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陰曹　卷二　小蟬　三十八

傳聞小蟬妹妹交男朋友了，七成單身鬼差的心碎了一地，誰教大家都以
為小蟬喜歡的是陸判大人。

　　小蟬跟特地過來探聽她八卦的陰差大姊們澄清：不是，真的不是，只是
一個在雨中認識、對她很好的大哥哥而已。

　　姊姊們摸摸小蟬的頭，只是哥哥，那就八九不離十了。

　　小蟬偶然好心借傘，對方帶了人間的燒肉粽回禮，看小蟬吃得開心，又
對她淺淺地笑。在食物和美色雙重加乘下，小蟬不由得好感度大增。

　　對方自稱姓言，是久居幽冥的世家公子，平日外出穿著緊身黑袖長褲、
披著白罩衫，一頭像白銀的長髮簡單束起，露出俊美的面容。小蟬都叫他「
言大哥」，言大哥則是用那口超有氣質的文人腔調，喚她「知涼妹妹」。

　　不管小蟬說什麼，言大哥總是笑著回應，和一見她就罵她的陸判完全不
一樣，幽默風趣、溫柔體貼，但不知道為什麼，和言大哥在一起的時候，小
蟬常會想起陸判。

　　言大哥是個「活」了很久的資深老鬼，鬼王陛下跟天帝聖上打幾次敗仗
都能說得一清二楚，好像親自上過戰場一樣。雖然幽冥的古歷史在他口中很
有意思，但小蟬更想聽千年來的「近代史」。

　　沒有別的原因，她就是想知道陸判的事。就算見不到，聽聽過癮也好。

　　「言大哥，你認識陸判前輩嗎？」

　　言大哥只是笑，挾起盤中的煎餃餵食：「妹妹來，吃一個。」

　　小蟬湊過去「啊嗯」吞下整個餃子，如果有旁人來看，兩鬼毫無距離感
的互動，無疑是交往中的小情侶。

　　「言大哥，你認識陸判前輩嗎？」小蟬嚼著煎餃再問一次，完全沒有接
收到對方拒答的意思。

　　言大哥的笑容頓了兩秒，才順著小蟬的期望回應：「咱陰曹的判官大人
，誰能不認識？」

　　小蟬好不開心，找到了眾鬼們的共同話題，最喜歡一起聊陸判了。

　　「太好了，總覺得言大哥懂很多東西、很厲害，可是你講的兵法和治理
國家我都聽不太懂，至少有陸判前輩在，他一定能明白你在說什麼。」

　　言大哥定定看著小蟬的笑臉，似乎想弄懂她在高興什麼。

　　他沉著嗓子答道：「當然，那都是我把手教會他的。」

　　「真的嗎？那你不就是陸判前輩的前輩？好厲害喔！」小蟬發出崇拜的
少女尖叫。

　　小蟬認識陸判以來，都是他在指導別人怎麼做，她第一次遇見能讓陸判
問問題的鬼，以為對方一定不是簡單的人物，沒有去省視話中隱藏的意涵。

　　「言大哥，在你眼中，陸判前輩是怎麼樣的人？」

　　言大哥沉思一會，那個遠遠地、踮著腳尖、仰高脖頸、睜大雙眼，彷彿
想要把他印在腦子裡那般，目不轉睛仰望他的少年。就算來到他面前，也不
懂規矩，不躲不跪，直溜溜盯著他看。

　　──小人見過閻羅大人。

　　他低低笑了聲：「不太聰明。」

　　小蟬第一次聽到有鬼說陸判笨，大開眼界。

　　「還有，什麼事都要找出一個道理，是非對錯一定要分辨到底，非常膽
小。」

　　「膽小？」

　　「他行事必須要有律法、前例為依據，心裡想著的也是腐儒的禮法，也
就是說，他無法憑自我意志判斷。」

　　言大哥完全逆著陰曹民意評價判官大人，小蟬更覺得他特別，和別的鬼
都不一樣。

　　小蟬笑道：「要是陸判前輩真的那麼乖，閻王大人就不會討厭他了。」

　　言大哥的嘴角隱隱抽了下。

　　小蟬對人總是一副可愛近乎憨傻的笑臉，讓人誤以為她有在聽人說話，
其實都是選擇性接收。

　　「我看過前輩幾百年來的判決，因為他只是一個早死的孤魂，太弱了，
想要糾正壞鬼做的壞事，只能用陰律、大鬼的命令做後盾。」

　　「妳倒是會替他說話。」

　　小蟬想做的，不只幫陸判說幾句事不關己的好聽話。

　　「如果有鬼能幫幫他就好了，像言大哥這麼厲害的鬼，要是當陸判前輩
的靠山，他就不用這麼辛苦了。」

　　小蟬向言大哥投以殷切的目光，這位大哥哥看來有錢有勢，如果能得到
他的支持，陸判說不定能輕鬆一點。

　　言大哥銀中帶金的眸子瞇著笑：「再說吧？」

　　小蟬看言大哥俐落地起身，簡單說聲「告辭」，好像生氣了的樣子。她
把垃圾收好，快步追上去。

　　「言大哥，有鬼問我是不是在跟你交往。」

　　對方慢下腳步，回復溫和的面容：「妳怎麼說？」

　　「我說不是，因為我們還沒有確認過關係。」

　　那雙漂亮眸子閃動暗光，嗓子勾住小蟬的耳朵：「妳怎麼想？」

　　小蟬小跳步過來，踩上高一階的石梯，捧住對方耳畔，輕吻下去。

　　「這樣我們就是男女朋友了喔！」

　　小蟬嘿嘿笑道，然後蹦蹦跳跑遠，不給人反悔的機會。

　　她用自認的美色勾住一名大人物，以後應該能給陸判前輩幫上忙吧？

　　對方指尖拂過被唐突的脣瓣，勾起弧度。

　　「大膽。」

　　孟姜拎著絲綢長裳，破例從奈何直奔小蟬宿舍，香汗淋漓。

　　「小蟬蟬，聽說妳交男朋友了！」

　　小蟬早知道孟姜仕女的表皮底上藏著一個八卦阿婆的靈魂。孟姜從陸判
出事以來總是沒什麼精神，因為她的緋聞而振作起來，實在太好了。

　　而且孟姜能離開竹棚子醫館，表示陸判狀況好轉，是雙重的好消息。

　　小蟬給孟大姊姊倒汽水，跟她明講，她剛交到一個超帥的男朋友。

　　孟姜掩嘴笑道：「呵呵，妹妹愛說笑，陰曹哪裡有帥哥？」

　　孟姜扳起玉指細數，陸判生得太單薄、鍾馗臉上有胎記破相、鬼王陛下
在人間晃蕩……除此之外，沒了──陰間就是這麼可悲的所在。

　　「真的，我繞一圈看他，完全零死角，笑聲又好聽……總覺得在哪裡聽
過……總之，長得很好看！」

　　孟姜先是想到畫皮一類的鬼術，過去有惡鬼會欺騙新死的女鬼，拐賣給
人間的術士，但這幾百年陰曹在陸判整治過後，敗類差不多絕跡。

　　再者，孟姜想起一隻鬼，也是善於用面貌使詐，卑鄙無恥，功力深厚，
不只新鬼，連那個自詡一世聰明的判官大人也被騙出心肺。

　　「妳說說，他長什麼樣子？」

　　「大概比陸判前輩高半顆頭，銀色的頭髮、銀色的眼睛……」

　　「渣子。」

　　「孟姊，妳說什麼？」

　　孟姜把玩小蟬綁在側邊的小馬尾：「我就想他最近怎麼這麼安分，原來
找到新樂子了。」

　　「咦咦？」

　　「小蟬妹妹。」孟姜素手捧起小蟬的臉蛋。

　　「什麼事？」

　　「姊姊相信妳能照顧好自己的身子，我得趕快回去跟阿判說這個消息，
看他有什麼反應。」

　　小蟬從孟姜藏不住的笑容感受到濃烈的幸災樂禍，不是針對她，而是陸
判──孟姜果然對陸判跳河的事耿耿於懷。

　　孟姜臨走前，回頭看向小蟬這個傻姑娘。

　　「妹妹，我自個一身感情債，沒資格評論別人的感情事，只是想跟妳說
一句：說話好聽的男人，絕對不可相信。」

　　小蟬收到言大哥的邀請函，說是準備一席酒宴，要招待她到宅邸用餐。

　　小蟬判定：這是約會！

　　小蟬全力完成工作，回宿舍換上母親燒給她的小禮服，帶上兔子背包，
叼住邀請函出發。

　　沒想到，門外冒出一只無人的紙花轎，自動掀開簾子，好像要小蟬坐上
去。

　　小蟬沒進到花轎裡，嘿咻跳上轎頂，拍拍轎身：我餓了，出發吧！

　　沿路遇到她的陰差前輩們問她要到哪裡，小蟬指了指紅線另一頭。前輩
們有些訝異，說那裡是十殿王的府衙。

　　「十殿大王不是都跟陛下去人間了？」

　　「是沒錯，就剩一位留守的大王。」

　　小蟬以為，言大哥就是剩下那一個王的親信，難怪感覺跟陸判前輩很熟
。

　　花轎帶小蟬飛過昏暗無光的荒原，趕了一段很長的路，直到穿過牌樓，
小蟬眼前出現一條筆直而幽深的青石大道，和通往審判殿的官道很像，但兩
旁沒有引魂燈，相當黑，而且冷。

　　沿途許多大房子都荒廢了，只剩下盡頭一處泛著金輝的古式園林。

　　花轎繞過大園子正門，最後停在後頭的小門。小蟬從花轎頂上跳下地，
有些腳軟，接著被地上的皮鞋印定住目光，已經不太明顯，是很久以前留下
來的痕跡。

　　真糟糕，她現在連泥地上的皮鞋印都會想到陸判。

　　「知涼妹妹。」

　　「來了！」

　　小蟬拎著白裙子進門，言大哥就坐在屋簷下的圓木小桌，換了一身寬袖
垂地的黑色華服，銀白長髮披垂在胸前，對她招招手。

　　小蟬坐定在言大哥對面的位子，看著一桌她愛吃的食物，口水猛流。

　　「妳今天特別可愛。」

　　「謝謝。」小蟬有些不好意思，含羞拿起烤肋排。

　　言大哥垂著男子來說特別長的睫毛，溫柔望著小蟬大吃大喝。

　　「知涼。」

　　小蟬怔了下，差點以為陸判在叫她。

　　「今天住下來吧？我希望妳能陪陪我。」

　　小蟬本來要順著言大哥低磁的嗓子應好，腦中卻在這時響起陸判的聲音
。

　　──不管是請求還是命令，務必帶著腦去理解內容。原因是什麼？目的
又是什麼？輕諾者多短命。

　　「言大哥，你家裡沒有別人在嗎？」小蟬雖然無法完全明白陸判的話，
但至少要試著做到。

　　「沒有。」

　　「那我住下來，是要跟你一起睡嗎？」

　　「是，這讓我很期待。」

　　小蟬感覺脖子在發熱，好像真的是她想像的那個意思。

　　「我們……才剛交往。」

　　「我想讓妳成為我的妃子。」

　　言大哥端起兩只金杯，往空杯斟滿酒。

　　「以後所有鬼物都得向妳跪拜，妳要什麼，我都能賞給妳。」

　　小蟬頭低低地，雙手接過酒杯。現在跑還來得及，但她的腳被自己的貪
念給綁住。

　　「言大哥，我有一個想要的寶貝。你答應我，我今天就跟你睡覺。」

　　「說。」

　　「閻王大人，我想要陸判。」

--

距離被判官大人打斷腿的時間不遠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01.12.75.221 (臺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