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極短篇：冷水、階梯、搜尋

(1)冷水

讀大學的時候，我們學校宿舍裡的浴室有點像游泳池那樣，是一間一間、用可拉動的布幔圍起來的，一間浴室大概有二十四個這樣的隔間，分成三排，一排八個，對一層樓的學生來說已經很夠用了。

這次要說的是十二月接近聖誕節時發生的事情，那天的天氣很冷，讓人連脫掉外套的勇氣都沒有，甚至有些學生因為整天沒流什麼汗就不去洗澡了。

但我還是決定在寒冷中前往浴室，那種心情就像準備去打仗的士兵一樣。

一走進浴室，瀰漫的熱氣馬上讓我的身體暖和起來，就算知道這只是暫時的，身體在洗好澡回寢室的這一段路程還是會被寒冷侵襲，但想到接下來可以好好洗一頓熱水澡，我也不管這麼多，選了一間空著的隔間，打開蓮蓬頭，讓熱水舒緩著我全身快被凍僵的血液。

把全身先沖過一遍，準備要把沐浴乳壓出來的時候，蓮蓬頭流出的熱水突然在那一瞬間轉變成冷水，我感覺全身的血管跟心臟都麻痺了。

靠著求生本能，我揮手把蓮蓬頭的水關掉，同時大聲罵了一句髒話，不只如此，我還聽到外面其他同學的叫罵跟慘叫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殺人啦！」

「怎麼變冷水！要死了啦！」

看來除了我以外，其他洗澡的人也都是熱水沖到一半突然變成冷水的，這種天氣下可是會直接要人命的。

「喂！誰去反應一下說這裡沒熱水了，這樣洗下去會死掉的！」

大家紛紛把頭探出隔間，詢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就在我也把頭探出去之後，我看到了不可思議的一幕。

其他目擊到這一幕的學生們也都啞口無言，剛剛還在慘叫的人也馬上閉上嘴巴了。

在瀰漫的霧氣中，有十幾個清楚的透明人形正走在浴室的走道上，他們從對面的牆壁內魚貫走出來，直接穿越進到另一端的牆壁裡。

人形雖然是透明的，但是熱騰騰的霧氣讓這些人的長相、以及他們臉上的表情全都立體地凸顯出來了。

他們當中有男也有女、有老人也有年輕人，看不出來是什麼團體，而他們顯然對我們沒興趣，那些人的眼睛全都直視前方，面無表情地往前走。

等隊伍的最後一個人也消失在牆壁裡後，浴室裡有人大喊：「又有熱水了！」

我打開蓮蓬頭，真的是熱水，看來剛剛那支詭異隊伍的出現，就是造成浴室熱水在一瞬間全變成冷水的原因。

那些陌生人到底是誰，當天目擊到這一幕的學生們都沒有再提起這件事，因為對我們來說，熱水澡比真相什麼的重要多了。

(2)階梯

這是參加公司尾牙後發生的故事。

公司裡的同事都很年輕，也很愛玩，尾牙餐會後我們還去了KTV唱歌，因為我是坐電車通勤的，所以我先把末班車及走到車站的時間算好，在時間快到的時候跟同事們說再見，先離開了KTV。

我住的城市也受到鐵路高架化的影響，車站都蓋比較高，進車站前必須先爬一段樓梯，每次走上去都要耗不少體力。

雖然有手扶梯可以使用，但當我來到車站時，手扶梯不曉得是故障還是在維修，竟然沒有運作，我只好認命地從樓梯慢慢走上去。

可能是因為時間已經很晚了，整個車站一樓只有我一個人，直到我走上樓梯後才看到第二個人，不過那個人的行為實在詭異到不行，因為他正在樓梯上不斷來回行走。

這裡指的來回行走並不是跑上樓梯然後再跑下來，而是只在其中一段階梯移動、像螃蟹一樣橫著走，就好像彈珠檯那樣，撞到扶手就回彈、撞到就回彈。

那個人來回行走的階梯在靠近頂端的位置，我一路往上走之後，才看清楚了他的長相。

那是個身材矮小、穿著一身黑，髮量稀疏的中年男子，他感覺到我走上來之後，終於停下了腳步。

但這並不會讓我放心，因為他停下來的方式是整個人側身站在階梯上，這代表我走上去的時候，一定會經過他的正面。

而且這傢伙還轉頭一臉笑瞇瞇地盯著我，好像就是在等我從他面前走過去，完全就是變態的行徑
我刻意不跟他對到眼神，在經過他面前時跨大腳步，直接走上車站。

就在我的前腳踏上樓梯的最頂端，已經可以看到車站大廳的時候，有一股力量突然把我往後拉，我整個人重心不穩，兩腳從樓梯上滑落摔了下去。

那一瞬間，我轉頭往後看了一下，發現那矮小的中年男子已經不在我身後，他像瞬間移動一樣出現在樓梯的最底端，他用力拍動雙手，臉上燦爛的笑容像是在說：「就是這樣！摔下來就對了！」

然後我就失去了意識。

最後是站務人員叫醒我的，當他發現我的時候，末班車已經開走了，而我則整個人趴在一樓的樓梯前面。

因為我在尾牙上喝了一點酒，身上還帶著酒味，所以站務人員以為我喝醉了，想叫警察來送我回去。我跟他說我沒醉，並解釋了剛才的經過，結果站務人員看我的眼神變得更奇怪了，搞不好他懷疑我不只喝酒，還吸毒了。

最後我自己坐計程車回家，我在計程車上檢查了一下傷勢，結果身上一點傷口都沒有，從車站樓梯一路從最上面摔到最下面，竟然完全沒受傷，簡直是奇蹟。
搞不好那個矮小的中年男子並沒有惡意，他只是喜歡惡作劇來捉弄一下末班車的旅客，但就算這樣我還是很不爽，特別是當他看到我從樓梯上摔下來時拍手大笑的樣子，我就越想越氣。

下次要是再遇到他，我一定要先把他從樓梯上推下去。

(3)搜尋

跟朋友去一家百貨商場的美食街用餐的時候，朋友突然帶到一個話題。

「這間百貨公司幾個月前才出過事情，沒想到人還這麼多啊。」

「咦？真的嗎？」我馬上好奇地問。

「對啊，之前有一篇女顧客在百貨公司廁所裡自殺的新聞，雖然媒體沒有報出是哪間百貨公司，不過我有個朋友在這裡上班，他告訴我就是這間！」

「啊啊，真的假的？」

「不然你用手機查查看。」

我馬上用手機搜尋，輸入「女顧客、自殺、百貨」等關鍵字後，馬上找到了那篇報導。

果然，新聞畫面中雖然只播出百貨公司的零碎畫面，但簡單比對一下，很快就能認出是這間百貨公司了。

「沒想到有這種事，出事的那間女廁我們不是剛剛才經過嗎？」

「對啊，有人自殺的那間廁所現在仍有人在使用，想起來就覺得恐怖。」

「不過要是這樣就把廁所封起來的話也很奇怪吧，少一間廁所的話，客人遲早會抗議的。」

我放下手機，跟朋友以此為話題開始聊天。

等我們用完餐準備離開的時候，我的手往放手機的位置一抓，卻發現什麼都沒摸到。

我低下頭來，整個桌面都找不到手機。

「手機不見了！」

「怎麼可能？你剛剛不是還有拿出來用嗎？」朋友說：「會不會放在口袋裡或是掉到桌子底下了？」

我翻遍身上每個能放東西的空間，趴下來檢查桌子底下，都沒有看到手機。

要是這樣，就只剩一個可能……有人趁我們在聊天的時候把手機從桌上偷走了，真是明目
張膽的小偷啊。

「先去服務中心那邊報案吧，手機被偷可是大事！」

朋友帶著我去到服務中心，跟服務人員說明我的手機不見之後，服務人員從身後拿出一支手機來，問：「是這支嗎？」

「咦？」我呆了一下，因為那支手機不管型號還是保護殼都跟我的手機一模一樣，但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這是剛剛有人撿到的，是你弄丟的嗎？」服務人員問。

「好像是耶，我看一下……」我伸手接過手機，手機表面有點濕濕的，不知道是沾到什麼
液體，反正我的手機有防水，沒差。

我很快用密碼解鎖，向服務人員證實這確實是我的手機。

「所以這真的是你的囉。」女性服務人員的態度不知道為什麼很不客氣，也罷，手機都找回來了，我也不想計較這個了。

我問：「請問是在哪裡撿到的？」

「地下美食街的女廁，掉在馬桶裡面。」服務人員的眼神充滿警戒。

女廁？馬桶？但我跟同行的朋友都是男生，根本沒有進過女廁呀，難怪服務人員對我的態度是這樣，她把我當成偷拍女廁的嫌疑犯了嗎？

「小姐，妳聽我解釋，我根本沒有進過女廁，一定是有人偷走我的手機，然後發現我的手機是舊型號，根本沒有價值後就把它丟在女廁裡了，一定是這樣的！」

「喔？」服務人員挑了一下眉毛。

「真的啦，妳這裡可以調閱監視器嗎？一定是有人趁我在吃飯的時候把手機從桌上偷走的。」

「如果你覺得有需要的話，我可以通知保全的中控室幫你調閱。」

「那太謝謝妳了！」

在服務人員的協助下，我們在中控室看到了手機從餐桌上消失那一瞬間的影片。

那是一段讓我無法形容的影片，連幫忙播放影片的保全大哥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那幾乎是在半秒內快速發生的事情，我跟朋友在餐桌上聊天時，有一隻慘白的手臂從我的肩膀後面伸出來，把我的手機從桌上抓走，然後又縮回我背後。

但是我的座位是靠牆的，後面根本沒有任何人在，那隻手不知道透過什麼方式，把我的手機變到女廁去了。

雖然沒有正式確認，但我相信找到手機的那間廁所，應該就是幾個月前有人自殺的那間吧。

我會這樣相信，主要是因為我後來在網路上看到一篇文章，裡面說不要在事故之地打聽事故之聞。

意思就是不要在出過事的地方去搜尋或打聽那件事的相關消息，這種行為會喚來死者。

我在當天把那支手機帶回家後，發現相簿裡多出一張我從沒拍攝過的照片。

請原諒我無法說出照片的內容，只能說那張照片是死者為了警告我而留在手機裡的，那是帶著惡意的照片，只要看一眼就會睡不著覺。

我閉著眼睛把那張照片刪掉後，就不再使用那支手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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