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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 捉妖記(1)

看板marvel標題[創作] 捉妖記(1)作者
ERDDD
(潛龍在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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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傳奇都自有它的開頭,主角或是赤膽忠心、或為俠盜心腸能行大義者,皆為後人所稱頌,我們這位卻是鄉里有名的混混,雖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油頭滑面之事卻沒少做,因此周圍的人總有些看不起,附近幾個村的人見了都要皺上眉頭、把嘴一撇,好劃清自己與這無賴的界線。

此人名叫喻阿金,幾十年前流行的取名風氣是缺什麼就取什麼,好教老天可憐,多賜些福氣,這喻阿金家裡雖窮,腦筋卻動得極快,日本人執政時沒少巴結,整日在警察大人前跟進跟出,也多少沾了點油水,也學會了識字,倒比常人多了些見識,手頭有了錢、腦子也有了東西,喻阿金便尋思要做個小生意。

一日下午,喻阿金正要到鄉野一處集市上閒逛,也順便查看各家攤商流行的貨物,以探得先機,便帶著存著的僅有幾個大錢出發,經過往集市的大路上,喻阿金瞧見這路上人來人往,車流、肩扛著扁擔的農人與富商穿行,倒不好快速通行,自己因為褲兜裡揣著錢也怕人多給丟了,琢磨著便改繞小路而行。

知道這便道的人不多,也因為要先行經一片蘆葦地,當時民風對這些水地多有忌諱,認為會聚陰,這蘆葦地也被過路客傳過看到妖怪一類的生物,會抓人吃人,附近幾個村的老人都告誡兒女別
走這處。

喻阿金的為人向來是與常人不同的,從不忌諱這些,又從小是個家窮的,田裡的東西像蟋蟀、田雞一類,能吃得也吃了不少,因此也不嫌泥巴骯髒,把縫了好幾個補丁的褲腳捲起,哼著不成調的曲就往前走。

忽然,他聽到後面旱路上有些動靜,這旱路和蘆葦地的水路只有一部份重疊,要走這旱路卻得繞上好長一圈,仔細一看,原來一名富商帶著數名伙計和打赤膊的奴隸,挑這條路走顯然是為了避人耳目。而除富商外,眾人都做少見的打扮,像是山地番人的裝扮,但仔細一看卻又不像是附近有的,倒像是南洋或是其他異域民族的裝扮。這喻阿金見了,便藏身草地裡一處特別茂密處,打算讓這一行人先過。

那富商因為天熱,不住催促夥計快往前走,一行人快走到喻阿金藏身處,喻阿金聽到一連串鈴鐺聲,原來那壯碩的奴隸右腳腕上繫著一串鈴鐺,又被伙計嫌棄走得慢,被兩三個伙計用繩子將雙手縛住,用拖行的方式往前拉,那奴隸因為路上的石子多,手和腳都有些磨破,點點血漬滲在繩索和腳上的鈴鐺上,看著很嚇人。

喻阿金看不過去,這大個頭的奴隸顯然是富商要在集市上販賣的,這世道艱難,要賣人也沒什麼,如此對待卻是欺人太甚,那奴隸口中不停呻吟,顯然傷口磨得很痛,那富商與其他伙計卻不理他。

前方得越過水路,那富商使喚兩個伙計到跟前,只見伙計早預備好竹椅,富商穩穩地坐在上頭,由兩個伙計抬起過水路,模樣愜意得很。另一邊,那可憐的奴隸卻由其他伙計拉著進水,眼看那奴隸口鼻不停地進水、吐水,不住掙扎,喻阿金實在看不下去了,他想若是不救,這人轉瞬就會被虐待死,但要是去救,富商身旁有四五個伙計,可不容易對付。

正猶豫間,喻阿金左看右看,這田野四周都是蘆葦,也沒個石頭或樹枝可用作攻擊,他突然心生一計,既然打不過那富商,不如改其道而行,用智取的方式對付,聽說這類販賣奴隸最忌諱碰煞,尤其是遇到死煞或是病煞生爛瘡、癆病的,因這販賣終究是傷天害理之事,主人家更不喜歡碰到這些煞事,覺得晦氣。

喻阿金把手腳用水地裡的臭烘烘的爛泥抹了,連頭臉也不放過,附近的土壤因水質不同,有稍微紅褐色的也有沾到蘆葦的草綠色的,弄得他身體又紅又黃澄一片,他的衣服又破爛,看上去倒真的像生了重病的乞丐似的。

他準備好便往前攔路,嘴裡邊大喊老天可憐、求富老爺賞賜等荒誕之語,邊向富商嗑頭,果然那富商見了便直皺眉頭,還用衣服遮起臉不願意看他,喻阿金見狀更胡言亂語了好幾句,還要撲向富商求賞賜,被旁邊的伙計一腳踢開。

那伙計踹人也狠,喻阿金估計自己的肚皮是烏青一片了,但他本就無賴本性,也不怕人揍,只算好距離避開頭、心臟等重點部位,又裝傻地趁亂向那奴隸撲去,順帶摸了好一把爛泥在那奴隸的繩索上,伙計見了直罵,待想揍他卻因為滿身污泥下不了手,只又補了幾腳,富商也又驚又怒地讓人連忙把在地上的奴隸拉開,免得受到他波及,弄得更沒賣相。

但喻阿金可不是吃素的,他一把抓住那奴隸的繩索,卻摸到一串東西,原來是繫在那奴隸腳腕的鈴鐺,他抓起就往旁丟,那鈴鐺便直落進蘆葦叢裡,他又抓住奴隸的繩結,大約是那富商怕把人勒死,打得繩結也不結實,那喻阿金自小什麼沒做過,自然解得很輕鬆,他觀察時機,又趁機撲在地面上挖起好大一坨爛泥丟向伙計,幾個伙計都怕被那臭烘烘的爛泥丟到,連忙閃到一邊,那富商更是老早躲得遠遠的。

喻阿金見狀,便上前直拉著那奴隸,那奴隸雖然被虐待得精神疲乏,倒還知道抓住時機,跑得也快,兩人便互相攙扶著跑了好遠,把身後富商與伙計的飆罵拋在腦後。跑到一處水草茂密處,喻阿金便叫奴隸躲起,折了兩隻蘆葦充作呼吸管,兩人躲在水裡好一陣子,聽到頭頂上伙計已跑遠,喻阿金又在心中算計時間,過了好一陣子後才抬起頭來。那富商一行人早已追到前頭去了。

回到喻阿金家中,鄰居見兩人這奇臭早遠遠躲開,附近也有幾個皮小孩,拿著小石子便丟向兩人,喻阿金早已又累又乏,也不去理會。到了夜裡,喻阿金打了水讓兩人擦身,那污泥乾掉一塊一塊地黏在身上,家裡的椅凳也都是污水,阿金心裡是邊咒罵,只能認命地清理乾淨。

夜裡,喻阿金原睡得死沈,卻有隻蚊子嗡嗡不住地在耳邊作響,使得阿金被驚擾醒,腦袋正混沌間,突然,有一巨大的黑影騰地衝到面前,他想叫喊卻發不出聲音,仔細一看才發現正是白天被他救下的那名奴隸,那奴隸生得精壯,頭臉與身體都是黝黑膚色,一雙眼炯炯有神,像是猛獸的眼睛。

那奴隸向他恭敬地行了一禮,便在床沿坐下,開始闡述自己被富商所縛的經過,原來這奴隸名叫摩羅伊列,在高棉一帶出生,是半人半妖,故常偽裝身份,與高棉人、漢人做買
賣,沒想到倒被這富商識破,用狡猾的計謀所擒,幸虧喻阿金解開他腳腕上的束縛鈴鐺才得以解脫。

那奴隸又說,現在這奸商勢必到處派人找他,先下手為強,自己得先殺了他才能杜絕後患,三日內必定會再拜訪喻阿金,說完便留下幾個大錢在床頭,一陣夜風吹來,那怪物像是隨風飄走般,原地消失了。

喻阿金嚇得要命,一摸褲底都濕成一片,還有淡淡的腥臊味,他的手不停地顫抖,要去摸摸看床頭的錢幣都沒辦法,過了好一會兒,他的身體不再抖,一摸那紙幣是貨真價實,那薄薄的觸感透過手心,倒讓喻阿金的心底直發涼。

隔天一早,喻阿金便採買各項吃食,到附近廟裡好一頓祭拜,又是焚香、又是跪求的,就怕自己惹禍上身,待回家又毫無胃口,便把那些豬肝油雞、鮮果餅乾全給了附近的鄰居小孩們,那些小孩像猴子似的瘋搶,喻阿金看了直搖頭,也不多說什麼,直往家裡去。

他到書房尋到一本札記,還有數隻帶墨水的筆,皆是奉承日本人得來的,他想了想,該把這事記錄下來才行,萬一這精怪真的來找,出了什麼事,後人也可憑著這紀錄釐清。於是他也不睡午覺,提起精神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寫得詳詳細細,就怕漏了任何一處。待他寫完,太陽老早西沈了,只得洗漱就寢。

喻阿金雖然害怕,但過了兩日也不見那摩羅伊列的蹤影,除了壓在桌上的那疊紙鈔,那正午的陽光透過窗子照進,灑在桌上、床前,這屋裡乾乾淨淨的看上去毫無陰邪氣氛,喻阿金也就漸漸放了心,心想老子自小也是這鄉里一霸,管你是哪路的牛鬼蛇神,敢惹老子就是不要命了。

雖是這麼想,到了夜晚,喻阿金仍將門窗關得緊實,生怕有任何一絲陰風吹進,上榻時也用被子將自己裹得緊緊的。到了夜半,喻家的大門卻被一頓猛敲,那敲擊的力量之大不像是常人所有,像是牛、馬之類的撞擊,喻阿金嚇得臉色發青,要躲起也無處可躲,直把頭埋進棉被裡閉眼不住祈禱。

他的棉被被掀開,來得正是摩羅伊列,只見他張著銅鈴似的大眼,雙目卻是一片赤紅,他扔了一個染血的包裹到喻阿金床上,示意他拆開,喻阿金無法拒絕,只得顫抖地拆開,裡面赫然是那富商的頭顱。摩羅伊列哈哈大笑,雙眼變回正常的顏色,他告訴喻阿金自己是如何追擊富商、如何手刃仇人云云。

喻阿金感覺到自己又快嚇得尿褲子時,摩羅伊列卻叫他去取烤爐,又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小刀,把那慘死富商的眼睛和舌頭挖出,看上去竟是要火烤著吃。喻阿金臉色鐵青,背後都汗溼了,摩羅伊列切好了肉,看到他的表情,半開玩笑地詢問是否也要品嚐這新鮮的人肉,喻阿金哪敢回答,只後悔自己前幾天沒跑掉,如今和這妖怪坐著一塊火燒人肉。

那肉的味道一陣陣地燻過來,聞上去倒真是烤肉味,和尋常的烤豬肉沒兩樣,但喻阿金噁心得不行,連大口吸氣都不敢,只能暗中閉氣,摩羅伊列也不多說什麼,大口吃了起來,還塞了一小塊耳朵肉給他,喻阿金懼怕這妖怪也順手殺了自己,只得接過那烤得溫熱的耳朵肉,手雖接過去,卻抖得像過塞麵粉一樣,他胡亂地放入口裡嚼了嚼急忙吞下,不敢去想是什麼樣的味道。

一頓吃畢,摩羅伊列那銅鈴似的雙眼轉了轉,顯然這頓美餐讓他很高興,他對喻阿金說,自己和喻阿金共食仇人之肉,雙方可以說是交換某種契約,他能給喻阿金富貴與長生,而後代子孫也能延續下去,只有個條件,他抹去嘴巴上的油水說,這契約不可透露給外人知道,否則兩方皆會受到詛咒,算是一種反蝕作用,摩羅伊列才說罷,忽然一陣風吹來,他又像前幾日一樣,憑空消失了。

喻阿金呆了許久,一清醒過來連忙打包錢財、值錢的衣物,這地方他是不敢在待了,他連夜找了輛車到別的城鎮,隔天直接北上,又改了名叫做喻清正,鄉下的喻家老屋也託人轉賣。

關於摩羅伊列所說的長生與富貴,一開始他並沒有什麼感覺,與其他北上打拼的年輕人一樣,他也租個店鋪做起小生意,慢慢地錢越賺是越多,別人會賠錢的貨,他剛好就是沒進,別人不看好的商品,到他這就是大賣,名聲也慢慢地闖出來。過兩年,喻阿金,不,是喻清正已開了第二家舖子,手頭有了一點錢,便託人做媒,娶了個相貌美麗的女子為妻子,感情也算融洽。

幾十年光陰轉瞬過去,喻阿金不僅名字改變,體貌也改變了,這幾十年的富貴生活,把人養得既有神采、又多了一種說不上來的氣蘊,早已不是當年惡名鄉里的無賴,說也奇怪,他雖不怎麼保養,看上去倒比同齡人年輕好些,便有個長生爺的雅號出來,直到後來幾個做生意的同輩過世,老婆也過世,這喻清正後來活了一百零七歲,臨死前才用顫抖的手,把那本札記交到兒子手裡。

這喻清正,便是我的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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