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聲] 德羅斯蟲

<啟程>

「湛戟甲蟲、蟹殼蟲、長舟甲蟲 。這個島上的甲蟲我幾乎都抓到過了，除了這一隻 ...」

在狹小混亂的房間中，奇歐抱著一本厚重的海生甲蟲圖鑑，指著下一次所要捕捉的目標 。木質的牆邊堆滿高高的蟲箱，裡面養著許多五顏六色的海生甲蟲，這些都是奇歐的戰利品，唯獨少了一隻島上稀有種 - 德羅斯蟲。

根據圖鑑的記載，德羅斯蟲有著一身內斂的暗藍色甲殼，左殼上點綴著白色水波紋，大大的角從頭上往前延伸並在末端分岔成兩銳利尖端，為了適應水生環境，德羅斯蟲的翅膀已退化，並在後爪上長出片狀蹼似的構造，前爪上長出的倒鉤則有利於水中捕食。

「那我們該去哪裡找它？島上的每個角落我們幾乎都去過了。」

沙莉勉強找到一塊乾淨的地墊坐下。她跟奇歐是在島上船貨倉工作的同事，兩人負責將歷年來進貨商品的條目電子化。砂糖、胡椒、荳蔻 ...，他們每天的工作內容就是把清單上面的商品一項一項地輸入進電腦裡，並且確定沒有出錯，但由於需要處理的份量實在累積了太多年，使得這項工作做起來似乎永無止境。

「塔塔歐洞。整個島上我們只剩那邊沒去找過，我想那邊一定可以發現德羅斯蟲。」

奇歐邊說邊在蟲箱內加入新鮮的海水。相較於船貨倉的工作，奇歐更投入於照顧且研究這些海生甲蟲。有別於其他同事下班後會去酒吧放鬆喝兩杯，奇歐總會直接回家並沉浸於他的甲蟲世界中。

從有記憶以來他便不斷地與這些甲蟲為伍，他喜歡摸摸它們，聞聞它們，有時甚至放幾隻較為溫馴的在自己身上爬。而這些甲蟲也因為奇歐的照顧，長得健康壯碩，金屬光澤的外殼閃閃發亮，就像一輛輛迷你跑車。

「怎麼可能，那個地方在海底下，我們連一組正常的潛水裝備都沒有。」

沙莉的擔憂不是沒有原因的，塔塔歐洞位於島的東側海底，是一個天然洞窟。洞窟的入口盤踞著大量的珊瑚與海葵，如果從水面上往下看，洞口在陽光下顯得七彩繽紛且魔幻。

而雖然洞窟僅位於肉眼可見的深度，但洞窟內狹長的地形加上銳利的岩壁大大增加了潛水探勘的風險，使得塔塔歐洞內至今仍無人一探究竟過。

「妳忘了這陣子水手們在討論的事情嗎？在三天後會有一個大退潮，到時也許塔塔歐洞旁的海水會完全退去，只要把握這次退潮時間，我們就能徒步進去洞穴裡面，找到德羅斯蟲。」

奇歐想起這幾天總是能聽到水手們跟船老闆討論船隻的安置問題，以及如果真的發生意外後的脫淺措施，雖然潮汐對海島居民來說早已司空見慣，但從他們嚴肅的討論中可以感覺得到這次的退潮有別於以往，海鷗也變得更騷動不安。

「那我們最好早點跟安塔先生講，讓他可以找人來代我們的班，畢竟要去塔塔歐洞最少也得花上一整天才能到。」

奇歐只是聽著，並沒有回答沙莉。他知道沙莉在與人應對上很有一套，即使是向廠長安塔先生這樣的老頑固請假也難不倒她。

要說沙莉究竟是甚麼時候開始跟著奇歐收集甲蟲，她自己也不記得了。從她到船貨倉工作的第一天奇歐就跟自己同組，在沙莉的印象中，奇歐是整個部門最不適合這份工作的人，他個性太急躁，雖然溫柔卻不細心，整理出來的資料雖然堪用，時不時會有些分類上的錯誤。

但即使如此，沙莉依然覺得奇歐有某種吸引著她的特質，也許是他對甲蟲的狂熱？也許是他對於島上美食瞭若指掌？但也許最重要的是，他讓沙莉感覺到他們是一個團隊的歸屬感。

沙莉不是海島人，她生長在大山下的村落，在那裡每個村民都認識彼此並且來往頻繁。沙莉喜歡這個村子，她在這有著好多好多的朋友，其中最要好的當然是貝絲，每次沙莉只要去貝絲家，她總會帶回滿手野菜以及貝絲太太親手烤的牛奶餅乾。

不過就在幾年前沙莉為了工作獨自搬來這座海島，剛搬來時沙莉總會和以往一樣和鄰居們打招呼，就如同還在村落一樣，但很快她就發現海島人僅會面無表情地走開，並不會停下腳步聊聊天，更不用說邀請對方來家裡了。

曾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沙莉難以忍受這樣的生活，她想念村落的朋友，想念跟著貝絲一起修整菜園，也想念街道上濃濃的牛奶餅乾香。

到船貨倉工作後，沙莉也盡量不主動與其他人互動了，一來她不想讓人覺得自己很怪，二來她那股想認識新朋友的衝動也隨著一次次被人冷落後逐漸消逝。

她甚至開始覺得沒有比這份工作更適合現在的她了，只要面對電腦，不需要思考只要輸入資料，八個小時後就能得到還過得去的工資，如果覺得無聊那就回憶一下大山上的種種，一天也就這麼過了。

「妳從大山下來的啊？那妳有沒有看過岩崙蟲？」沙莉並沒有預期到有人會在工作時和她搭話，以至於她花了一點時間去理解這件事。

她轉頭看向這個和她搭話的捲髮男生，內心突然感到一絲溫暖，這還是她搬到海島上之後第一次有人主動開口和她講話。

「這個送妳當見面禮。如果妳有空的話下班後要不要去海邊走走啊？」奇歐拿出一串象牙白的小墜飾，這是他用海生甲蟲褪下的角雕刻而成的，雖然在海島上甲蟲角隨處可見，但對比旁人的冷淡，奇歐的熱情讓這份禮物顯得更珍貴。

而從這段搭話開始，沙莉終於又有了能分享心情的對象。奇歐常帶著沙莉去海邊，邊吃烤螃蟹邊說著海島的故事，而沙莉也會講大山上的傳說給奇歐聽，偶爾也會邀奇歐到自己家來烤餅乾。對沙莉來說，能與奇歐相遇是她在海島上最幸運的一件事，她自始至終這麼認為。

「嗯 ... 該用什麼理由跟安塔先生請假好呢？」沙莉一邊回想著一邊走回家。

<顯現>

夕陽於海平面落下，染得大海一片橘紅。海面上一艘船隻都沒有，由於大退潮的消息，船家早已把船拖上岸順道做保養，而海鷗也從岸邊消失，朝著海平面的遠方飛去。大地無風四周一片寧靜，靜到連海灘上的椰子蟹腳步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而這時海邊有兩個人影，黑灰的影子被夕陽拉得長長的，倆倆映在沙灘上。較高的人影站得挺直，一動也不動地看著遠方，像是期待著什麼發生，另一人則是坐在沙灘上，隨意地抓起細沙並任其從指縫中洩落。兩人就在盼望與不安的平衡中等帶著即將到來的巨變。

終於夕陽完全落下，無月的天空中只剩殘弱的餘光。突然海面一陣巨響，海平面的遠方開始劇烈搖晃起來。就像是世界的邊緣被鑿了一個大洞一般，大海開始不斷地往遠方退去流乾。

退潮速度快得讓人難以想像，之前原本還被海水覆蓋的沙地大片大片地裸露出來，上面躺著海星、海膽和來不及逃走的鯖魚群。

那些在碧藍大海中閃耀著的魚群只要一脫離海水，身上七彩的光芒便馬上消退，最後僅留下一身死氣沉沉的灰。

「大退潮來了。」

奇歐和沙莉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他們從沒看過這麼震撼懾人的畫面。於此同時他們也緊盯著塔塔歐洞，隨著海水的消退，洞窟也逐漸顯現於眼前，洞口的海葵隨著浪潮剝落，露出金屬黑色光澤的岩石。

有別於水中看見的多彩塔塔歐洞，現在矗立於眼前的就像是一座壯觀卻不祥的古堡，尖銳的頁岩從洞口朝外延伸，引誘似地在對著拜訪者招手。

等到大海退盡時已是深夜了，奇歐點上預先準備好的提燈並穿上珊瑚鞋準備進入洞窟，而此時的沙莉雖然也跟著換上鞋子，但動作中多少帶有點遲疑，眼前這座洞窟似乎不是他們該進去的地方，她莫名地有這樣的預感。

「你真的覺得我們進去找得到德羅斯蟲嗎？現在那麼晚了又只有我們兩個進去，我怕到時候發生意外也沒有人能幫我們。」

沙莉有點萌生退意，擔心地問著奇歐。

「沒問題的，我早就跟水手們打聽好預估的漲退潮時間，也和我朋友報備了，就是在海邊賣烤螃蟹的小楓啊，妳也認識他。我和他說好如果超過時間沒和他聯絡他就會來找我們。」

奇歐調整好身上的裝備，並確定了蟲箱的環境，一臉躍躍欲試。只要是奇歐想做的事情，是沒有人可以阻止得了他的，這點沙莉心裡很清楚。

記得剛到船貨倉工作時，沙莉曾聽聞關於奇歐的事蹟。她知道奇歐原本是在船運部門工作，而不是現在的貨倉。

只是當時安塔先生曾發布一條規定：為了不影響工作效率與專注，所有員工上班時不得對話，座位的間隔也必須在三公尺以上。這樣的規定讓原本已經夠無聊的工作變得更加苦悶，但礙於安塔先生的職權，沒有人反抗。

而這時只有奇歐依然故我地在上班時間開話題聊天，午餐時也會把座位拉到同事身邊一起吃，似乎對他來說，能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工作才是最重要的，而那些沒辦法讓他服從的命令，他打從心底就沒有想要遵守過。

也因為如此，安塔先生原本想直接開除奇歐，但又顧及到他在船運部門幫公司打下不少功績，最後決定把他調到船貨倉。

「好吧，那我們只能在洞口附近找，不能進到太深處而且也要隨時注意時間哦。」

兩人隨即一前一後地走進洞窟，原本寧靜的大地也開始吹起了風。夜晚的陸風，碰撞到利刃般的洞窟岩石，撞出金屬摩擦般的聲音。

…

「是長舟甲蟲！這邊甚至還有複殼蟲和裂角蟲！」

才剛進入塔塔歐洞不久，奇歐就著手開始做一連串的搜查，他馬上就發現這個洞窟對於海生甲蟲來說是個絕佳的棲息地。不僅有著豐富的食物，也有大量的碎石讓甲蟲可以築巢繁衍，加上洞口環伺著有毒的海葵和珊瑚，掠食動物難以進入，在沒有天敵的情況下塔塔歐洞儼然成了海生甲蟲的樂園。

「德羅斯蟲一定在這個洞窟裡面。」

知道目標在即，奇歐下意識地加快了步伐，舉起提燈往洞穴深處走去。而跟在後頭的沙莉雖然想阻止奇歐前進，但在她看到洞穴內的生態後也知道，這裡的確是最有可能遇見德羅斯蟲的地方，如果錯過這次可能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能進到這洞窟了。

只要想到奇歐可能的遺憾，沙莉便也不多說什麼，只是繼續地跟著奇歐往洞穴裡走去。

而就有如奇歐的預測一般，他們在牆上發現了德羅斯蟲特有的倒鉤爪痕，再往前一點的地上甚至發現了蟲殼，上面有著白色水波的花紋，發現了這些殘跡讓奇歐士氣大振，更確信這個洞穴深處有著他所尋找的目標。

再繼續前進了一陣子後他們倆發現到，塔塔歐洞是一個漏斗狀的洞窟，雖然洞口廣大遼闊，但隨著不斷進入深處，洞頂的岩石不斷地往下壓迫，空氣中的濕度越來越重，能行走的空間也變得越來越窄。他們倆也從能小跑步的直行漸漸地變成只能壓低身子緩慢前進的伏行，最終他們停在一個稍微寬闊的空間休息。

「我們還要繼續走下去嗎？接下來的路看起來只能一個人走，沒辦法並行，而且也越來越難走了。」

沙莉身上的米白色外套早已沾滿砂土，褲子上也有好幾處被岩石劃破的痕跡，而四周空間不斷朝著自己逼進的壓迫感，讓她覺得自己隨時都有可能窒息。

「不然我自己進去好了，妳在這邊等我走出來，我們一路上已經發現那麼多證據了，總不能在這邊半途而廢。」

沒等沙莉回答，奇歐便脫下外套，隨即鑽進前方的黑暗中。

奇歐以匍匐之姿往前爬行了約莫十分鐘後，空間突然大大地展開，縱然眼前一片黑暗，但透過提燈的微光能勉強判斷自己已經脫離了窄口，這時奇歐才意識到，原來塔塔歐洞不是漏斗狀而是像啞鈴一般，由狹窄的中橋連通前後兩個空間。

奇歐沿著石階形的岩塊走下洞穴後半部，這裡潮濕的空氣讓他每一次呼吸都格外費力，就在他走到洞底時，一陣振翅聲從他耳邊呼嘯而過，奇歐連忙舉起提燈一照，眼前的景象讓他驚訝不已。

洞窟的地板上、岩壁上，眼前所見之處都是德羅斯蟲。

「我終於找到你們了。」

奇歐笑著，臉上盡是滿足。

<迷惑>

洞穴這側的風比另一側大了許多，強風吹在岩壁上的碰撞聲和德羅斯蟲振翅的嗡嗡聲巧妙地搭配，成了僅存於塔塔歐洞深處的激昂樂章。

奇歐沒讓自己沉浸在其中太久，便馬上俐落地組裝捕蟲工具，他看了看時間，知道能待在洞窟裡的時間所剩無幾，馬上就要漲潮了。

以捕蟲技術來說，奇歐可說是神乎其技，他快速選定了在身前不遠處正攀在牆上休息的德羅斯成蟲，毫不猶豫地向它射出捕蟲網，並順利捕捉進蟲箱。

在蓋上蟲箱蓋的那個剎那，奇歐有了終於完成多年來的願望的充實感，但這感覺卻僅持續幾秒鐘後便稍縱即逝。

「然後呢？」、「我接下來要做甚麼？」這樣的念頭突然佔據了他的大腦，隨之而來的便是一絲絲地空虛。但奇歐沒辦法多想，他得趕快往回走。

『你真的要回去嗎？』

一個聲音從奇歐背後的洞窟深處傳來，愣住的奇歐馬上停下腳步往回看，卻甚麼人都沒看到。

但就在奇歐轉頭準備踏上來時的石階時，眼前的石階竟然往上蔓延起來直達洞穴頂部，而奇歐手上提燈的光則像毛毯一般往奇歐身上捲來，將奇歐包圍進了一個橘黃色溫暖的空間。

『他們都在騙你。』

又是那個聲音，奇歐望向四處想找到聲音的來源，但身旁的黃光讓奇歐頭暈目眩。

「我到底在哪裡？」

奇歐感到前所未有的混亂，這裡還是塔塔歐洞嗎？，或甚至，這裡還是原本所認識的世界嗎？沙莉真的在洞穴的另一邊嗎？而被黃光和德羅斯蟲包圍的岩洞，和有著沙莉以及潮濕岩石陰暗的岩洞，哪一邊才是真實的呢？

『你原本的生活真的有意義嗎？』

聲音持續地想起，奇歐想起海島上的生活，的確，他做著一份沒有人在意且能被輕易取代的工作，每天不斷重複執行著對他而言毫無意義的工作內容也讓他極其厭煩。

除了沒辦法在工作上得到成就感之外，島上的居民也總是與旁人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每個人的生活都僅止於自己家庭，這讓獨自住在海島上的奇歐倍感寂寞，他想起了那些不斷懷疑自己被拋棄在這世上的夜晚，想著這樣的自己並不值得被誰所愛，最後終於大哭出來。

而洞穴的另一邊，沙莉正對著中橋大喊，他擔心奇歐發生了什麼意外，也擔心著漲潮的時間快到了，沙莉不斷地不斷地喊著，但中橋就像是個黑洞，把沙莉所有的聲音都吸進去，並回應一片孤寂。

「奇歐！你還在裡面嗎？」

沙莉不放棄地大喊，並且舉起提燈，打算也往中橋內爬去。她不想失去奇歐，是奇歐的存在才讓她得以有足夠的力量待在島上，是奇歐的陪伴才讓她有著家的感覺，她不能想像，如果海島上少了奇歐自己還能不能好好活下來。

就在此時大地震動起來，遠方的海平面像是要震碎天空般發出「轟」的一聲，原本被吞沒的海水頃刻間奔騰而出，覆蓋乾枯的大地。

沙莉抱著頭等待著震動停止，劇烈的晃動讓洞窟發出低鳴，石塊不斷地從牆上崩落，碎成千百萬片。等沙莉再次張開眼睛，前方狹窄的中橋早已崩塌，縱然沙莉拚命地用手撥開碎石塊也無法讓原本的通道重現。

「奇歐！快回來！」

沙莉對著洞口大喊，但她也知道此時轟隆地海水正朝著自己狂奔而來，她被迫得做出決定，她不能繼續在這等奇歐回來，得要馬上離開才有機會求救。

於是沙莉轉往洞口，從原本僅能欠身伏行的洞窟深處一路向外移動直到終於能挺身狂奔。

她看著遠方的微光，腦中不斷閃過跟奇歐的相遇過程，想起第一句他的搭話，想起一起散步的沙灘，想起一起在公司吃的午餐，以及總是跟在他身後時看著他的壯碩背影。

沙莉一邊流著眼淚一邊跑，但即使她已用盡全力，仍然慢了一步。就在沙莉到達洞口之際，洶湧的海水也正從四面八方襲來，沙莉仰頭望著海嘯般的巨浪覆蓋整片天空朝著自己壓下，心中竟然莫名鬆了一口氣，至少這樣，她就不用獨自回到那座海島上了。

…

小楓正鬆開捕蟹船的纜繩準備出航，這時候奇歐早該跟他聯絡了，但等了許久卻什麼消息都沒有，放不下心的小楓決定趕去塔塔歐洞一探究竟。

平靜的海面上連一點浪都沒有，但小楓的心裡總有點不安，縱使他已繞了塔塔歐洞好幾圈，仍然什麼都沒發現，而就在他準備離開時，終於在塔塔歐洞後方突出海面的岩壁上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

「這不是 ... 沙莉？」

<歸鄉>

清晨的陽光從雲縫中灑下，清爽的微風吹散了濃霧，大山又一次地從夜晚中甦醒，以碧綠姿態展現在世人眼前。

「沙莉，好久不見了！這麼早就開始工作啊？」

雖然沙莉回到大山已經一個多月了，但鄰居們卻還是絡繹不絕地到她家來探望她，誰叫自己當初回山上的樣子是那麼狼狽，不只爸媽，連村長家的牧羊犬都被嚇壞了。

「對啊，想說早起對身體也比較好嘛。對了！貝絲，等等妳有空嗎？我好久沒去妳家玩了，我好想妳家的貓咪，以及妳媽媽烤的餅乾。」

沙莉一邊對花苗澆著水邊抬頭問貝絲，純白的百合灑滿水珠，就如同沙莉臉上的汗珠點綴一樣顯得可愛動人。

「當然好啊！我媽也整天都在問妳什麼時候要再來，每一天每一天都提起妳呢。不然我們現在就出發吧！」

沙莉輕快地把工具收回倉庫，回到房間換下一身工作服。看著牆上的鏡子，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一個好長的夢，一個有關海島、冒險和海生甲蟲的夢。

不過她知道這不是夢，變得黝黑的臉龐和長期被海風拉扯過分岔的頭髮都一再提醒她過去發生的事情是無比真實。

但無論如何，她回來了，回到這座有著家人、朋友和隨時飄著牛奶餅乾香味的大山，光是認知到這個事實，就讓沙莉感覺安心。

在沙莉的窗台上，放著一本厚重的海生甲蟲圖鑑，圖鑑上擺著一串象牙白甲蟲角墜飾，在晨光中微微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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