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捉妖記(2)

台北

「少在胡說八道了，你在纏著我就要報警了，聽到沒？」我大吼一聲，用力地推開面前的老婦人，她正用長滿黑色指甲垢的手摸向我的後背，我一陣雞皮疙瘩，天知道那雙手有多久沒洗過了。

那老婦人被我一推，跌坐到地上，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她滿身蓬頭垢面的狀態和背在那瘦削肩膀上的大包小包，讓我差一點轉念，幾乎要產生些許的同情心，但又想不對，這老太婆跟蹤我一路還偷摸我，根本是個老變態。

「你要相信我，妖怪找上你了，這不是你可以解決的」她趴在地上可憐地說。

「你再胡言亂語，我真的會動手打人，聽到嗎？」我把拳頭舉起，做出一副惡狠狠地表情，說實話，我是不習慣也不想要對女性動粗，但一路上這老太婆一直跟在後頭，還動手拉我的衣服，想看我的後背。

「喻言你別真打，我們趕快走就好了，別跟她計較」阿奇動手拉我，他和站在後頭的學長都很擔心。

我點了點頭就走，這裡靠近捷運出口，我們剛剛的舉動已經吸引一些人群的目光，不該繼續在這裡逗留，畢竟這個時代，一旦被人拍了影片放上網路，也很難去說個是非分明。

雖然如此，一大早去社福機構做慈善已經夠累了，還被路上的瘋子纏上，說我即將大難臨頭，近期會有血光之災，我的脾氣說不上太好但也不差，對個女人也下不了手，只能怪自己倒霉。

我和學長、阿奇一路上沒閒聊，顯然是被剛才的事情給影響了心情，幸虧這裡的兒童福利院離捷運站不遠，我們走了十多分鐘便到了，這是一家天主教的福利院，磚牆上的不鏽鋼佈告欄裡貼著小朋友的畫作和用注音寫著的歪歪扭扭的詩，看上去非常童稚可愛，機構屋頂上則立著一個白色的大十字架，映襯著後方的藍天白雲，我看了看，突然覺得全身的不愉快都散了。

要進去得先和機構的警衛報到，那警衛一副胖身軀，我們一說明來意，那白天就打盹的中年警衛睡眼惺忪地拿出簽名板，隨意在上頭一指，要我們寫上學校系級和姓名，便放我們進去。

說也奇怪，我突然感覺到後背一陣刺痛，可能是被剛才那老太婆抓傷了，我想摸摸看是否有划傷或是抓傷的痕跡，那老太婆的手指頭不知道幾百年沒洗了，一想到那上頭的黑垢，我忍不住發寒，如果被抓傷我很可能得去打個破傷風。我剛用手撓了撓後背，只感覺到手指碰觸到的地方有些灼熱，我很想叫阿奇他們幫我看一下，但又覺得光天白日露出後背，實在不太妥，還是去廁所照個鏡子看看。

阿奇他們早就走遠了，我急忙追上，要進到福利院的教室會經過一個不大的穿堂，穿堂的佈告欄上立著幾個耶穌和天使的陶瓷雕像，那些雕像和綠色的有年代感的磁磚牆壁是一體的，雕刻得栩栩如生，十分莊嚴，我突然被其中一尊耶穌雕像吸引住，那尊雕像很小卻有些年代感，像是古董品，耶穌的雙手垂下的弧度非常巧妙，看上去柔弱卻有富含力量。

我禁不住想去摸，剛要碰觸到神像的臉龐時，那神像竟然輕輕地轉頭，用那雙垂著的眼看向我，那種神像雕刻一般都是沒畫上眼珠的，兩顆空洞的眼睛看著我，我嚇得幾乎叫出聲，一連倒退了好幾步，再度定睛一看，耶穌像還是一般雕像的樣子，沒有轉頭、也沒有看向我。

我被嚇得驚魂未定，說也好笑，我們喻家從不信鬼神，逢年過節也不祭祖，雖然爺爺寫了一篇札記，但我爸和其他幾個伯伯都不相信，唯一的姑姑更是曾放話要把那本子燒掉，畢竟裡面記載聳動怪異，要是被外人知道，喻家的面子都丟光了。

大伯伯則堅稱，喻老爺，也就是我爺爺，他寫的時候肯定早就神智不清了，可能是晚年病榻前寫下的，畢竟裡面的字跡歪歪扭扭，喻老爺晚年時也打過嗎啡止痛，那藥效造成強烈的幻覺也有可能。

我還想再往前細看那雕像，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原來是阿奇他們折返回來，看到我立在雕像前不動才叫我，我張了張嘴，想把剛才的事說出來，但一眼看去那雕像還在，還有那空洞的眼神，不禁寒毛直豎了起來，決定還是先辦完正事，待會再找個地方說。

和小朋友玩耍沒什麼困難的，我和阿奇先前也做過幾次，學長倒是頭一回，有些笨手笨腳地扶著一個遲緩的小朋友溜橡皮梯，玩遊戲池裡的球也很簡單，我們也不敢真丟，雖然那球很柔軟，但這些小孩身體骨骼還沒發育好，我們幾個大學男生一用力砸傷就不好了。

等到玩耍時間結束，我們馬上找了福利院的社工人員簽名，做這種通識課雖然沒有任何困難度，但要早起和大老遠走一趟福利院還是很累人的，因此大家都是做完馬上離開，和學長告別後，我馬上在附近找了家連鎖咖啡廳要談剛才的事情。

阿奇也沒多問，隨我進了洗手間，那男廁的隔間裡正好沒人，我一邊拉著T恤想看看自己背部的狀況，一邊和阿奇講剛才雕像的事，但洗手間的鏡子有個角度擋著，我喬了好幾次角度，一直看不到自己背後，從剛才陪小孩玩時背部就不停地刺痛，痛到我快要受不了，阿奇也一邊聽著，但臉色卻越來越奇怪，我正想開口，他比了個手勢阻止我，把我的頭壓著朝他，這次我終於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背，而當我看到傷口時，馬上知道他的臉色為什麼古怪了。

鏡子照出了我的傷口，它看上去像是倒立的半月型，鮮血還一點點的從撕裂傷流出，形狀看上去非常熟悉。我的老天，這是一隻邪眼，它透過鏡子在瞪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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