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餘命交易系統(下)

未經授權者，不得將文章用於各種商業用途
因為頁數太多
所以拆成兩篇重發
方便大家閱讀
本篇依然會有些許偏激的文字表現與羶色內容
觀看前請自行斟酌

(防雷頁)

-----------
從那之後，有志在各種意義上都重獲新生。以前碰不起的東西：不吃不喝幾個月才買得起的精品西裝、街上呼嘯而過的跑車、米其林三星餐廳的美食、大缺貨的遊戲主機，在
「交易完成」過後，去到店裡就會有人雙手奉上。

以前只能幻想的情節：大搖大擺的在公司打遊戲、暴揍主管、在夜店、酒店當最高級VIP，特選桶威士忌、干邑區XO一瓶開過一瓶、去樓下鄰居家白吃白喝，看到想要的東西就拿走，在「交易完成」過後，全都真實上演。

當然，有志還可以在任何時間地點，盡情享用他看上的女人：精品店的櫃姐、剛出社會的汽車女業務、公司裡把他當空氣的女同事、夜店裡風騷的女大學生、甚至鄰居家的高中妹妹。

有志就像被圈養了一輩子，突然被野放到大草原的野馬，無拘無束的縱情奔馳。反正他的願望頂多也就幾年壽命能搞定的事，他可是有超過七十年能揮霍啊！除了那些豪宅依然是動輒幾十年甚至上百年這種有志交易不下去的價碼之外，基本上他可以為所欲為。

這樣的日子過了一陣子，有志把在公司裡想做的事情做得差不多了，就乾脆的提了離職
。某個下午，他又經過茶水間，聽到同事的對話：

「Kenny跟歐力都到這個月底而已喔？」

「對啊，不過Kenny是錢跟人脈都夠了，要自己出去創業，不像歐力那麼悲哀。」

「欸人家最近不是發了一筆嗎？看他用的東西都大升級。」

「暫時的而已啦！這種偏財早晚會花完，到時候他就慘了！」

有志不禁在心裡暗笑：一群蠢貨。

------

正式離職後的隔天，有志在新家的床上睡到自然醒。他悠閒的開啟餘命交易系統，考慮著要去吃哪裡的高檔下午茶或去跟哪裡的女人做。這時，他發現一件怪事：系統的報價好像變貴了。為了證實，有志許了以前許過的願望，發現果然是這樣，有些願望的代價甚至直接翻倍！他馬上按了螢幕下方的按鈕。

「剩餘壽命的價值，也可以說時間的價值不是絕對的。」

黑衣男邊參觀著有志收藏櫃裡的模型邊說道，祂在有志按下鈕的瞬間就出現在房間裡。

「這就像一份小學生要寫一小時的作業，讓國中生來寫可能只要二十分鐘不到。壽命的價值反映出那個人身為一個人類的價值，智商、體能、社經地位、影響力等等都是估價的參考。你現在是個無業遊民，所以剩餘壽命的價值就變低了：你降級成小學生啦！」

黑衣男雖然一直都保持一派輕鬆的態度，但從祂的言談舉止、祂的眼神裡，有志都感受到一股絕對的力量。

「那我要怎麼提高壽命的價值？」

「再去找份工作、斜槓個專業技能、念個博士、多賺點錢什麼的，方法很多，你自己決定怎麼做。」

現在的有志不會想再回到辦公室的鋼筋水泥監獄裡，也對念書或學東西提不起勁。他試過直接跟系統許願變成大老闆、億萬富翁，但那代價跟豪宅一樣可觀。

經過各種摸索，有志發現一個投資報酬率極高的方法：賭博。

許願樂透號碼完全照有志簽的開，代價也很高。但許願某場運動賽事達成下注的特定條件，最多花幾個月的壽命就能實現。特別是那些比較冷門的項目，代價更小。

於是有志在各大運動博弈平台瘋狂下大注、花式串關。不出幾個月，他的收入已相當可觀，系統的報價也降了下來，還變得比一開始更便宜。

這一天，有志起了個大早，準備收看NBA總冠軍賽，今年的決賽組合是洛杉磯天堂隊對上邁阿密旭日隊。雖然有志通常不會在這種大比賽許願，但身為旭日隊的死忠球迷，他願意為這支球隊獻出生命(同時也是因為旭日隊的賠率比較高)。

他先上網下了大注，然後開啟系統，許願旭日隊贏球。系統報價是10個月壽命，真的很貴。有志慎重的進行了雙重確認，這次的讀取畫面特別久，然後螢幕上出現這樣一行字：

交易失敗，消耗壽命：10個月

交易失敗？怎麼回事？
有志疑惑的再許一次願，這次系統報價變成1年。漫長的讀取畫面過後，還是出現交易失敗
的訊息，而有志的剩餘壽命扎實的減少了1年10個月。

------

「怎麼會交易失敗？」

在天堂隊險勝後，有志馬上按下召喚按鈕，這次出現的是白衣女。

「因為有其他系統持有者用比你更高的代價許了願。」白衣女的語氣依舊平淡。

「其他持有者？」

「你不是唯一被選中的人。當不同持有者許的願相互衝突時，系統會實現出價較高的那方。」

「那我的願望沒實現，為什麼壽命還會被扣？」

「確認交易出去的壽命無法透過任何方式取回，就算交易失敗也一樣。」

「哪有這樣的…」有志揉了揉額頭，十分懊惱。

白衣女看著有志，皺起了眉，彷彿在猶豫什麼。

「…你最好改變一下使用壽命的方式。」白衣女似乎很謹慎的在選擇措辭。

「我不能說太多，但你有其他更聰明、更適合你的路能走。」

更聰明

這個詞觸碰到有志的逆鱗，讓他想起前女友當初是怎麼數落他的。

「不用妳管！」

白衣女微微嘆了口氣。

「總之，做決定之前多想想吧，什麼才是你值得去交換的。」

-------

經過上次的事件，有志開始覺得一直消耗壽命不太好，錢滾錢還是比較穩。於是他用手邊的錢開了一家投顧公司。他發現投資有些「概念」跟賭博是共通的：要一支原本就很賺的股票或基金再更賺，代價很高。要一支剛上市的股票、剛成立的基金長起來，代價不高。

在適當的使用壽命許願的輔助下，有志的公司發展極為迅速，他的臉開始會出現在報章雜誌跟新聞版面上，身邊也多了很多高大上的酒肉朋友。

當初有志要用壽命去交換的事物，如今大多靠自己就能得到、能實現。但有志沒有停止許願，願望還更加膨脹，因為他的壽命價值已高到突破天際。

現在的有志付出半年壽命，就直接入住全國最尊爵不凡的豪宅李杜秘境。其他像是成為一座南半球小島的島主，送父母去避冬。
無視疫情封鎖，搭私人飛機去美國看大聯盟現場比賽。
拍一部自己當主角的電影等等，有志就像變成王子的阿拉丁，享受著神燈帶給他的一切。而且有志還有50年左右的壽命，能讓他享夠久的福。一切都如此美好。

------

「志你還好嗎？」隔了許久，芷祈再次問道，語氣比先前更充滿擔憂。

「蛤？我都能在這種地方請妳吃飯了，怎麼可能不好？」

兩人坐在全會員制的高檔俱樂部附屬餐廳裡，窗外是首善之都北辰市的夜景。

「我不是說這個，我覺得你…變了，你自己都沒有感覺嗎？」

固定運動習慣早已消失的有志膨脹了一圈，加上放縱過度導致臉上長了各式各樣的異物，雙眼混濁渙散。再名貴的服飾都無法掩蓋這些。

「嗯…我最近是變胖沒錯，該來找個健身教練了。」

芷祈無奈的嘆了口氣，用叉子翻弄著盤中的食物。

「你要照顧好自己欸，不然就...娶個老婆幫你好好打理一下。」

「還早還早啦！我還想再自由幾年，妳想嫁給我的話我倒是能考慮一下。」

「靠！你...你在亂撩什麼啦！」

芷祈對有志施以粉拳，有志像個惡作劇成功的男孩那樣笑著。他沒能注意到，芷祈精心打扮的妝容下那泛起的一絲紅暈。

------

有志的雄性生物本能來到了巔峰，在金錢優勢與交易系統的交互作用下，他過著有如AV跟情色小說主角的生活。

新聞主播、運動選手、偶像歌手、空服員、國高中生、職棒啦啦隊，每種性幻想幾乎都成了他的日常。但有志依然不滿足，他總是覺得心裡空了一塊：直到林雪萍的出現。

林雪萍在高中時代出道，十年來發展成影視歌三棲，皆取得亮眼成績的全方位巨星。當有志在自己演主角的那部電影片場第一次見到她本人開始，有志便為這位女神瘋狂。

或許是同樣出身名校的緣故，雪萍跟有志的前女友在氣場上有些許相似，但雪萍不像前任那樣強勢又咄咄逼人。從跟前女友的熱戀期結束以來，有志第一次對一個女人產生了願意為她獻出所有的悸動。

看到交易系統顯示出的數字後，這股悸動被活活扼殺。

對現在的有志而言，再怎麼胡來的願望也是一兩年壽命就能解決。但得到雪萍的代價，卻高達十六年。

即使如此，有志還是不死心。他不想變回那個什麼都抓不住，只能不斷失去的人生輸家，絕對！

有志用盡一切方法、許下各種旁敲側擊的願望，只為增進自己跟雪萍的關係。但即使有志已經跟雪萍的閨蜜、摯友、親人都熟到有剩，雪萍本人卻始終跟他保持著一股堪稱神秘的距離感。交易系統的報價，也都維持在十年以上。這些累積的挫敗感不斷折磨著有志，並時刻糾纏著他：

顯示著動輒百萬美金的交易情報的曲面螢幕，也能讓他想起從來沒用來做過真正有意義的工作的、那台鍵盤壞掉掉的12吋筆電；

無菜單料理店的獨門佳肴，也能讓他想起以前公司附近那家除了平價一無是處的自助餐；

加長禮車的寬敞沙發，也能讓他想起曾經每天通勤的擁擠車廂。

而最讓有志厭惡的，是無論他正在跟多麼極品的尤物翻雲覆雨，他都會想起前女友冷言冷語的數落，還有雪萍那高攀不得的倩影。

我受夠了。

某個夜晚，有志在酒精的催化下，有志開啟交易系統，許下願望：讓我完全擁有林雪萍，讓她徹底且永遠愛上我。系統給出的報價是13年6個月又8天，這一次，有志按下了交易按鈕。為了能得到雪萍，少活十年也不算什麼！有志加速的心跳讓他沒注意到這次的讀取畫面停得異常的久。

交易失敗。消耗壽命：13年6個月又8天

……開什麼玩笑！

要是平常的有志，應該會察覺到這個結果代表的意義。然後先停手，召喚黑衣男他們來詢問情況。

但此時的他被一股怨氣完全佔據，腦中只有一個想法：我就不信！我跟你拚了！

再度許願、系統提出更高的報價、按下確認鍵、讀取畫面過後顯示交易失敗。這樣的循環重複了幾次，直到一條陌生的訊息把有志拉回現實：

無法交易，剩餘壽命不足。

有志連忙確認自己的剩餘壽命，居然只剩下幾個月。

有志扔掉交易機，懊悔得雙手抱頭。

怎麼會這樣？我做了什麼？為什麼？

他陷入了極度混亂。因此，在憑空出現在客廳裡的那個人出聲前，有志完全沒注意到他。

「歐力？」

已經很久沒被這樣叫的有志愣了一下，才看向聲音的主人：

「Kenny」連奕翔一身像是電影裡才會出現的酒紅色緞面睡袍，站在有志面前。

「居然是你？想搶走雪萍的另一個系統持有者？」

Kenny撿起被有志扔在地上的交易機，開始隨意瀏覽。他臉上浮現出輕蔑的笑容，後來更是
直接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第一個願望居然是上jennifer？還花了你15天？她是真的不錯用啦，不過跟你說，我第二次約她出去的時候就直接帶去開房間了！」

Kenny的表情跟口吻極其戲謔。

「NBA總決賽那次也是你？HAIYAA！從介面跟交易紀錄就知道你有多蠢啊歐力，虧你原本壽
命那麼多。來，讓你看看，這才是最有效率的用法。」

Kenny變出另一台交易機，丟給有志。Kenny的交易機外觀跟有志的並無不同，但介面有天壤之別。除了基本欄位還多了「交易統計與分析」、「競爭情報」、「建議選項」、「出價調整」等等額外選項，而背景還是一張Kenny跟雪萍兩人親密的合照。

「這是…為什麼你會…？」

「看我的交易紀錄。」Kenny的第一筆交易紀錄是：開啟餘命交易系統的所有隱
藏與擴充功能。

「當年出車禍的瞬間，我覺得自己怎麼這麼衰。後來我反而覺得，自己實在太幸運了。」

有志再往下滑：精通西班牙語、精通C語言、精通糕點烘焙、擁有頂級學習能力、極限肌耐
力…

Kenny的願望大多都是這種類型。

「你都沒有想過用壽命投資自己嗎？提升自我可是比擁有物質的CP值高多了。你看我的壽命花費就知道。」Kenny原有的壽命比有志少30多年，但幾乎沒有花到半年以上的交易紀錄。

有志記得NBA總決賽那次自己白白花了大概兩年壽命，但在Kenny這邊，他只花了20幾天。

「競爭情報功能讓我看到對手的出價，然後再用出價調整功能，付出最小額度的壽命來贏過對手。」更讓有志震驚的，是新的幾筆交易紀錄：

(追加)跟雪萍永遠相愛、廝守到老-交易成功，消耗壽命：14天
(追加)跟雪萍永遠相愛、廝守到老-交易成功，消耗壽命：21天
瞬間移動到跟我競爭的系統持有者身邊-交易成功，消耗壽命:1小時

「覺得我為雪萍付出的壽命很少嗎？那是因為我們是命中注定。我未來的人生已經有很大一部分是專屬於她的了，許願只是更加確保這樣的未來。歐力你應該也有注定的對象，啊，也可能沒有。畢竟你蠢成這樣。」

一陣怒火湧上有志心頭。

「不公平！這些事祂們都沒跟我說！」

「你什麼時候產生這個世界是公平的錯覺？而且你只會等別人來教你嗎？你的求知欲跟批判性思考呢？笑死，研究所都念到哪去啦？」

Kenny彈了一下手指，他的交易機從有志手中變回自己手上。

「神給人最公平的事物就是時間跟生命，而你連這僅有的公平都不懂好好利用。」

Kenny伸出手指在太陽穴附近比劃了一下。

「這大概就是這裡的差距吧？好啦！雪萍還在愛的小窩裡等我呢，我要回家了。歐力你好好思考一下最後的幾個月要怎麼……」

有志掄起客廳的落地燈，往Kenny頭上招呼。但一道無形的力場把燈彈開，反彈的力道讓有志跌坐在地。

「Wow！wow！腦羞成怒啊？」Kenny浮誇的說道。

「『避免受到任何來源、任何形態的惡意傷害』，這願望不便宜，但超實用喔！」在一陣得意的笑聲中，酒紅色睡袍的身影從客廳消失。

有志坐在地上，無處發洩的憤怒、悔恨、焦慮讓他只能無助的開始哭喊。在一旁，交易機?
仍無聲的不停倒數著。但有志覺得自己聽見了：

滴、答、滴、答、滴、答、滴…

---------

向來以天氣晴朗著稱的善興，今天反常的下了整天綿綿細雨。在善興縣山區的一處墓園，有志的棺材剛入完土。

那些開口閉口一聲聲何董、Ollie哥的人們幾乎都沒出現，叫他阿志的大學友人倒是來了不少。

在有志簡短的遺囑裡，除了父母跟姐姐之外，就只有芷祈分配到他那龐大的遺產。但此刻完全止不住淚水，看起來就算抱著衝上去抱著墓碑嚎哭也不奇怪的芷祈，寧可用這筆錢換回有志的命。

「所以阿志到底是怎麼走的？」幾個有志的大學同學跟他很照顧的公司年輕員工低聲交談著。

「老闆這陣子精神狀況很不穩定，常聽到他在辦公室裡跟空氣講話，或是看著什麼都沒有的手上自言自語。」

「新聞說有志之前有在碰地下賭盤，會不會是被黑道盯上？」

「也有可能是累積出病了，你看他從研究所、之前工作到自己開公司，感覺壓力一直都很大。」

「死因不明真的太離奇了...」

「不知道阿志死前最後一刻在想什麼？」

------------

在墓園中的一棵菩提樹下，一黑一白的兩個身影站立著。白衣女看著有志的墓、抱在一起哭泣的芷祈和有志姐姐、交頭接耳的人群，若有所思。

「想起了以前還是人類的時候嗎？」

白袍女沒有理會，沉默許久後，她才開口說道：

「他明明有其他選擇。」

「妳說跟他那個大學同學結婚、子孫滿堂、移民到蘇格蘭，在看得到海的小屋喝著海島區威士忌安享天年的劇本？確實有可能，不過呢...」黑袍男苦笑著搖了搖頭。

「『神』留給凡人自由意志，就跟妳我一樣。差別在於人類經常會敗給自己盲目的慾望、經常去追求根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就算再給何有志一次...或十次機會，他八成還是走不
到美好結局。在這點上，另外那個公子哥就精明多了。」

白衣女透露出毫無掩飾的厭惡。

「我不喜歡那個人。」

「我也是啊，不過在凡人世界的運作邏輯裡，那種人比較容易成功。」

語畢，黑衣男抬起頭、閉上眼睛彷彿在聆聽著什麼。幾秒過後，他嘆了口氣。

「唉！有個新工作進來了，很麻煩的那種，走吧。」

兩個身影從樹下消失。

這場雨沒有停歇的跡象，雨滴仍不斷從灰矇矇的天空墜落，砸在它們該落下的地方。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36.231.100.26 (臺灣) ※ 編輯: yutapon (36.231.100.26 臺灣), 11/27/2020 03:3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