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詭誌-校園怪談大賽(4)

每次打這種電話，我的心跳總會隨著話筒中的「嘟嘟嘟嘟」聲不停加速，無形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擠壓著我的胸腔，直到對方接起電話的那一刻，我的心臟才從壓力中解脫出來。

剩下的兩名投稿者，心芳跟玉萍都接了電話，確認她們兩人平安無事後，我鬆了一口氣，不過這份安心只是暫時的，因為不確定她們何時會跟詩筑一樣，被牽涉進自己投稿的怪談中。

而且詩筑把手機留在教室裡後就不知去向，她的手機因為上鎖而無法獲得裡面的資訊，我們希望她平安無事，但只要看到黑板上的血痕跟地上的那截指甲，我的情緒就被危機感緊緊咬住。

快一點，不只要保護剩下的兩個人，還要把詩筑救回來，動作要快一點才行。

「妳好，我是詭誌出版社的風海，我們今天本來有約好……」

我在電話中用「臨時有媒體行程」當理由，詢問心芳跟玉萍可不可以提早見面，我打算當面確認她們的安全後，再告訴她們詩筑發生的事情。

我們跟心芳本來是約下午兩點見面，詢問過後，她說可以提前到上午十一點。

至於玉萍，因為她是大四生，在學校已經沒什麼課，目前正在一間公司實習，要等到五點下班後才有時間，我們本來是約六點，但她可以提前到五點半。

跟兩人確認好時間後，我在走廊上收起手機，轉身走回教室裡對汪飆跟酒鬼說：「聯絡好了，她們都沒事，心芳中午可以提前跟我們碰面。」

「那就好。」酒鬼簡短應了一聲，他跟汪飆兩個人各拉了一張椅子，坐在黑板前端詳著上面留下的血跡跟圖案。

再看到這些痕跡，我的耳邊又響起了指甲刮在黑板上的聲音，如果這些痕跡真的是詩筑留下來的，那她絕對是在非自願的情況下這麼做的……將指甲壓在黑板上，一路刮劃下去，
直到指甲斷裂、鮮血滲出也不停止，正常人絕不可能做這種事。

我注意到酒鬼跟汪飆的眼神都注視著黑板的最左側，橫跨黑板的筆直血跡結尾處，那裡有著詩筑用血留下的圖案，但是形狀糊成一團，根本無法辨認。

「你覺得那是什麼？」酒鬼對我問。

「某種訊息吧，對方會對詩筑下手，就是想讓我們看到這個訊息。」我想了一下之後說，不過這說法又好像哪裡不對。

「我知道這是一個訊息，但是訊息內容是什麼？」酒鬼又問。

「是某種句子嗎？」汪飆難得地拿下墨鏡，眨著眼睛說：「看起來很像好幾個潦草的字堆疊在一起，你們不覺得嗎？」

「我也覺得看起來很像文字，搞不好是其他國家的語言。」我說。

汪飆站起來，拿出手機說：「我把它拍下來用APP修一下好了，看圖案會不會比較清楚。」

就在汪飆走過去準備對黑板拍照的時候，酒鬼說：「你最好把整個黑板都拍下來。」

「嗯？」汪飆聽不懂酒鬼的意思，準備拍照的動作剛擺出來就停住了。

「我認為重點不在那個圖案。」酒鬼從椅子上站起，他走到黑板的正中間，眼神從右到左把整張黑板掃視一遍，說：「那圖案可能是最後為了發洩情緒或疼痛才畫的，對方想讓我們看的，其實就是這一整個黑板，從指甲痕到血跡，還有刮黑板的聲音，全部都是訊息的一部分。」

聽到酒鬼的說法，我終於知道剛才的說法是哪裡不對勁了：「對啊，如果只是想讓我們看那個圖案，那直接用粉筆寫上去就好了，前面沒必要用這麼複雜。」

「就是這樣子。」酒鬼點點頭。

「但是……如果連刮黑板的聲音也是訊息的一部分，這樣就變更難懂了呀，它到底想傳達
什麼訊息給我們啊？」汪飆看著黑板，一邊抓頭一邊說。

「有第一個訊息就會有第二個，它一定會用其他形式再把訊息傳達給我們，畢竟它手上有詩筑這個人質，我們只能見招拆招。」酒鬼似乎覺得這個話題再討論下去短時間內也無法得到解答，於是他換了一個話題問我：「風海，你跟夜貓子回報了嗎？」

「啊，還沒！」我差點忘了，夜貓子雖然人在新德市，但她還是有必要知道這裡的事態發展。

酒鬼又說：「用視訊電話打吧，順便讓她看看黑板上的畫面。」

我按酒鬼說的用視訊電話打給夜貓子，夜貓子很快就接了，從熟悉的背景來看，她應該在辦公室處理事情。

「出事了嗎？」視訊一接通，夜貓子馬上在螢幕上露出擔憂的表情，她很清楚，我沒事是不會用視訊電話的。

解釋剛才發生的事情、以及把黑板上的血跡拍給夜貓子看後，夜貓子的憂心幾乎要從手機螢幕上滿溢出來了。

夜貓子對著鏡頭緊皺眉頭：「所以我們那時的猜測是對的，這三篇怪談不是巧合，而是有目的地利用投稿者找上我們的……」

「我想那三篇投稿中附的影片、圖片以及錄音檔，並不是單純只有『檔案』而已，可能還有其他東西……當我們打開檔案審核的時候，其實就已經中計了，我們三個都受到影響，
才會一起選出這三篇互有關聯的怪談。」酒鬼微微低下頭，像是在承認錯誤，因為他自己也中招了。

夜貓子問：「如果它把詩筑抓走是想把她當成人質，那它的要求是什麼？」

「不知道……我擔心的是，它會先讓我們知道它是玩真的，才真正說出它想要什麼。」酒
鬼說。

「就像電影那樣，會先把人質身體的一部分割下來寄回家，先威嚇被害者吧。」汪飆補充道。

汪飆的話讓我們一起轉頭看向黑板下那截斷裂的指甲，說不定指甲代表的就是這個意思。

它要讓我們知道，詩筑在它的手裡，它是玩真的。

真實經歷的怪談本身就具有生命，它們透過口耳相傳來維持生命力，對人類沒有太大威脅。

但我們面對的這三篇怪談卻是另一種型態，它們來自同個起源，是同起事件的衍生物，生命力驚人且兇猛。

詩筑、心芳跟玉萍會一起投稿到詭誌絕非巧合，是這三篇怪談背後的力量驅使她們這麼做的，為的就是要讓我們來到這裡。

但是我們來到這裡後要做什麼？調查幕後的真相，幫它伸冤平反？還是有其他目的？

在接到綁匪的下一通電話前，我們根本沒有頭緒。

「這件事，你們報警了嗎？」夜貓子的手透過鏡頭指向黑板，上面的血跡看起來的確很不妙。

「還沒，我覺得還不到那個地步。」酒鬼說，「一旦報警，我們三個會變成最可疑的人，甚至被警方拘留問話，不如我們先自行調查，這樣把人找回來的機率還比較大。」

「嗯，我認同。」夜貓子咬住嘴唇，深呼吸一大口氣後，說：「各位，請你們一定要找到詩筑，也要保護好剩下的兩位投稿者，不要讓她們受到傷害。」

「當然了，這還用妳說。」酒鬼承諾道，同時伸手幫我結束了視訊通話。

我把手機收起來，再看了一眼黑板上的血跡後，問：「酒鬼，我們下一步怎麼做？」

「先做好跟心芳見面的準備吧，沒有意外的話，下個訊息應該會跟她一起出現。」酒鬼說完後便走到黑板前面，蹲下來用衛生紙把那截斷裂的指甲包起來，小心翼翼收進口袋裡。

等酒鬼站起來的時候，他像是意會到什麼般，嘖嘖地說：「校園怪談大賽呀……看來我們
也變成參賽者了呢。」

我馬上聽懂了酒鬼的語意。

現在這場比賽已經不是投稿之間的競賽，而是我們跟怪談本身的比賽，必須贏過它才能讓這件事落幕。

********

為了避免引起騷動，我們在離開教學大樓前先用廁所裡的舊抹布把黑板上的血跡擦乾淨了，其實就算不擦掉的話，以這棟大樓的使用率來看，也要等到下個學期才會有人發現了。

當然，我們是在拍了好幾張照片後才擦掉的，詩筑的手機則是先由酒鬼負責保管。

我們跟心芳約見面的地點一樣是譽光大學的咖啡廳，店裡有不少學生都是剛才的熟面孔，許多人看到我們再次走進來時，臉上都露出嫌惡的表情，這也沒辦法，因為那通電話帶給他們的印象實在太差了。

跟心芳約好的時間是十一點，還有二十分鐘，利用這一點時間，我在座位上把三篇投稿，《黑板的聲音》、《比我先進教室的背影》、《上課時的照片》又再看了一遍。

這次我不是以審核者、閱讀者的角度去讀這三篇怪談，而是化身為手裡拿著放大鏡的復古偵探，詳細檢查怪談中的每一字每一句，我相信其中一定有沒被發現、甚至連投稿者本身也不知道的線索藏在裡面。

複習完後，我馬上就發現了一個怪異的地方。

「喂，你們有發現這個嗎？」

酒鬼跟汪飆都坐在我對面用手機，我這一叫喚，他們便一起抬起頭來。

「怎麼了？」

「這個，詩筑投稿《黑板的聲音》裡的這一段，你們看一下。」我把自己的手機放到桌上，好讓他們看清楚。

「我一直以為剛才那間詩筑失蹤的教室就是發生怪談的教室，但是你們看這邊，詩筑在事情發生當天是這樣描述的：『進到三樓的一間空教室』但是我們剛剛進去的那間教室卻是在四樓，教室的地點不一樣。」

汪飆脫口說了聲「對耶」，酒鬼卻沒有一點反應，好像他早就發現了一樣。

「我本來以為是那間教室發生過什麼事情，才會連帶產生這三篇怪談，但看來我想錯了，可惜的是另外兩篇怪談都沒有提到教室的樓層跟位置，看來等一下有必要跟心芳確認清楚才行。」我一口氣說完：「還有，《比我先進教室的背影》跟《上課時的照片》都出現了同一位黑衣女子，如果刮黑板的聲音也是她發出來的話，那她一定是這三篇怪談幕後的核心人物，而且她的這三種行為有一種特定的模式，不知道你們有沒有這種感覺？」

「蛤？什麼模式？」

「就那個啊，刮黑板引起其他人的恐慌、故意坐在第一排被後面的人拍到、又刻意走在某人的前面比他早進教室，這些行為串起來的話，不就很像那個嗎？那個呀……」

我用力敲了一下頭，這些行為似乎能用一個模式來解釋，但是我現在卻偏偏想不出該怎麼形容。

就是那個啊，最之前蠻常上新聞的那個，那個叫什麼……

「不好意思。」一陣親柔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考，一個女學生正站在桌邊睜大眼睛看著我們。

「是詭誌的風海老師嗎？我們稍早前有通過電話，你說要跟我早點見面。」女學生說。

「啊，妳是心芳嗎？」

女學生點點頭，我看了一下手錶，離約好的時間還有十分鐘，她提早先到了，加上我們三個大叔坐在這邊特別顯眼，要不認出我們也難。

心芳穿著牛仔外套配牛仔褲，一身打扮給人很強烈的藍色視覺印象，我把剛剛一直想不起來的問題拋到一旁，請心芳坐在我旁邊後，由我先開始了對話。

「謝謝妳答應提早跟我們見面，也感謝妳投稿到我們詭誌，不過關於妳的這篇《比我先進教室的背影》，我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妳討論。」

我用嚴肅的語氣作為開頭，汪飆跟酒鬼的表情也很凝重，在這樣的氣氛下，心芳反而很不自在，她戴著眼鏡的文靜臉孔流露出一絲慌亂：「請問……我投稿的怪談有什麼問題嗎？
」

「在這間學校裡，有另外兩個人也跟妳一起投稿了，而且怪談的內容都跟妳拍到的那名黑衣女子有關係。」

「咦……」

明明點的飲料還沒上來，心芳卻像是喝下了大口的冰沙，臉上的表情在瞬間被凍住了。

接著我用最短的時間，把另外兩篇怪談的內容，以及詩筑的事情告訴心芳，心芳臉上的表情從頭到尾都沒變過，她的臉上混雜著迷失跟不真實的感受，彷彿從真實世界突然進入到鬼片的場景。

「另外兩位投稿的學生，妳認識嗎？」

我把詩筑跟玉萍的資料拿給她指認，心芳想了約十秒後說：「我不認識她們兩位，她們的科系也跟我不一樣……對不起，我跟其他科系的人很少往來。」

「可以請問一下，妳目擊到黑衣女子的那間教室是哪一間嗎？」

「是四樓靠最左邊的那間教室。」

我們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教室的位置又對不上了，剛才詩筑失蹤的教室是四樓的第三間教室。

難道說教室位置根本不重要，那棟教學大樓才是重點？

我們三人正透過眼神交換想法時，心芳突然慢慢地將手指按在詩筑的名字上面，說：「如、如果這位學妹真的被綁架的話，那我們不是應該要那個……先去報警嗎？」

「沒用的，因為綁架她的不是人，而是怪談，找警察只會更麻煩而已。」

「可是我覺得……怪談會綁架投稿者，這種事不管怎麼聽都很奇怪呀……」

「妳自己也親眼目擊那名黑衣女子在教室裡消失過好幾次，而且妳還拍下了影片，正是因為妳相信怪談是真的，才會投稿給我們的不是嗎？」我說。

心芳低著頭，眼神持續停留在詩筑的名字上。

「是、是這樣沒有錯，我相信自己遇到的事情是真的，只是沒有想到竟然會這麼嚴重……
」

「所以我才會要求提早跟妳見面，一來是先確定妳平安無事，再來我們也需要妳的幫助，這樣才可以找到那位學妹。」

心芳抬起頭來看著我，眼睛裡泛出迷惘的淚光：「但是我不知道我可以幫忙什麼，我只是把我遇到的事情投稿出去而已啊……」

「妳可以幫我們接到綁匪的下一通電話，讓我們知道綁匪的要求是什麼。」

說話的是酒鬼，心芳到了之後，酒鬼就一直保持沉默，現在他終於開口了。

「我們仔細看過妳拍的影片，也聽到那名女子在影片中對妳說的話了。」酒鬼說：「影片中那個女的……她知道我們一定會來，所以早就把訊息藏在妳的投稿中了。」

「咦？」不光是心芳，連我跟汪飆都覺得很驚訝，沒想到酒鬼早就發現線索，只是一直不告訴我們。

心芳拍下的影片中，黑衣女子站在教室門口背對著心芳，全身劇烈抽搐，並且像在唸咒語般不斷重複著幾句話。

「到我前面來到我前面來到我前面來到我前面來到我前面來快來快來快來快來……」

我恍然大悟。

必須要到她前面去。

原來她早就把指示藏在這裡了。

「妳在投稿裡說過，妳之後就再也沒有去過那間教室了對吧？」酒鬼緊盯著心芳。

「對，後來就沒有去過了……」心芳彷彿知道酒鬼接下來會說什麼，從喉嚨發出了緊張的
咕嘟聲。

「妳會覺得害怕是正常的，遇到了那種事，不會有人想再回去。」酒鬼說：「但要是她只會在妳面前出現的話……為了救回那位學妹，妳可以帶我們回去那間教室嗎？」

「我、我……」心芳將眼神轉向一邊，看向那棟舊教學大樓。

明明是中午豔陽時刻，但那棟大樓仍瀰漫著陰森森的氣息，彷彿連陽光也照不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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