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髮型師異談（番外）二伯 之 鬼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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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有鬼星石室三百戶，共一門，石傍題曰門。」-《神異經楔仁賹g》

農曆七月，鬼門開。

以前這個時節一直是許多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就跟COVID-19的確診人數節節升高一樣，大家這時候都特別害怕出門。

長輩總會特別叮嚀，夜晚沒事不要出門，也別靠近水邊。

記得還有保持聯絡的那幾年，我那個神奇的二伯也曾經特別叮嚀過我一次，還拿了平安符給我。

那次之後，再見到他就是阿嬤離開的時候了。

也不知為何，長輩間他倒是老的特別多。

那次見到他，倒是讓我想起之前，他把我的車變成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用的行動法器（…）的時候，他跟我說過的老故事，故事中的主角就是他自己。

（想知道我的車到底怎麼了的人，可以看看之前的二伯番外-機車）

事情發生的時候，我爸才2、3歲。

我搞不好還沒排到投胎的隊伍，說不定上輩子都還沒結束。

總之，二伯也不是從小就有什麼特別的體質，也是個普通的一般人，那些儀式什麼的，通通都是後來才接觸。

不知道我有沒有提過？

其實二伯應該是排老三。

阿嬤當年在生完大伯之後，其實還有個早夭的老二，然後才是二伯、大小兩個姑姑、最後是我爸。

二伯說從小祭祖的時候，就知道牌位裡面還有一個哥哥，這個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都一樣。

他小時候也不懂那些，反正就是跟著拜。

那是我很難想像的年代。

當時台南的東寧路全都是甘蔗田，二伯上國小要穿越比人還高的甘蔗田才能到學校，他是東光國小剛創辦前幾屆的學生。

當二伯還是國小生的時候，他常常跟同學拿著竹子隨便做成的釣竿，把蚯蚓纏上去釣青蛙。

別說釣不到，他們還真釣過不少，就這樣抓起來直接帶回家放在爐灶旁邊，靠燒洗澡水的柴火烤來吃。

現代都市生活習慣的我們，完全無法想像那個年代的台南。

一到夏天，他們好朋友們就會互相揪一下，直接約去圳溝邊抓魚、玩水，那個年代的水都很乾淨，怎麼玩都沒問題。

只是一到農曆七月，大伯二伯就被禁止出去玩了。

畢竟除了要照顧更年幼的弟妹之外，家裡也不是閒著，畢竟阿嬤是養個幾隻豬、雞到大牽去殺，靠這樣把他們五個兄弟姊妹養到大的，要餵的肯定不會少，還有個小菜園要顧。

能想像現在車多的跟什麼似的東寧路沿路的分支，全都是碎石子路，而且有好幾戶人家裡自己養幾頭豬嗎？

聽著就覺得很不可思議。

連我到高中都還一直睡在那的房間，其實以前都是養雞的地方，那圈留下來的圍牆就在書桌旁邊。

總之二伯的童年生活就是那個樣子。

上學、餵豬餵雞、抓青蛙…過著非常農村的生活。

當然小孩子總有調皮的時候。

大人越是禁止的事情，小孩越會想要嘗試看看。

有一年的農曆七月，實在是熱到受不了。

趁著阿嬤還在照顧我爸，讓他逮到一個機會，偷跑出去找了幾個同學到圳溝旁邊玩水、抓魚。

一群純真的熊孩子突然被解放了，總是比較容易忘記時間，而他們一直玩到黃昏才意識到大事不妙。

當然回到家天都黑了，也免不了長輩一陣狠打。

唯獨二伯的一個女同學—阿秀沒有經歷到這一陣如暴雨的棍子。

那天在跟大家道別之後，阿秀卻根本沒有回到家。

一個女孩子家突然失蹤了，找也找不到任何的蹤跡，誰也不知道阿秀去了哪裡。

阿秀的爸媽跟警察也來過家裡問過，但二伯什麼都不知道。

大家都在想，阿秀可能是被歹人拐了。

阿秀失蹤了兩週，就是開學了。

孩子們回到學校也不敢聊起消失的阿秀，畢竟看大人緊張這樣，大家也就安分的不敢再偷跑出去玩。

結果，阿秀卻在農曆七月的最後一天回來了。

阿秀是突然出現在校園裡面的。

當時大家都在教室裡上課，阿秀就一個人蹲在空蕩蕩的升旗台旁邊非常明顯。

連發現她蹲在那的主任也是嚇了一跳，還以為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

也因為這樣，慌張的主任匆匆忙忙衝進教室找班導師，全班都聽到阿秀回來的消息。

好奇的二伯便跟其他幾個當天一起出去玩到同學偷偷跟到辦公室外面。

他們透過窗戶看到的，是穿著打扮跟那天在圳溝旁玩的時候一模一樣的阿秀。

除了身上有點髒，鞋子少了一支之外，阿秀看起來沒有受到任何傷。

只是阿秀的呈現一副失神的樣子，表情有些茫然，大家看得有點陌生。

要不是清楚看到她手臂上還有七月前去玩的時候弄傷留下的粉紅色疤痕，誰也沒認得那個就是阿秀。

後來，阿秀的媽媽立刻就來到學校帶她回家了。

再聽到阿秀的消息，是老師宣布她雖然回家了卻正在住院，之後會轉到其他學校去。

一開始，大家都覺得很難過。

畢竟阿秀是個開朗又有點男孩子氣的女孩，很多男生都很喜歡找她玩，因為她被整了不是站在原地哭，而是會氣得打回去。

而且還不是亂揮一通抓頭髮的那種，是認真的一拳揍過來。

就算被叫男人婆，阿秀也會毫不留情的反擊，說對方是打不過女生的娘娘腔，打輸了也只會哇哇叫。

二伯笑著說，當時的阿秀這個人，跟名字一點都不搭，秀氣這兩個字跟她完全是平行線。

連其他女生被欺負，阿秀都會幫忙出氣，所以阿秀在孩子們之間的人氣很高。

這樣大剌剌的一個陽光女孩，失蹤了兩個多禮拜回來，當二伯跟幾個同學躲在辦公室外面看到的時候，卻覺得不太認得。

還好，孩子總是忘的特別快。

一段時間以後，大家也就再沒有提起那個愛笑歸愛笑，打人又特別痛的阿秀了。

直到二伯上了國中，卻又在校園裡見到阿秀。

那還是個國中男女分班的年代，唯一有機會近距離接觸到異性的，就是學校的福利社外樓梯口。

福利社很有意思的也分成男女兩邊，這點到我唸同一所國中的時候都還是這樣，只是校方不再刻意限制該去哪一邊了，單純的留下了陳舊的標示牌沒拆而已。

但衛生棉這類的女性用品還是只會在女生部販賣。

故事回到和阿秀重逢的二伯身上。

在福利社外，阿秀主動認出了已經長高很多的二伯。

「你是阿惠嗎？你是阿惠對不對？我是阿秀呀！小時候失蹤過的那個阿秀！」

二伯的名字裡，就有個跟他的形象也很不符合的「惠」字。

「阿秀？！」二伯嚇了好大一跳。

因為小時候那個幫忙家裡種田曬成小麥色，跟個男人婆似的阿秀沒了。

眼前的女孩子白白淨淨的，留著一頭跟大家一樣的蘑菇髮型，輪廓倒是跟記憶中的阿秀有點相似，但氣質完全不一樣。

眼前的阿秀那個開心又有點害羞的神情，完全無法跟小時候的男人婆阿秀放在一起。

當時正值夏天，二伯忍不住視線往下移…果然看見阿秀手臂上長長的疤痕。

後來二伯才說，那個疤痕其實是小時候去圳溝邊玩，阿秀被他推下水撞到石頭才留下來的。

因為割得很深，二伯回家馬上就被胖揍一頓，他自己也一直覺得很抱歉。

「你是在看哪裡啦！你不認得我了嗎？」

「啊就…跟印象不一樣啊，我是在認妳手上那條疤痕啦。」

這麼幾年下來，雖然不像小時候那麼明顯，但那條怵目驚心的疤痕還是一樣留在阿秀的手上。

後來，二伯才從阿秀的口中慢慢聽說了那天失蹤以後的事情。

阿秀其實對自己不見兩個禮拜這件事，完全沒有感覺。

在她的記憶中，那天大家各自解散，她在飛奔往回家的路上遇到一個騎腳踏車的姐姐，說要回家卻不知道要怎麼走，於是阿秀就坐上腳踏車的後座了。

在她的印象中，她只是在後面跟著姐姐幫忙指路，天還沒黑就讓那個姐姐順利回家了，姐姐還進去拿水給她喝，甚至送了她一盒糖果做謝禮。

阿秀畢竟自己也趕著回家，她也就沒有多逗留太久。

然後再回過神，自己的確是在家裡沒有錯，但是爸媽一起抱著她哭個不停，外面居然是大白天。

她自己是也嚇壞了。

爸媽帶她去醫院檢查，醫生看老半天也只是說阿秀有點虛弱跟脫水到現象，但是沒有受任何傷。

警察也有來家裡拜訪她，她也是跟警察說除了送姐姐回家之外，什麼都不記得。

沒人知道阿秀怎麼指個路就指了兩個禮拜，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有送陌生的姐姐回家，阿秀還從口袋拿出了姐姐送的那盒糖果。

在糖果拿出來的同時也嚇壞了大人們。

那是一個日據時代才有的糖果盒，在日本政府撤離台灣之後，那種糖果盒也消失在台灣，只有老一輩的人才有可能看過或是幸運一點的曾經吃過，而阿秀拿出的鐵盒上面雖然佈滿灰塵，但擦去灰塵之後卻跟新的一樣，一個至少有20年歷史的糖果盒根本不可能連一點鏽蝕都沒有。

當然那盒糖果阿秀是沒吃到了，嚇壞的大人們也不打算再繼續深究下去，只是安慰著彼此孩子回來就好。

大人們一致認為，阿秀要不是被魔神仔帶走，就是那個「姐姐」是鬼門開想回家看一趟，正巧讓年幼的阿秀碰到，才搞出這齣失蹤事件。

「那妳人好好的幹嘛要轉學？」

二伯跟阿秀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兩個人就這樣聊著當年失蹤事件的故事。

「我也不想啊，可是媽媽就不放心我每天都要走同一條路再去上學，所以就轉到另一間了。」

「啊那個阿姐到底是誰？」二伯問。

「我後來其實有偷偷走帶她回家的路去找吶，結果我找到那邊的房子跟我帶她回去的時候完全不一樣！我明明就記得，她們家看起來像以前日本人在住的那種，結果我找過去看到的是一個醫生家的大房子，還三層樓高！」

「那妳有進去問看看嗎？不然妳怎麼知道是醫生家？」

「哪有可能，人家家裡有錢人欸！我是看到他們家大門有掛個匾額寫『妙手回春』才想說應該是醫生家的啦。」

阿秀後來還說，那段時間媽媽帶她去宮廟裡面收驚、拜拜很多次，遇到的每個師父彷彿說好了一樣，完全口徑一致的告訴阿秀媽媽，她只是被問了路，帶人家回家一趟，對方沒有惡意。

這才放下阿秀媽媽心中的大石頭。

直到二伯開始接觸那些道教儀式等等的事情，已經是二伯20多歲的事。

早就忘了這些事的二伯卻又在因緣際會下，經過了當時阿秀遇到那個姐姐的路口，讓他想起了這件事。

半在好奇心的驅使下，二伯拿出羅盤看了看方位，又在附近的野草叢間找過一大圈，才證實他的猜測。

「啊所以你是確定了什麼？」我問。

「那當時，我在草叢裡面有找到一個很久的石頭碑，應該真的是日本人弄的，啊石頭旁邊還有一隻鞋子跟一些女生的東西。那路口附近的方位算是人家說『不好的地方』，常常在發生事情，鬼門開的時候比較容易遇到。」

「所以那是哪裡？」

二伯說的那個路口大概就位在阿秀家跟我阿嬤家兩地的中間。

聽起來，那個地方離阿嬤家不會太遠啊。

「就你每天上班經過那邊啊，所以阿伯上回才叫你不要走那條，老人家講你都沒在信。」二伯邊罵邊笑。

…難怪那邊常常出車禍，我自己都被撞過一次。

不對啊。

如果我的印象是對的，總覺得事情果然有一點不單純。

「阿伯，我想再問你一件事。」

「嘿，你說？」

「啊堂哥的媽媽叫什麼名字？」

二伯一生未曾走入婚姻，但他有個兒子。

「…小孩子不要問那麼多。」

看他的表情，我猜的應該沒錯了。

「我回去問我爸也是會知道，你不如自己講。」

「賀啦！你嬸嬸就是阿秀咩！」

我倒是笑的蠻開心的。

「阿伯你當年騎腳踏車載她有沒有亂按煞車？」

「猴死囡仔，敢打趣你阿伯，等一下阿伯棍子拿出來你就知道！」

原來二伯當時不是知道我載過同學，是經驗談啊。

應該…是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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