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紅眠床　上

喪父載了一張木頭大床回來，不是普通人家合板拼的床板，而是古時人
家睡的實木架子床，表面的漆色紅得刺眼，像是用鮮血塗上去一樣。

　　放學回來被擋木床擋到路的喪門問道：「阿爸，這是什麼？」

　　「最近棺材賣不出去，把拔想要兼差買賣古董傢俱，反正一樣都是木頭
，這只差在死人還是活人睡的。」

　　喪門黑白分明的英眸，狐疑盯著老父親。

　　「古董買賣靠的是門路，如果是好的二手傢俱，怎麼會給轉手給你？我
們家來往的只有殯葬業不是嗎？」

　　喪父臉不紅氣不喘：「沒錯，所以把拔就從喪家（不是他家）把床搬回
來了。」

　　喪門明白了，這不是一般的床，而是亡者的遺物。有時候喪事主不方便
，會委託他們幫忙處理，不過這種有價值的大型傢俱並不多見。

　　「這張床有什麼問題？」喪門繞了紅木床一圈檢查，奈何他沒有陰陽眼
，什麼也看不出來。

　　「死了幾個人而已，沒什麼問題。」

　　「……」

　　喪父侃侃而談床的故事，從第一任心肌梗塞、第二任主人帶女人外遇馬
上風、第三任劈腿被老公抓包當場砍死到最新這任老夫妻自殺，總計五條人
命。那戶人家的兒女嚇得求他把這被詛咒的紅木床拿去燒掉。

　　「正好，把它拆一拆，夠家裡燒好幾桶熱水。」喪門要去竹棚拿鏈鋸，
喪父趕緊慌忙擋下。

　　「嘸通啦，這是meniki（紅檜），很值錢。」

　　喪門無言三秒，再對父親展開道德勸說：「爸，這種出過人命的東西，
你好歹也要拿去祭解，隨便拿去賣會出人命，不要鬧了。」

　　「所以我才把它帶回家嘛，聽說只要純潔的童子睡上三天，就能化解死
人的厲氣。」

　　喪門已經不是第一次被父母掂量著去賣，從小就被抓去當靈堂的童子、
替身的童子、引小鬼的童子……種種不堪回首，友人開玩笑表示，只有他破
處才能解決「童子」的命運。

　　「阿門，你就幫把拔這次，然後把拔就有錢給你媽買新衣服，討你媽歡
心。你也知道，咱喪家就是疼某底（疼愛妻子的體質）。」

　　「爸，謝謝你打從心底愛著阿母，但是這又與我何關？」

　　喪父突然眼眶泛淚，從四十年前喪母嫁來喪家，連一張雙人眠床都沒有
，只能和他一起打地鋪。新婚總是比較熱情，隔天兩人都腰痠背痛。

　　「生意不好，你媽就去外縣市朋友那裡幫有錢人的社區清垃圾。沒想到
遇到她垃圾前夫還有垃圾狐狸精一家子……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想買一
套新衫給她，搏美人一笑。」

　　就像喪門說的，他父母感情一直都很好，只是生活貧賤，總不免遭受委
屈。

　　喪門鬆口：「就這次，我睡完確定沒事，你才能轉賣給別人。」

　　喪父樂得摟住英挺的兒子：「小星星、小寶貝，把拔最愛你了！」

　　喪門的名字取自辰星，有時候父母和友人都會「星星、星星」叫著他，
雖然長到國中有點難為情，但他並不會討厭。

　　「爸，我也愛你，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自稱『把拔』？噁心。」

　　喪門答應下來，因為床搬不進去窄小的家裡，他只能夜宿在竹棚，好在
有大黑和他一起作伴。

　　只是大黑對紅漆大床咬著牙，不時發出威嚇的低鳴。喪門摸摸牠的頭，
熄滅油燈，和著被子上床。

　　夜晚的山間即便入夏，還是透著一股冷涼。喪門夜半醒來想要拉好被子
，發現自己動不了，往下看去，有一隻鮮血淋漓的手抓著他的右腳。

　　喪門低眸思索，只有一隻手，應該不算是鬼吧？

　　「你有什麼冤屈？我可以幫你，我有認識很厲害的法師。」

　　可能對方只有一隻手，無法回應喪門的善意。

　　喪門就這麼被抓了一夜，到日出時分，那隻血手才慢慢消散。等他能坐
起身，發現血手冒出的位置，竟有一塊陳年的血跡。可昨天他檢查木床的時
候，明明沒有看見，真奇怪。

　　喪門下床要準備早飯，卻看見他爸匍伏跪在家門前，前頭站著微笑攬胸
的友人。

　　「四少爺，真正對不住，我錯了，我不該去動你的小星星！」

　　陸祈安眼角彎彎地笑：「伯伯，要是道歉能了事，怎麼會有十八層地獄
？您說是吧？」

　　喪門拖著酸麻的右腳，過來扶起他假哭的父親，不要再演了。

　　「祈安，今天星期六，你這麼早過來做什麼？」

　　陸祈安穿著白襯衫制服，襯得那張長開的俊秀臉龐脣紅齒白。他望向喪
門，像個得道高人神秘一笑。

　　「呵，我以為今天星期五，難怪二哥一早看我像看個傻子。」

　　「大道士，你也精光一點。」喪門受不了地說道。

　　喪門這個拜把好友是山頭陸家的孩子，在家排行老四，家裡三百年都在
當道士，和賣棺材的喪家有著十八代的過命交情。在過去，陸氏和喪家有一
點主僕的階級，雖然到喪門這代已經平等的窮了，他爸媽還是習慣叫陸祈安
「少爺」，總怕做壞事被他發現。

　　陸祈安笑著裝死，也不打算把制服換下，只是對喪父說道：「那床，還
是燒了吧？」

　　喪父又趴回地上搥胸：「祈安少爺，您這是要逼死老人家，再這樣下去
，我只能賣兒子了，嗚嗚嗚！」

　　喪門無視白爛的父親，對陸祈安訝異地問：「有這凶厲嗎？」他試用過
後，感覺還好。

　　喪門沒有自覺膽子異於常人這件事，拼完車禍屍塊就能直接拿起滷肉便
當享用，所以喪父才會敢叫他「試睡」。

　　「不是凶不凶，而是很麻煩。」陸祈安抿起脣，很想要袖手旁觀的樣子
。

　　「祈安，你能不能想想辦法？」

　　喪門一開口，喪父立刻在心底歡呼放煙火──拐一個傻子，等同撈到另
一個混跡在人間的活神仙出手相助。

　　陸祈安一雙淡色的琉璃眸子盈盈望向喪門。

　　「你意如此，我怎麼能不使命必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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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基友，身心健康。

這篇是兩人中二時期的日常，不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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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子女愛父母也是盲目的。

謝謝親親們的推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