總是站在我這邊為我著想，我把他當作是另外一個自己喜歡，把他當作是另外一個我信任。
即使他時常不時嫌棄我的外表穿著，不過在大多時候他還是盡心盡力地將我帶離開家中那個可怕的環境。

對於他的家庭，我也相當盡心盡力，只是到最後跟他母親意見不合，但即使如此還是拼命忍耐，為了他的家人著想著。
參加那些我不喜歡的家庭聚會、穿那些我從來不喜歡的衣服，被逼迫「改正」自己的衣著品味，接受那些輕蔑的語氣。
直到最後受不了的那時，我不想再出席了。

「我們分手吧。」他在機車的前座騎著車對我說。
那天我從外縣市坐客運去找他，但最後卻迎來了這樣的結局。

「為什麼其他人欺負妳就不會反擊、為什麼我家人欺負妳就要反抗？」他在轉運站停下了機車，像是真的受不了什麼一樣對我的大吼。

曾經以為他能夠理解我的一切，就像另外一個自己一樣，但那天我終於理解了，沒有人能夠理解自己的苦痛，甚至一半都沒辦法。
沒有辦法成為誰心中的第一名，沒有辦法得到他人的喜歡，自己也有絕對無法原諒自己的事情，這種時候應該怎麼辦呢？
我奔跑著，不知道該去哪裡，他也像是意識到自己說了太過分的話。
但是覆水難收，這個世界如果可以重來，我寧願自己從來都不要出現在這個世界。

即使死去，但是重新回到那天時，那種天崩地裂的感覺仍然撕心裂肺，我看著自己的背影在即將下大雨的斑斑雨點之中跑走，不敢望向他離去的樣子是什麼表情。

人類可以七天不進食才會餓死，但是心中碎裂的人，會千方百計的殺死自己。

沒有辦法傷害自己所愛的人，所以才會選擇走到這最終的結局，命運就是這樣，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最重要的事情，也有最愛的人，但那個人好像永遠都不會是我。
檢討、譴責自己沒有用，畢竟深知自己沒有做錯什麼，但是永遠都不會得到我最想要的，曾經生命裡也有許多令人羨慕的事情，但那些比起曾經失去的、無法償還的不到萬一。

我的枯魂就這麼不斷的來回徘徊於短暫人生所有的修羅場，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死去那天在十三樓遇到的虎斑貓出現了。

「好久不見。」我說。

「妳覺得死亡是一種救贖嗎？」他喵喵的舔了自己的手。

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麼救贖，有的只是那些毫無止盡的孤獨、痛苦。
不被愛的人生，被撕裂的每天繼續地被否定著，連想要好好地前進都覺得無比沈重。
沒有人能夠體會內心那些如同無盡深淵的人生，即使用盡全力地訴說了，他者無法共有也只能聽聽而已。
沒有辦法再次愛上誰，因為早就已經知道愛伴隨的就是悲傷與痛苦。

「沒有救贖，命運就是注定如此。」我蹲下，輕輕撫摸著虎斑貓。

「難道不期待之後可能有很好的相遇嗎？」他抬頭看著我，睜著無辜的雙眼問。

「對我來說，不想再受傷害比期待相遇的心情多太多了。」

我傷害了深愛自己的人，也被深愛的人傷害。
從此之後的人生，太陽的升起與落下就像沒有意義且漫長的過場，我在同樣的長日中徘徊著。 本以為死亡是救贖，但這才理解到，生命本無救贖，只是另外一場心碎而已。

我在深沈的海中放聲大哭，但深海吞沒了淚水、吞沒了聲音，吞沒了一切。
生命石沉大海，只剩下薄弱的不甘愧疚徘徊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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