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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葬樹2-3

看板marvel標題[創作]葬樹2-3 作者
hwwhww
(小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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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飛自我中~

先補marvel點:好不容易靜下來打文章,一隻貓跳上鍵盤,

word裡幾千字一下子就都消失了,這是身為麻瓜的我遇到最靈異的事了。


~~~~~~~~~~~~~~~~~~~~~~~~~故事開始~~~~~~~~~~~~~~~~~~~~~~~~~~~~~~~


2. 墮入凡間


五百年前「祂」醒來,樹根下躺著一個將死的新娘。血,灑落了一地。

「唉。」祂嘆息,好久好久沒有嚐到人血的味道,看來,居住在鄰地的人們,又有求於祂了。

災禍,恩典,疾病,命運,隔著一條河,森林的對面,本來毫無關係的生靈,憑什麼對於一棵踏踏實實生長千萬年都無欲無求的樹,抱持熱烈到瘋狂的期望?



一早,祂就被敲響的樂隊煩擾,風把噪音傳到山谷裡,回音蕩漾,擾得走獸飛鳥亂竄,植物們都厭煩。然後了無新意的,一支大紅的列隊簇擁坐在轎中的新娘,浩浩蕩蕩朝祂的方向前進,停駐,跪拜,恭恭敬敬。新娘走出喜轎,其他人像殺戮牲口般往她後腦勺一敲,匕首抹在脖子上,鮮血噴濺四方。

「甘木,樹靈,保佑我們的神,請您收下牲禮,賜與我們甘霖,讓風調雨順,五穀豐收,孩子都健康長大,這樣才能傳承香火,代代將您供奉。」

八個男人圍著樹幹行禮,打破一壺酒灑在地上。腳邊是裝扮華麗的新娘,抽搐著倒數她的死亡。

所有人都走了,留下滿地腥甜,如此芬芳。

「祂」伸展著光禿禿的枝幹吸取空氣裡瀰漫的死亡氣息,抖擻著開出一朵一朵的花。那些花是延伸的嘴喙,而祂是剛剛從夢中甦醒的癮君子,貪婪飲用著敵人們進貢的毒藥。

「大樹,我愛你,你可不可以知道?」

瀕死的女孩呢喃,泣訴她最後的願望。她的臉蒼白就像清晨的霧,兩隻眼睛又黑又大,鮮豔欲滴的小嘴比任何一種果實都還飽滿晶亮。那張臉祂見過無數次,每一個送來的女孩都一樣。

這副面孔是祂對人類最初的認識,於是依樣畫葫蘆的,祂幻化成這個樣貌,揚起嘴角,笑彎了眼眉,身穿嫁衣,腳踩蓮花,搖搖擺擺走近打量,模仿著女孩的嘴型,一字一句重複學著說話。

「大樹,我愛你,你可不可以知道?」

女孩的血已流盡,被祂非常珍惜的舔拭徹底。身後飛舞的花就是噬血的蝴蝶,代替祂接受滋潤,毫不猶豫。

祂伸手撫摸冰冷屍體的臉頰,那裡有一滴尚未墜落的淚,祂好奇淺嚐了一口,試著從剛捏塑好的人形眼裡也擠出相同的悲切。

「大樹,我愛你,你可不可以知道?」祂想了想。「可以。」帶著剛學會的悲傷,情不自禁往村子裡走一遭,替這個死不瞑目的女孩傳話。



「鬼,鬼阿。」

天還沒亮就出發,甘木捏造女孩的樣貌維妙維肖,祂走過蓊鬱森林,涉過河水,剛剛到了對面,就迎來此起彼落的驚叫。

「鬼,是鬼。」幾個在河邊洗衣的婦人倉皇逃開,結結巴巴。「花家的女兒含冤而亡,來索命了阿。」

祂不明所以,心想著找到大樹丟下一句話就好。祂要回去,回去那個原本待著的地方。

「大樹,在哪裡呢?」祂問,聲音悅耳悠長。但是聽聞的人都驚恐,只有一個楞頭的小孩用手指著方向。

「花姐姐找大樹,就在村中心最大的那個家。」



甘木兜兜轉轉,全村都雞飛狗跳,身後圍著一群攜帶各種武器的人,畏畏縮縮不敢靠近。停在村長家們口,祂叩響了大門。

「大樹,我愛你,你知不知道?」朗聲說,祂有些好奇這個大樹是誰,讓死去的女孩這麼牽掛。

「走開,走開,回去乖乖作你的新娘,嫁給樹靈,甘木才會幫村裡達成願望。」門內傳來中年男人的聲音,催促祂趕快離開。

「大樹呢?大樹有沒有聽到?」祂問,很有耐心。

「大樹不在,妳休想見他。」男人惡狠狠的,就是不回話。

「唉,」自討沒趣,祂換個問題。「願望?是怎麼樣的願望?」一動沒有動,天空暗了下去,一場雨蓄勢待發。

「阿,天降甘霖了。」人們歡呼,手舞足蹈。

「神樹顯靈了,太好了。」

「只是這甘木娶妻,可不能跑了新娘。」



沒有人敢向前拉祂,便由祂在門口站了一天一夜。「大樹呢?出不出來跟我說話?」祂每隔一陣就叩響門,大紅的喜服和頭上的鳳冠叮叮噹噹,在狂風暴雨中更顯淒涼。

「大樹,花只有一句話,想要對你當面講。」清晨的霧將祂籠罩,面具的笑臉不變,祂的腳下一汪泥水浸濕了繡花鞋和裙邊,兩天,三天,土壤裡冒出了新芽,抽長叢生,小小的草原形成,甚至開起了黃色紫色的花,搖曳在綿綿細雨中,似乎歡呼著生命。

「水,水阿,十年乾旱終於結束了,甘木顯靈救了村莊。」人們手舞足蹈,對著堵在村長門前的花的化身開始動起了歪腦筋。

「姑娘,回去吧,這是妳的命運,天人永隔,嫁給了神靈,就不該留戀人間。」村里的老人來勸說,敬畏著,站的遠遠的。

「我要見大樹一面,說一句話就回去。」甘木說,花的血和執念在祂身體裡沸騰,尖叫著不可自拔。

人的感情隨著血液轉移,汙染了祂。

「花,不要任性,爸爸媽媽對不起妳,但是妳是捨生取義的英雄,看看我們,為了村子,為了大樹,妳走吧,回到森林裡滋養甘木,就跟約定好的一樣,不要想著害人。」花老爺和娘子親情呼喊,苦口婆心要趕祂走。目不轉睛盯著大樹家的大門,甘木沉默不語。

「花,若妳執意要帶走大樹,就不要怪叔叔伯伯不客氣。」



人類是很奇怪的生靈,很容易一廂情願,只要咬定的信仰就不容質疑。就像他們以為村裡的生計都仰賴著一棵樹的喜怒而定;就像他們以為甘木就是隻手遮天的偉大又邪惡的神靈;就像他們以為人血是最好的祭品,甘木要新娘,九年一個,才會為他們下雨。

就像他們以為化身花的甘木跋山涉水而來,為的就是索命。




三天,四天,甘木要見大樹的渴望越發強烈,源源不絕的悲傷如同腳下滋長的植物,越演越烈。

「大樹,我知道你就在裡面,出來,難道連最愛你的花你也不敢見?」祂的聲音不帶感情,誘惑如同魔鬼。

「走,走開,」門內是村長充滿威脅的抗議。「不要纏著我的兒子,他明年就要娶妻,早就訂好的事,妳知道了就該死心。」

「阿,」甘木說,「這樣啊。」粉琢的臉龐不動聲色的嘆息。「我以為我們約好了要離開。」



「讓讓,讓讓。」簇擁的人群各各眉頭深鎖,兩個光著膀子的漢子提著一桶黑狗血衝衝忙忙趕來,一聲吆喝,撒了入定的新娘一頭一臉。

紅色的血沿著烏黑的秀髮和頭飾滴落在沒有顏色的臉頰上怵目驚心,帶著笑意的女孩轉頭,柳葉般的眼眸眨巴,困惑又詭異。

「大樹呢?」朱唇輕啟還是執迷不悟同一個名字。血蜿蜒上頸項,滲透到衣服裡,就像原本就是一體。

「怎麼辦?黑狗血驅不了邪靈。」眾人面面相覷。



巫師在祂身邊跳起了祛祟的舞蹈,公雞扯著脖子啼出了血,冥紙撒了又撒,花的鬼還是不願離去。

「這樣下去不行啊,新娘不回去,要是甘木生氣了,村裡又要鬧大荒。」所有人絞盡腦汁,就是不願聽甘木說話。

「火,放火燒了祂吧。」氣喘吁吁的年輕人趕到現場,呼吸間好不容易才吐出一句完整的話。

「阿,小楊,小楊回來啦,這是山下道士傳的話嗎?」大家急忙圍了過去。小楊尚接不接下氣,搗蒜般猛點著頭腦。「正午陽氣最旺,是燒鬼最好的時機。」從懷裡掏出被汗水浸溼的幾張符紙遞了出去。

「好,好,也沒有辦法了。」風呼呼的吹,陽光又再次普照,遠方烏雲密布,必須趁著下一場暴雨來之前點燃火焰。

七手八腳的人們在女孩周圍堆滿了木柴,用符咒畫了一個結界,好幾十支火炬準備,全都扔到不肯移步的新娘身上去。

「滋滋滋」濕漉漉的羅裙碰上高溫就被灼燒出洞洞,沒一下就熄滅,反而是四周的乾柴樹葉,轟的一下就點燃,熊熊燃燒不可收拾。

站在火裡的新娘依舊笑容滿面,乾涸的血如同不明所以的眼淚,悲傷得不合時宜。

「啊啊啊啊啊。」狂風乍起,將火星吹向空中,飛舞的符紙亂舞,帶著灼熱飛向各處。

「走水了,走水了阿。」頓時驚叫四逸,人捫像炸了鍋一樣抱頭亂跑,眼見各家茅草屋頂都著了火,黑色的濃煙猶如龍捲風,一下子就將整個村子淹沒。

「大樹,走吧,你躲著,要怎麼出去?」甘木說,無視身邊炙熱煉獄,對著死鎖的大門再勸了一句。



遠處徘徊的水氣沒有來,百年的村莊一夕之間陷入火海,不到半天的時間就付之一炬,逃得慢的老弱婦孺都燒成了焦炭,跑得快的青壯男人越過了河流進入了禁忌的森林,橫衝直撞的就到了巨大的神木腳下。

在那裡,他們撞見了花早已僵硬的屍體,全都恐懼得不能言語。

「是甘木。」為首的林伯恍然大悟,唾了一口。「是這貪婪的樹木,一個人的血不夠,要全村的人陪葬。」

「大樹,祂要的是大樹,祂不只要新娘,要的是一雙。」村長掩面搖頭,可憐他唯一的兒子被看上。

「現在怎麼辦?」看著火舌逐漸接近,馬上就要蔓延到了森林裡,朝他捫趁勝追擊。

「大樹,我們交出大樹吧,這樣能夠平息甘木的怒氣,放給其他人一條生路。」七嘴八舌的,大家包圍村長和他護在身後瑟瑟發抖的男孩指指點點。

「大樹,大樹阿。」樹下不知何時站著鬼魅的新娘,不疾不徐的開口,對著灰頭土臉的村民們嫣然一笑。「看哪,村子沒了,出去的路不就有了嗎?」祂精靈般轉身,消失在空氣中,只留下烏煙瘴氣裡獨立的芬芳。




3. 現在


五百年後,甘木徘徊在安樂廣場,那個號稱全台北市最大的交易集散地,對著每個路過的男人女人展現最大程度的放浪,兜售著祂一點都不明白的東西。

現在祂的名字叫做「蝴蝶」,雖然身體裡還帶著花的記憶。

人死前的遺願是強大的詛咒,而作為植物的祂沒有選擇的只能全盤接受。五百年來對血的渴望驅使著祂開始殺人,那些死在祂腳下亡魂在吐出最後一口氣的同時都對祂灌溉了惡毒的慾念。

「我要情郎走出牢籠般的村莊。」這是祂擁有靈識後被託付的第一個願望,所以祂毀了牢籠,放了無知的少年。

「我要鄰國的土地。」亡國的將軍逃難途中被敵兵在樹下一箭穿透了心臟,腦袋被砍下來後還在說話。於是祂化身地獄歸來的復仇者,不出三天就單槍匹馬殺上了對方的王座,不費吹灰之力的帶著戰利品凱旋而歸,回「家」的時候,京城裡歡呼一片。

「我要很多很多的錢,讓所有女人都為我著迷。」失意的窮秀才在妓院裡用光了積蓄,憤恨付出的感情無所依歸,對著另投別人懷抱的青樓紅牌發了一頓酒瘋後被掃地出門,麻繩掛在樹枝上就吊了上去。甘木一覺醒來,又有新的任務。

「阿,渴,好渴。」人的血是比安非他命還要致命的毒藥,試過了之後就再也回不去。

對了,就是安非他命。在甘木認識的有限的詞彙中,祂從將死的「蝴蝶」的記憶裡,學會了代表毒品的意義。



「嗨,蝴蝶,李貴婦看來是愛上你了,明天下午兩點晶鹿酒店VIP房,要你過去。」

傍晚的安樂廣場很熱鬧,在這裡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沒有買不到的歡愉,只有出不出得了價錢。

「看你這隻小兔子,靠這張臉男女通吃,賺錢毫不費力,難怪廖爺捨不得讓你走。」雄哥上前遞出一張飯店房卡,上面寫著晶鹿酒店520房。「專門開一間房養小兔子,有錢太太的寂寞和錢包,都需要像你這樣的人才來照顧。」他在蝴蝶臉上胡亂抓了一把,指著不遠處一個相貌猥瑣的中年男人,悄悄將一張五百塊塞到少年的褲袋裡,拍了拍。「今晚他點了你,一個小時,早點弄出來,後面還有活幹。」擠擠眼睛,齜著被檳榔染色的大板牙,把手上一疊鈔票放入懷中。

蝴蝶清秀的臉上木訥,柳葉型的眼睛深邃而漠然,他轉身朝對著搓著手迫不及待的男人走去,經過的時候故意撞了那人的肩膀,對視的一秒裡眸子裡泛起嫵媚的笑意。

一前一後的,男人尾隨蒼白纖瘦如幽靈的美麗少年走進熟悉的巷子裡,那裡好幾組肉體交纏,空氣裡盡是意亂情迷。

閃爍的路燈下有一塊空地,圍牆後是廢棄的三合院,院子裡有一棵枯槁的大樹,枯枝延伸到無盡的夜裡,像仰天吶喊救贖的巨人。

黏膩急切的嘴吻向少年,蝴蝶嗅到了呼吸間的腥臭,從男人被欲望侵蝕腐爛的身體深處湧現,灌入他的喉管猶如病毒。他迎合擁抱滲入毛孔的骯髒閉上了眼,任由一雙大手褪下衣褲。



「你的願望是什麼?」原本的蝴蝶死前就躺在這盞路燈下,手上緊緊握著一支空了的針筒,仰面直視頭上樹枝盤結交錯,一朵一朵的直到開滿白色的花,落下,美得像一幅畫。

「我想繼續墮落下去。」雪片般飛舞的蝴蝶晶瑩剔透,覆蓋在身上啃噬著他的血肉,一點一滴,卻一點也不疼痛。「美,太美了,我想一直都能看到這樣美麗的風景。」



「好的。」依照垂死少年捏造一副身體,甘木接收的不只是他的生命,還有放不下的記憶。

「好的。」祂回應,雖然不明白答應的是什麼東西。

「好的。」懵懵懂懂的,祂再次承載了別人的人生,庸庸碌碌的,在人世間載浮載沉,盼不到滅頂的一天。



只因為甘木不死,能做的只是不斷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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