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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 鬼封印(9)

看板marvel標題[創作] 鬼封印(9)作者
skyowl
(貓頭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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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棚本四連載

還是喜歡寫多一點一次po























Ψ

滿二十歲那一天他出山了。



那一天天空陰沉沉,在烏雲籠罩的傍晚時分,陰風森森,師徒來到一座荒山。



山徑上散落破爛腐壞不知猴年馬月建築的木頭棧道,一踩就陷下去那一種,可雖說是荒山也是不時有登山客跟攀登者出沒,但這兩年來,據聞已有七位登山客在這此失蹤,搜救隊多次搜山未果,甚至出動直升機也鎩羽而歸,讓這荒山披上一層詭譎色彩,開始有謠言說:這裡的魔神仔作祟,把人給牽走了……



「解決藏在山裡害人邪物,是你的責任。」



師父沒有說太多,對這出山一役阿星早準備多時,此時心靜如止水,沒有多說什麼,自垂髫到弱冠,這三千個日子的閉關修行,將在這次徹底展現成果。



「要在道家裡有不可抹滅的地位,獲上蒼垂憐,就得有不可抹滅的證道。」



證道,正道也。



師父依舊愛扯一些無聊的大「道」理,十幾年來聽到耳朵長繭的阿星只是哼哼兩聲,不予置評,關於什麼上蒼垂憐、得道成仙、位列仙班,早就不太在意,這些年咬牙忍耐只是為了證明自己可以,他要讓師父看清楚,他不再是小孩。



「你會看到的,給我看清楚。」阿星撂下狠話。



幽暗山徑上濃霧瀰漫,像街邊攤販手上一團又香又濃的棉花糖,棉花糖此刻全散落在周身,霧茫茫中一股極為強烈的「邪氣」步步進逼,細細碎碎的威嚇感如浪潮蔓延而上幾乎將棧道給淹沒,置身其中的阿星仔細端詳這霧中邪物。



「這……邪鬼?」



眼前出現了怪物,就道家來說是妖精、妖怪或蔑稱妖孽,可對方周身又纏繞一股鬼魂的獨有氣場,那種明顯不見容於陽間,能看到一層好似油水隔離的異樣感覺,當然這也是八年來阿星的修行到達一定程度,才能如此清楚覺察明白。



師父雙手抱胸冷冷道,「鬼魂化妖魅,作魑魅魍魎聚山為禍,最為歹毒。」



阿星屏氣凝神,這是他第一次見到這種鬼不鬼、妖不妖的邪物,更讓人膽顫的是濃霧散開後……不對,更準確來說是這邪物於地面爬行移動時霧氣被強烈的氣場所颳起妖風給驅散
,「颼颼-颼颼!」作響的腥臭妖風吹得山徑落葉如刀刃、枯枝似匕首、沙塵是浪、礫石成了霰彈,光站在原地就得花費大量精神。



「喂,第一次出山就留這種怪物給我,太過分了吧。」阿星嘟嘟囔囔。



爬行出的邪物有著巨大無比的腦袋,應該說:分不出哪裡是腦袋,對方沒有明確劃分脖子跟肩膀,而是腦袋下接續一條偌長如大蜥蜴的軀幹,蜥蜴軀幹遍體赤紅如焰,光一根尾巴就比旁邊樺樹樹幹還粗,壓迫感十足宛若坦克車壓境,可相比牠前臂卻纖細又白嫩,如少女般的玉藕好似輕輕一捏就能折斷,強烈反差的詭異違和感油然而生,而牠最突出的還是腦殼上那一只碩大顫動的獨眼。



獨眼咕嚕咕嚕轉動,窺視準備踏斗的阿星,發出「喳喳!」的難聽笑聲。



整張臉被一只獨眼與滿是尖牙的大嘴佔滿,獨眼明亮如火炬,在晦暗的森林棧道上,獨眼一開一閉眨動光暗明滅,那嘴裡利齒如鋸子摩擦「喳喳!」響,猶可見牠的齒縫裡卡有片片肉屑和皮脂,隨蜥蜴軀幹蠕動而脹氣打嗝,不斷噴出腐蝕到一半的骨頭與骷髏,只看一條腿骨上還有沒有消化乾淨的牛仔褲碎布。



「好妖孽……」



阿星目眥欲裂瞪著地面上被胃液溶解到一半的殘骸,依稀可見還有幾片人類頭蓋骨,不消說,鐵定是這妖怪攔路把旅人、登山客給生吞活剝後的血腥慘況。



「此乃修道者使命,妖孽由我道門誅之!」



不用老古板旁邊說教,這種吃人還吐骨頭的怪物,阿星自然不會坐視不管,雖然此刻大腿些微抖動,握七星劍的右手、結劍印左手不斷瑟瑟打顫,可心中一股斬妖除魔的烈火正要燃燒,燃燒他坐禁這三千多天累積的成堆木柴,以他打小的志向為油,一盆淋上後,點火,賭上自己過去拋棄與捨棄的一切除妖魔。



殺!



「嗆!」地拔出七星劍,腳踩好北斗七星正欲踏陣法步罡,可突如其來的攻擊還是完全出乎阿星意料,只感受到拔山倒海的風壓輾來,眼前霎時一片橘紅,反應過來時這獨眼蜥蜴妖的粗尾已狠狠掃在他左肩前臂上,「啪!」地悶響,初出茅廬驅魔人被巨大衝擊給硬生生撞飛,單薄身子狼狽地頭上腳下直直飛出。



師父忍不住嘿一聲,「你這八年就練了這?」



臭老頭,閉嘴。



阿星翻身跳起,竄到一棵大樺樹後頭找掩蔽,吁吁喘著粗氣,看這獨眼蜥蜴妖爬行只靠兩條女人手臂速度並不快,主要在於尾部的力度與幅度都遠超想像地兇悍,好似那些B級片中的史前巨鱷一樣恐怖,只要進入對方射程範圍就有被遭到卡車衝撞威力的風險,那自然只能選擇保持距離的遠程法術,事不疑遲!



「妖孽,接招!」



那一年阿星滿腦子都是鬥法,各種鬥法時的戰術、策略跟敵我的知己知彼,他每一秒鐘都在思考該如何斬妖除魔,跟往後只想著如何賺錢發財是判若兩人。



喳喳!



獨眼妖怪發出怪異笑聲,又如吼聲,自樺樹後躍出的阿星起落直上了樹梢,只見他手勾紅繩索完美做了一個擺盪,拋物線閃掉排山倒海來的神龍擺尾,霎時六枚銅錢如獸爪「唰唰、唰唰!」砍下,一顆挨一顆斬在蜥蜴妖的腦門上,妖物看起來吃痛無比,直直用大腦袋撞擊地面,木頭棧道一霎就撞得支離破碎。



「魔力……」妖怪意義不明顫音,沒引起阿星注意。



紅繩繞過樹梢輕易擺動如超級英雄「蜘蛛人」,獨眼妖的尾巴雖然有力拔山河的威力,可就是碰不著驅魔少年的衣角,片刻間滿林樹幹給一一被連根掃翻,好似颱風過境般兇猛,但對身陷風暴的出山者來說,如處颱風眼裡無風亦無浪。



又是六枚銅錢砍向獨眼妖孽,牠兀自嚷嚷,「魔力爪……猩……」



趁對方步伐大亂接連鐘擺迴避下,阿星成功繞到蜥蜴妖身後一個絕佳的位置,對方既來不及回首,尾巴也無法攻擊的死角位,抓得恰恰好;這位置同時也是第七「星位」,轉瞬擺盪下破軍、巨門、祿存、文曲、廉貞、武曲一一完成,最後這位置既是死角也是破軍,沒有可能再有更好位置,北斗七星踏斗完成。



一個完美的突入點,這一刻連抱胸冷眼旁觀的師父也鬆開了雙手,不禁動容。



「幹得好!」老人忍不住吶喊出聲,他看到二十歲少年將來必是一片光明。



七星劍森森閃動捲起一道道旋風,纏繞劍尖的旋風挾帶光芒噴濺,灑落晶瑩透亮的光芒中散發不凡氣勢,化成無數道細小卻又鋒利的攻擊,呼嘯之間全數斬擊在來不及迴避的獨眼妖魔首級上,登時如岩漿的濃稠赭黑血流淌渲染棧道。



「哇哇,劍氣……」獨眼妖癱地大腦袋軟綿綿垂倒,嘴裡依舊發出高頻又刺耳的鳴吼,吼
著意義不明的話語,「星、星星,卷軸、卷軸,禮物,劍氣縱……」



妖孽轟然倒下。



眼前妖孽失去抵抗能力,妖氣盡散成待宰羔羊,老人如釋重負,今天這一場隆重的「初登板」總算告一段落,他這場邊教練可比上場選手還緊張,雖然這些年扎實修練徒弟只要穩紮穩打,對付這甫成精的妖孽不該是大問題,但畢竟一切鬥法手下見真章,八旬老頭昨夜可是輾轉反側,徹夜未眠,就怕有閃失。



「很好,收了他。」老人懸著的心放下了。



好在老天保佑,除了一開始那一尾巴,阿星表現可謂完美,不僅成功一出山就收妖成功,還閃耀出一股將發光發亮的無窮潛力,如待切割打磨的原石,或許還更勝當年自己,尋思到此明鏡真人這當年傳說也是喉頭一酸,眼眶泛紅。



喳喳喳!



直勾勾怒瞪食人妖孽哀號,阿星沒察覺師父情緒波動,只是又瞥到那腐爛的頭蓋骨怒不可抑高舉七星劍過頭,北斗七星折射透過葉片滴落的皎潔月光,通體如玉脂,歷八年寒窗坐禁苦修正準備一飛沖天,震驚陰陽的驅魔少年琅聲道:



「妖孽,殺人償命!」



這一刻,星道人這顆晨星必然誕生,童年的飛天小女警、兒時憧憬的師父、楓谷的超新星大法師,那斬妖除魔的未來都有了可能。不僅可能,且清晰可見。



「公、公,你是我的公,瑞瑞是婆,98……」



正要一劍遞入妖魔額頭,阿星不知為何下意識手腕一縮,劍勢停住,劍尖一點點偏開,即使邪物看似奄奄一息但這舉動也是極危險的,妖魔那血盆大口隨時都能一口反咬,當場將驅魔少年咬成兩截都有可能,師父自然驚覺危險,他手指快速夾起銅錢準備中途攔截,怒而斥責道,「阿星,你在搞什麼,想死嗎?」



「哇劍氣縱橫……星星、星星,公、公,你是我的公……」



近距離聽到獨眼妖的話語,阿星陡然倒退了一步、兩步、三步,他目光緊盯那一顆湛湛放光的大獨眼,似乎想起什麼,想起某一段沒聲音只有文字的過往。



「殺火獨眼賺經驗衝等,98!」



「96,劍士在前,法師在後。」



哇喳!



獨眼妖軟弱呻吟,跟眼前的劍士嗚嗚哀哀斷斷續續著,「劍氣縱橫……魔力爪、魔力爪加
六十趴卷軸,我是婆、婆、婆,星星是公,嗚嗚,魔力爪……」



「收了他,你還在等什麼?」



阿星又倒退了一步,因為他看到獨眼妖魔的大嘴中除了人類的皮肉、幾截斷指、一根腥紅肋骨外,還有一只鋁罐飲料,那鋁罐意外完好無缺,閃閃發亮,罐上還印有可愛卡通圖案,是一罐廣告上說喝的時候酷,喝完臉會紅的飲料。



想起抽屜裡那始終沒打開,早過期的兩罐飲料,阿星臉色脹紅,「這妖是誰?」



老人蹙眉森然道:「妖孽就是妖孽,沒有名字,滅了他,這是道門職責所在。」



阿星一臉惶恐,他不想滅了她,無法滅,「不行、不行,不可以的……」



阿星步步後退,老道十分不解,慌得一腳跺地,霍然上前,「動手!」



「星星,大猩猩,你是法師,我是劍士……魔力爪、劍氣縱橫,禮物、禮物,卷軸、卷軸
,公……為什麼不上線,都不上線,婆在等妳,一直等你。」



回眸時滿臉淚水,哀號道,「師父,放她活路吧……」



「當他們為惡人間就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你知道。」



剎那,外表極似火獨眼獸的妖孽張嘴撲咬而上,明鏡真人一把推開徒弟紅繩轉眼如鎖鏈纏上蜥蜴妖,手中的打火機業已開蓋,阿星悲痛大吼:「住手老頭!」



「你這死囝仔傻啦,中鬼遮眼是不是,這厲鬼被轉化成妖魅後連自己金紙店的爸媽跟弟弟都給吃光,身上至少背十條人命,天理不容,連超渡都不可能。」



不要啊!



「阿星大法師,你跟我一樣,我們都是……」那是瑞瑞最後一句話。



話聲未了,火焰點著,火星攀上紅繩登時「轟!」一聲巨響,以懷中那面閃閃發亮的八卦鏡為中心,真人請火時踏起八卦步罡,印、步、咒配合天衣無縫。



「通領天兵,六十四將,報應分明,排兵出陣,典起仙水,用我作法,百萬雄兵,開弓架箭,法火在天……化界點起,八卦成靈,通我神咒,保我安寧…」



急急如律敕令!



光澤迸裂,火舌四射,八卦最兇悍的一陣展開,熊熊烈火轉眼吞噬獨眼妖孽,哀號狂呼的阿星根本來不及阻止,頃刻之間燒成一團大火球妖孽已然成面目全非的焦屍,最後徒留一只鋁罐「咕嚕!咕嚕!」滾到超新星驅魔大法師腳邊。



Rebornlin0602走了。



用漫天大火點上一支菸,轉身睥睨頹然坐地的阿星,老人道,「這就是道。」



「哈哈我才不要這種道。」阿星仰頭,眼中除了淚水外是厭惡,還有憎恨。



最後瑞瑞焦黑的屍首燒裂伏地,像是童年澡盆裡的那一只乾癟的藥補壁虎。



「師父!你給我泡這什麼鬼東西啊!」



「那是壁虎,高等藥補喔。」



「超噁心啊!」



出山那一役,熾熱的火焰殲滅了食人妖孽也殺死那金紙店的女孩,還有那曾經陪他度過青春的婆,阿星夢想也隨這一把火徹底焚燒殆盡,同時付之一炬的還有曾經他最喜歡老師父。老師父則因這一次出山荒腔走板的表現,再次封關。



「你給我回去,好好反省。」



坐關期限:遙遙無期。



































Ψ



嘩!



水花飛濺,抓交替的水鬼遁去,同時又一枚黑符漂散、破裂、消散在水中。



河堤上有人破口大罵:「抓住那個……」



水面破裂,青年身影高速躍出,手持桃木劍的阿星一腳踩上深黑色救生圈,金雞獨立於無垠深夜的潭中央,仰望天空大吊橋七彩奪目,綿綿細雨絲絲墜落。



--又回到了這?



無視被鐵鏈勾住的救生圈,手握七星劍,知道機會再次來臨的青年渾身都是體力,吐掉一大口髒水,深深吸氣平復情緒,奮力想從苦澀的回憶中脫逃出來,過去幾年種種的不堪與屈辱他一點都不想憶起。那都不重要了,死老頭的種種惡行就隨他去吧,當下最重要的目標不變--拿到錢,買到自由逃出碧波潭。



其他一切都不要緊。



吁一口氣,阿星目光比起前兩次更為堅定,竟然跟線上遊戲一樣能復活就當作楓谷,每次死亡後回到起始村莊,破關不過是遲早的事情,沒錯,要有信心。



「閉嘴,錢在旅舍,等等拿來。」



留下一臉錯愕的白汗衫老闆,甩動手中鑰匙,阿星一秒都不想耽擱逕自離開,對方還是狗嘴吐不出象牙,「敢欺騙渡河人的代價,你承受不起。」,驅魔人懶得多跟他廢話一句,匆匆越過一盞盞大紅燈籠,一心只想如何突破種種關卡。



第三次機會,不能再錯過。



誰都沒法保證還有第四次。



鑽入204號房趕緊抽出黑色靈符縛於手腕,黑符鎮魂,魂掌思考與思緒,阿星曉得再慢一點等到記憶消退,又會變成無頭蒼蠅狀態,那大概永遠破不了關。



現在的阿星不白費任何一丁點時間,再次拔劍,閃身進到洗手間,「唰」一劍刺向正準備破牆而出的血衣鬼,這一劍刺得恰到好處,磁磚甫飄忽,劍尖業已狠狠遞入惡鬼腦門,驅魔人大喝,「說,你待在這裡多久,怎麼樣才逃得出去?」



「快點把錢還給他!」



血衣鬼比他想得更為脆弱,一劍刺入頓時就魂飛魄散,只留下一句莫名遺言。阿星不明白,但這次先行殲滅這厲鬼,至少去掉一個重要變數,能確保他等等不會干擾老頭布陣,也不會跑出來咬自己一口,離破解無限迴圈應該更有利。



叩……



「老闆晚安!」



才敲第一聲就拉開房門,外頭正準備陪笑的猥瑣禿頭一臉茫然,阿星也沒空跟他對扯淡,開門見山就擺起架子、加碼、威嚇、伸手拿訂金,這玩了幾次的談判把戲,禿頭老闆哪搞得贏駕輕就熟的驅魔人沒兩下就乖乖搬來十萬塊鈔票。



「你退下吧,今晚千萬別讓人打擾我。」



謹慎起見,用帶來的舊報紙跟影印資料把白花花鈔票給牢牢綑緊,這一次可不能被心胸狹隘的老人給發現,讓他在那邊嘰嘰歪歪,妥妥放好到背包後,電話鈴再次響起但阿星沒時間跟老鴇多扯一句,因為現在應該正有人在外頭縱火,那個兇手很可能是身上傳來濃烈汽油味的女人,穿紅衣,在202號房的妓女。



鈴!



多次記憶構築的腦中慢慢拼湊起來大旅舍的「順序」:



他約莫凌晨十二點五十分抵達204號房,遭遇血衣鬼穿牆而出。



凌晨一點旅舍老闆敲門,洽談後老鴇會來電詢問是否要找小姐。



兩點準時敲鐘,鬼敲門後走廊上的紅衣女人返回202號房,緊接著儲物間會跳出無頭殭,跟203號房師父跟201號房的蜘蛛妖孽會連番上陣。



三點,大雨滂沱下潭水倒灌,淹上二樓,水鬼搶灘。



血衣鬼已收拾掉,蜘蛛妖跟殭屍老頭能對付得來,可那麼大量的水鬼進攻包圍而上只怕誰都插翅難飛,所以現在得搶快一步,盡量三點敲鐘之前帶錢閃人!



鈴鈴鈴!



房內電話響不停,外頭敲門聲未到,時間鐵定尚不到兩點,分秒必爭,阿星一腳踹開房門,大喝:「來啊、來啊,帶種通通一起上,看你爺爺我怎麼破關!」



主動出擊的阿星來到昏暗的走廊,只見樓梯的儲物間與201號房房門皆敞開,裡頭一抹抹溫柔黃光流瀉而出,同時洩出的還有隱隱約約慘叫,跟一股刺鼻汽油味,驅魔人屏氣凝神,一步步趨近樓梯,想一步衝過去或許就能逃出生天。



「啊,玉小姐,我不敢了……啊啊啊啊!」



令人膽顫的哀號戛然而止,阿星心一橫,抽出桃木劍護身,才預備邁開腳步往前狂奔霎時一顆球狀物拋出儲物間,呼嘯而來,來勢極快,七星劍揚起已經慢了一步,球體狠狠炸在阿星肩頭,登時一股錐心之痛蔓延全身隨之惡寒襲來。



「他媽的這又是那一套劇本?」



定神一看,阿星肩頭是一顆染血的頭顱,頭顱上還戴警用大盤帽,滿臉歹毒的臉浮腫難看,襯著那一對森白的犬齒如利刃,血淋淋扎進驅魔人的肩膀,肩膀上頓時冒出陣陣黑氣,流出的鮮血失去了豔,並非鮮紅而是紫黑,顯然帶毒。



屍毒。



阿星倒抽一口涼氣,忍痛揮舞桃木劍時,殭屍腦袋已咚咚咚彈開,好似一顆籃球消失在走廊陰影深處,驅魔人低鳴一聲扶住牆沿坐下,第一次被鬼咬、第二次中彈,誰知道無三不成禮這次赫然遇到最麻煩,給殭屍啃了,感受到陰寒的屍毒入侵體內,小孩子都知道會變成怎麼樣,要命的是他背包裡沒帶糯米……



「媽的,幹!」



屍毒侵入達到一柱香的時間,人會成殭屍--這是常識,60幾台電影台重播香港殭屍片裡的常識,阿星自然曉得,可是要真遇到了,也是一下措手不及。



黝黑光澤的血珠滴落地板,比窗外夜更黑。



左手臂癱軟,舉都舉不起來,無計可施的驅魔人知道這樣就算逃了出去能找到在凌晨三點賣糯米的店家,只怕這一隻手臂也報廢了,無語問蒼天,阿星斜視目光睨向正在關上201號房的紅衣女,來不及看清她就踱步到了202號房內。



始終無視阿星。



兩點鐘聲「咚」一聲。



阿星雙眼圓睜,咬起牙關,狠狠一腳踹上203號房。



很糟,但沒有別的辦法了。



「老頭,給我起來尿尿!」



一臉剛睡醒的老人氣呼呼拉開門,忽然看弟子臉色發黑,肩頭溢出烏血,還來不及破口大罵,阿星已先一步撞開老道衝進屋內一把拉過師父隨身髒行囊,哇哇鬼吼,「臭老頭,有沒有糯米啊,你不是都會帶嘛,趕緊把糯米拿出來啊。」



「猴死囝仔,搞什麼飛機!」



粗暴扯開酸臭髒行囊,小徒弟果然見到一小包糯米裝在紙包裡,如獲至寶,可師父忽然一把上前,迅雷不及掩耳奪走糯米,脹紅臉斥罵,「你這笨蛋,怎麼會給殭屍咬到,蠢成這樣啊!」



趁老人搶糯米準備得理不饒人時,阿星瞥到了,他真正尋找之物--靜靜躺在行囊底部的玄黑色靈符,徒弟眼明手快,「嗖!」一聲將之蓋在老人家額頭上,遇襲的老道忍不住大聲嚷嚷,「你到底在衝蝦毀,我給你吃太飽了是不是……」



師父話還沒講完,靈符歪歪斜斜蓋上老人髮髻,霎時即是一陣頭暈目眩。阿星迫不及待,「老頭,快給我想起來,這裡一切都發生過了,不知道第幾次了。」



明鏡真人單膝下跪,手撫玄黑靈符,雙目圓睜,一臉不可置信表情極為猙獰。



「老頭,快點想辦法,我們得逃出這鬼地方,不然三點一到,又要完蛋啦。」



「不可能、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快想法子啊!」



「閉嘴,混蛋。」



老人滿臉通紅,忽爾跪地,雙手重重爆捶地板轟然一聲,隨之霍然起身扳過阿星肩頭恢復平日嘴臉,掏出一把糯米,怒喝,「快敷,那個用看得會有用嗎?」



「靠,老頭,你想起來了吧,緊閃。」



雖然屍毒危急,可阿星知道現在每流逝一秒,存亡機率就低一分,等等無頭殭屍跟蜘蛛妖孽輪番上陣,再補上水鬼搶灘,又得再死一次,可老人只是一臉古怪,用左手尾指扣住的黑亮亮的靈符,好似有點難以置信,平常罵人陰損,嘴上從不饒人的真人此時竟然有些口吃,「等等、等等,現在還動不得,不行這樣……」



不停把糯米敷在破皮傷口上,本來晶瑩剔透的糯米點點染黑,掉得滿地白屑,徒弟忍不住道:「再不走,我們又會死在這裡,等等大水淹上來就來不及啦!」



師父眉頭擰誠如抹布極為難看,嘴裡像含苦蓮子一開一閉,吐不出,吞不下,幾顆老牙敲得「喀喀!」響半天講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只是兀自說些「不成」、「還是來不及」、「這樣還是逃不掉」、「要引天雷才能斬魔」等等不知所云的。



「得閃人才能活下去。」



纏好充當繃帶的上衣,消毒完畢的阿星抓住師父的衣襟,老人聽到「活下去」三個字,渾身一顫,滿是皺紋糾結的臉龐很快被堅毅給取代,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吁出,正經八百道:「死囝仔給我聽好,我們現在跟這些邪物都被困在一個『輪迴』中,咳咳,那是叫『鎖鬼困陣』的麻煩邪陣,只要進來陣裡一切人、事、物都逃不出,要逃出只有一個辦法,跟八卦陣一樣,破壞陣眼。」



鎖鬼困陣?



此陣阿星聞所未聞。



不過無論任何陣法,小到居家風水大到保護國境,高等的、初階的、堅固的、脆弱的,所有陣法存續一概指向「陣眼」,陣眼就是這一台陣法機器的開關按鍵,但陣眼可沒有一個固定樣式,不會像工廠的機房一樣只是一塊電閘而已。



阿星自然曉得這道理,十幾年基礎不是打假的,「陣眼在哪啊?」



例如:保佑國家的陣眼,可能是三座護國宮串連起來的大宮廟群;守護鄉里的陣眼是一座城隍廟;保護村莊的或許是受奉的一座觀音像;護佑居家風水陣的陣眼大概是一塊石頭、一座聚寶盆,這端看佈下法陣者將陣眼設為何物,何物承受得起陣法的保護力,像師父的明鏡八卦陣,陣眼自然就是那一面八卦鏡。



「在碧波潭裡,吊橋正中央往下的湖中心,我們得划船過去破陣才行。」



「靠,吃大便啦。」



聽到這狗屎答案,阿星雙眼翻白,心中大呼「天亡我也!」,這答案有跟沒有一樣,徒弟還是不輕言放棄,再三追問,「直接閃人不行嗎,你當水鬼都擺設?」



「下樓去,找一條船,渡潭破陣,動作!」



師父面色一沉,搖搖頭,忽然雙手一揚紅繩索「咻咻!」飛出,見203號門口偷偷摸摸的八腳怪物,與臭氣熏天的無頭殭屍業已被纏上,師父也知道現在多快一步多一分勝算,袖袍中旋出古銅錢,銅錢順紅繩滑動如纜車,「咻咻!」一枚枚撞上,殭屍直挺挺倒下,妖孽雖八腳全軟,可兩張大嘴止不住囂張嗆聲:



「我說了,你們得留下陪我們。」

「陪我們直到永遠,我說過了。」



「還敢廢話!」



師父騰空躍起如一顆大陀螺,明鏡陡然大放光明,同時打火機「喀嚓!」地點燃,沒有一點點拖泥帶水,明鏡八陣甫烈火焚起,「劈哩趴啦」聲下迅速蔓延的火勢將邪物燒得嗚呀哀號慘叫,很快就燒成兩團大火球,焦臭跟燥熱感一波又一波襲來,剎那間勾起了阿星剛才死後回溯的苦痛回憶,關於那一年的初戀。



「98,大法師……」



見徒弟還傻在原地老人急得跺腳,「你又在婆媽啥,快啊,找船,破陣去!」



攏起背包,感受沉甸甸鈔票溫度,將回憶深深拋到腦後,現在跟老人好不容易利益一致,不是鬧脾氣的時候。師父一馬當先下樓,徒弟也隨之趕鴨子上架。



死寂的一樓大廳黯淡無光,只反射外頭大紅燈籠微弱殷芒,整面落地窗玻璃龜裂出蜘蛛網狀,櫃檯後頭空無一人,上頭訪客登記簿泛黃還佈滿黑點,蒙上厚厚一層灰的地板只有幾個凌亂足跡,纏滿慘白蜘蛛絲的匾額卸地上,那一大面「群賢畢至」四個金漆字只剩糞黃色,破敗飲水機、花盆跟茶几東倒西歪,一張深藍色的防水塑膠布鋪在斷腳的沙發椅上,旁邊散落的泡麵碗、油紙袋都接近四分五裂,恐怕連曾在此露宿的流浪漢都決定拋棄這裡,另覓其他良鄉去。



「困陣裡,時間會不斷重複,大約是兩個時辰,這邊是凌晨十二點到四點,直到天亮前,範圍包含整個碧波潭、河堤街道到這間旅舍……」師父眉頭深鎖,用詞比平時謹慎許多,
雖然恢復往昔自信,但卻有些欲言又止,「在這範圍內將不停重複同樣兩個時辰的苦難,也有人尊稱這陣『阿鼻地獄陣』,永不完結。」



兩個時辰。永不完結。阿鼻地獄?



廢墟般的一樓大廳內,唯一還在運轉的是那一面黃銅掛鐘,依然上工。



【02:52】



離水鬼搶灘不到8分鐘,不容樂觀,此時外面大雨滂沱,大雨如瀑形成水幕遮蓋住整個大旅舍,腳邊積水正節節攀高已來到小腿肚,老人見事不宜遲,率先衝到街上,街道每一扇鐵鋁門緊緊闔上,一顆顆大紅燈籠懸掛本來述說著寂涼與沒落,娓娓道來一段曾胎死腹中的觀光計畫,可涉水衝刺的師徒沒空流連。



「上船,正面進攻。」



恰好一艘兩人坐天鵝漂於高漲潭水,大喊一聲「天助我也!」,滿臉水珠老道手掐劍印,食指與中指裡是一紙金黃靈符,符上寫--奉敕接續五個「雷」字。



「天雷奠奠,龍虎交兵,日月落照,照我分明,遠去遠來,接我號令……」



低聲喃喃咒語的師父搶先一步上船,徒弟沒得選擇,也不曉得這方法行不行,不清楚這艘船會不會成賊船,倒是老人像個賊首惡匪,一邊念咒還要一邊凶巴巴嚷嚷,「你還看什麼,用看得能切入陣眼嗎,給我使勁踩啊!往吊橋下踩!」



「這不是在踩了嘛,你在大聲什麼。」



阿星咬緊牙關,奮力踏船板,使了老半天勁才驚覺平常不值得一提的碧波潭此時廣大深邃,好似來到浩浩湯湯的大運河,不管怎麼踩像都踩不到遠在天邊的潭中央,倒是老者比徒弟更活力四射一雙腿踢得踏板「劈啪劈啪!」響不停。



大風大雨颳得臉上身上吃痛無比,阿星哼哼哈哈感嘆道,「沒想到有這一天。」



兒時曾一直幻想能與師父出遊,就像普通家庭的小孩那樣跟爸爸、媽媽共渡碧波潭此刻竟然意外實現了,想來真是唏噓,倘若是在一個陽光明媚,微風徐徐的午後,橫渡波光瀲灩的潭中,一人一隻烤香腸加彈珠汽水。那能該有多好?





「靠,三小!」



穩定滑行的天鵝船忽地一陣劇烈搖動,「潑!」一聲水柱沖天將小船狠狠掀覆,淋得老頭髮髻濕透,破口大罵:「躲在水裡當啥縮頭烏龜,有種給本座出來,保證你們魂飛魄散!」,只見附近潭水間碧綠的波光點點,船周身漂浮團團白霧。



鬼影若隱若現,迷糊不清,一霎只聞「嗚呀嗚呀!」鬼哭聲此起彼落,潭水不斷冒泡泡好似沸騰,水下藏匿溺死鬼無數,阿星一想到對方搶灘侵入旅舍都如此難對付,現在直接深陷敵營難度想必倍增,深深覺得這方法蠢斃,大喊苦:



「媽的,難道沒有更好的辦法嗎?」



「好個屁,我去橋下,你來殺鬼,動作!」



再次成落湯雞的阿星無語問蒼天,「我不會游泳啊,死老猴!」



咯噔!



「中!」一枚古銅錢飛旋射出,臨空削開一方白霧,霧氣消散,惡鬼中彈,師父不可一世,昂聲喝叱,「渾蛋,明鏡真人在此妖孽還敢在此放肆?找死!」



「天堂有路你不走。」



眼前白霧無聲籠罩,翻覆的天鵝船沒法行駛,潭中滿是嗜血水鬼,若隱若現間鬼語鬼聲細細碎碎傳來,滿是急切抓交替的歹毒:「地獄無門你們自來投!」



霎時紅繩索再次飛出,豎立橫攔,落水的阿星瞧見,原來出航前師父早「牽」好繩索穿過吊橋,此刻拉下正好成為「生命線」,看老師父在水裡一個筋斗翻過繩索「唰!」地便將之吊起,點水如蜻蜓,兩個起落已穩穩踩上倒栽蔥的船底部,同時另一股繩子套住阿星腰際,像收大錨般順暢地營救旱鴨徒弟。



「動作不會快一點啊老頭!」



「少廢話,趕緊看潭中央,找陣眼。」



邪氣滿盈的水鬼眼見到手兩塊肥肉逃脫,氣得咬牙切齒,鬼哭再起,如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條、兩條、三條群起包圍住翻覆飄盪的天鵝船,可老道士這一頭也沒閒著,看他「叮噹叮噹!」袖中古銅幣如同子彈「咻咻!」狙擊惡鬼群。



「不怕魂飛九天的,儘管上。」



師父矗立翻覆船頂,紅棉繩繞過船底牽連上天邊吊橋纜繩,形成一個如鐘擺的機關,不用划槳或踩踏,只要透過操控繩索就能移動天鵝船,老道精心布局下乘風破浪,直殺潭中心而去。師父這一招使得漂亮,連好強的阿星這一次也不由得服了。應該說,這三次他有記憶的復活,每一次師父出手都讓他驚豔。



「老頭,你真的,有點強啊哈哈。」



翻覆小船破水前行,古銅幣一枚一頭,被打到者破碎成一坨白霧,登時尖叫、嚎叫、鬼哭聲起此彼落,本來打算一哄而上捉交替的群鬼開始後退、遠遠圍觀、逃之夭夭,叫囂聲越來越小,反倒成為夾道歡迎天鵝船通過的鼓掌嘉賓。



「好膽,來啊,阮明鏡真人在此。」



每每復活,阿星都發現明鏡真人並非浪得虛名,遇到任何困境他總有一套,不管在狹窄走廊獨鬥殭屍妖孽,信手拈來捕殺邪物的八卦陣;還是面對淹水時,飄移於房頂堅守陣地的八卦陣;又或是現下縱橫碧波潭的古銅幣發射砲台,老師父對於鬥法的應變能力,這半世紀以來所有歌頌他的傳說,皆當之無愧。



「天雷奠奠,龍虎交兵……天兵天將,地兵地將,神兵神將,官兵井將…」



師父邊唸咒邊驅鬼,手持銅錢左右橫移威嚇壯聲勢,還要邊低聲啐罵完全幫不上忙的徒弟,「你趕緊找陣眼,你以為我開銀行的,銅錢無限嗎,動作快。」



師父一般出門辦事身上只會帶二十到三十枚銅錢,倘若用完,那必死無疑。



「陣眼長啥鬼樣?」阿星睜大眼遠眺五十幾米外的潭中央,慌如熱鍋螞蟻。



「笨蛋,為師教過的都學到屁眼去了是不是!」



「現在是罵人的時候嘛?」



嘩啦!



師徒鬥嘴間,一道水龍捲憑空抽起直衝天際,龍捲破裂於夜空大雨傾盆,銀河倒瀉上碧波潭,潭中霎時間圈圈點點無數漣漪,漣漪散開之際一襲紅衣陡然出現,挾帶腥風與血雨。


「好個邪魔,終於肯現身啦!」



那是魔。



也只有「魔」能聚集妖、鬼、殭形成這樣無限輪迴的困陣吧?



即封鎖碧波潭、河堤街道乃至大旅舍,一切無盡迴圈的魔王。



大雨淋上那紅衣魔王,就矗立在吊橋之下,果不其然魔王就是陣眼?



「歡迎光臨。」紅衣魔王聲音富含磁性,滿是誘惑,「這裡歡迎你永遠留下。」



師父瞇眼覷向潭中央的魔王,甫受雨水洗滌的面色一凜,最後六枚古銅幣緊緊扣在指縫,清清喉嚨,緩緩嘶啞道,「死囝仔看好,本座這一次真要屠魔了。」



這一次?



阿星一陣混亂,惡臭的雨水淋得他幾乎睜不開眼,魔王周身颳起腥風,他的存在像一團怨氣匯合,見此時滿潭的水鬼如觀眾,安安靜靜列隊於周圍朝聖似地目睹主人展現神蹟,他們可能正是受魔王蠱惑,不斷重複這兩個時辰,困於無限迴圈之中,無一例外,只能等待唯一一條明路--抓交替,重入輪迴之列。



「惡道人覺悟吧,你的命運早已決定,永遠留在這為自己贖罪。」



挾帶折磨人的強烈妖風,迎向魔王淒厲威嚇,驅魔老道絲毫不落下風,抬頭挺胸矗立船頂,手中一紙五雷靈符竟潑水不入,挺立如一柄寶刀,渾身正氣浩然的老人沉痛道,「這二十二年來,你的惡行罄竹難書,該贖罪與覺悟的是你!」



剎那,魔王對壘驅魔人。



滋!



「天雷奠奠,龍虎交兵,日月落照,照我分明,遠去遠來,接我號令,掉到天兵天將,地兵地將,神兵神將,官兵井將,五雷神將、五雷神將……」



急急如律令!



咒畢,明鏡真人手一揚,魔王肩顫,轟雷一閃,閃電割開夜如一尾擺尾紫龍,紫龍長吟大震挾一陣又一陣狂風呼嘯,嘯得大吊橋「咿呀咿呀!」抖動不止,旁觀這戰的阿星害怕地抱頭,準備鼠竄閃人,看那電光一鳴一滅間天雷斬下。



轟!



爆響震耳欲聾,雷光大作,紫電高鳴劈在紅衣魔王頂上,真正意義上的迅雷不及掩耳,雷電如一桿長槍立時貫穿不可一世的魔王讓他連出手都來不及,比起剛才旅舍更爆裂的大火球燃燒炸開,水面上熊熊燃燒,越燒越熾烈,那怕魔王修為再高,這下也得灰飛煙滅,霎時連積怨深厚的阿星也不禁握拳暴吼道:



「他媽的,師父,幹得漂亮啊!」



「天雷,乃蒼天所降,再惡的魔也……」



氣力放盡的師父落水,徒弟趕緊搶上來,但他們都已經精疲力竭了,勾住紅繩的粼粼水面上,無數水鬼仍伺機而動,沒有解散的意思,忽「抽!」一聲水花沖天,洗滌得亮晶晶的魔王浮出水面,天雷對她影響竟然不過區區幾分鐘?



怎麼可能?



「真是可惜。你的努力毫無意義。」



話聲未了,沖天濃煙挾烈焰「嗄!」一聲散開,妖風與臭雨再次席捲碧波潭,只聽「唰!」一下,遽然浮現的魔王赫然毫髮無傷,一襲紅衣如故,下一秒他背脊裂開迸出一對翅,拍動起飛,如烏鴉漆黑羽翼捲過漫天大浪撲天搶地來。



「怎麼可能,竟然連天雷也收拾不了這妖孽。」這一刻連師父也絕望了。



「啊!」阿星慘嚎。



天鵝船這一次徹底翻覆打裂,師徒落水,魔王道行遠比設想還深不可測,竟像是有不死之身,挨了如此高溫的天雷直擊還是沒有辦法傷及她分毫,好不容易殺抵陣眼,怎料還是功虧一簣了,載浮載沉的老道這一刻雙眼無光,黯然道:



「阿星,你聽著。為師要把一切都告訴你……」



又喝了好幾口水的旱鴨啥都聽不到,一道又一道湧浪侵襲而來,師徒二人硬生生被激流沖垮,在幾乎結凍潭中這一次真的孤立無援,看魔王挾強風呼嘯飛越吊橋,支撐用的紅繩索應聲而斷,一一灑出,飛揚在夜空上如一朵璀璨煙花,同時千百水鬼再次包圍而上,一張張蒼白猙獰臉孔竄出,迫不及待脫離輪迴。



嘔出一大口潭水,熟悉不過的鼻腔疼痛下,阿星憋住呼吸,試圖漂起,可眼前成群結隊的水鬼正大聲吆喝,「我的,我先來的,我要去投胎啦。」、「走開,我先抓到這老頭,總該輪到我啦。」、「通通給我滾開,拰北這20年就等今天。」



「師父,小心啊……」



阿星失去以寡敵眾的力氣與勇氣,想起背包此刻早溼透,裡頭那白花花的十萬塊鈔票大概全毀了,又是失敗收場,可這一刻他沒了脾氣,因為他看那老頭還死死護在他身旁,用命引雷,用罄氣力的師父如破敗布偶卻還頑強抵抗,面對無數水鬼像看到肉包子的流浪狗群,爭先恐後撲咬,老人戮力反抗到底,可閃亮的八卦鏡、墨綠銅錢與鮮紅索繩全遺落在潭水裡,圍繞老道身旁格外繽紛。



像出殯送的花圈。



「不准碰他,你們這一群下三濫的鬼。」



阿星高聲疾呼,老道士黔驢技窮,絕望眼眸盯住也身陷重圍的小徒弟,不曉得是颱風落水,還是冰冷的潭水,兩行水珠慢慢滑過那風霜臉龐,老人提聲再次喝阻水鬼抓交替卻讓自己先遭到毒手,只見眾多身高超過三米的溺死鬼紛紛伸出魔爪擒住老人衣袖,就是不讓他浮出水面,猛然將之拖下深淵,老臉脹成紫紅,可他的雙手赫然還攥著一只打火機,轉瞬間烈火八卦陣在此引爆燃燒。



轟轟!



啊啊!



火光照拂灰暗的夜,阿星像又看見了兩年前那燒成焦炭的瑞瑞,此刻急著佔便宜的水鬼慘叫聲連連,在無垠廣闊的潭中清晰可聞,阿星不可置信,目睹風中殘燭的老者,那已失去明鏡的明鏡真人竟又佈好八卦陣,在水中悍然成陣。



「大道在此,敢碰我徒弟者必魂飛魄散!」



陣法困住無數溺死亡魂一一如觸電燃燒,巨大如蟒的身軀全數抽搐,登時歪七扭八白煙「簌簌!」噴出,有些道行不濟的鬼當場就魂飛九天,不復存在。



陣法如防護罩將徒弟緊緊護在身前,一步也不肯退讓。



迷迷茫茫間,阿星頓時看傻了,哽咽地發不出一點聲。



「來啊,吾明鏡真人徒弟即道門第十七代傳人。」



真人這刻像一尾蛟龍,最後擺尾到阿星身旁,可大喜過望的徒弟開心不到兩秒,就直面師父面目全非臉龐,眾水鬼可沒手下留情,老人眼睛剩兩個窟窿,血水早被潭水洗清,鼻子跟耳朵剩一團團血肉模糊,看不出原狀,他渾身沒有一處安好,道袍不知是被大浪沖走還是化成灰燼,暴露出下面那一副乾癟的骨架黏附噁心爛肉,爛肉有的焦黑、有的燒紅、有的還黏大片皮屑隨風飄逸。



這就是失去八卦鏡,以身為代價引火的結局。焦黑的喉頭發出最後一點聲響。



「阿星,你聽好了、聽好了、聽好,這、這、這真相是…….」



比殭屍還恐怖百倍,如一副骷髏的老人依附在阿星耳邊,徒弟還沒聽明白,忍不住緊緊抱住這副千瘡百孔軀幹,此刻悲從中來,發現師父原來從沒放棄他。



好不容易理解,怎料迎來的卻是這樣的下場,「老天爺,為什麼?」,默默仰頭質問連一發天雷也不肯多施捨的上蒼,阿星好恨。可就在他滿腔憎恨無處可發洩時,師父最後一字一句傳進耳裡,驀然的驚駭莫名之下,驅魔人瞳孔緊縮。



「你說什麼?」



難以置信咬耳朵師父的所言所語,述說的一切都如夢似幻,像一個彌天大謊。



不,確實就是一個大謊言,師父要完蛋了,鐵定是唬爛,絕對是。



「怎麼可能,你白賊。」



阿星滿腦都是這七個字,但師父臉龐看起來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一刻他自己也不相信,老道士會在此時此刻還說謊搞笑。



「不可能。」死老頭就算你要完蛋,也不能開這種玩笑吧?



老人慨然一笑,手中紅繩快速縮攏,阿星雙臂被僵死骷髏牢牢固住緊接著整個人陡然反轉而上,像是一砲彈的姿態破出水面,被高高拋起,一抹紅繩搭起最後一條橋樑,橋樑直通岸邊,這是師父最後一搏,企望自己徒弟能成功逃走。



「阿星,你要走下去。離開這個阿鼻地獄。」



阿星直上天際,怎奈天空屬於魔王,黑暗羽翼散落,直撲而來似老鷹抓小雞,魔王手中閃出一把剪刀,刀鋒皎潔如月光,四射的琉璃色澤閃亮,閃過一線天的燦麗後割向他不及防備的頸子,熱血染紅雨水,滴滴答答落在老人臉龐。



「阿星啊!」



「原來師父在乎自己。」



天不從人願,死命斷後的老人最後功虧一簣,悲慟的吼叫一聲又一聲傳入徒弟的耳中,墜水時他感慨萬千,下一秒無數水鬼從四面八方纏上,吹氣、撫摸、揉捏、勒頸、掐抓,各式各樣的侵襲頓時遍佈全身,阿星忍不住放聲大叫。



最後一刻腦中只迴盪師父臨前說的,所謂真相。



「你早就死了,為師也是,我們都是鬼,困在這。」



八條腿的黑影忽爾包夾而上,白骨尖腳捅入身子。



摜入。下沉。




























HI 這裡是Skyowl

結果設定早就被人猜中,真的太遜了(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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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iana11/22 17:35

angelicmiss11/22 18:07先推再看~

jan80112311/22 18:09

Snowyc11/22 18:13阿星悟性真的很低,一開始趕快回旅社拿錢給渡船人,一切就

XD 守財奴

Snowyc11/22 18:13結束惹

pharmoros11/22 19:26

likolp11/22 19:30不遜不遜,這代表放的線索足夠!

感謝安慰

xd07030811/22 19:51

maple110811/22 21:43我以為阿星是師父從小養的小鬼<但沒想到師父也是死人

jasonwu3411/23 00:41好難過。

Husqvar18711/23 09:57先拿錢給人家啦

upsky11/23 10:11推~

ren107211/23 10:51同樓上maple大,阿星應該就是嬰靈了,師父也是在當年處理

ren107211/23 10:51的時候死的嗎?

下回分解

DeaGoo11/23 13:12阿星快還錢啦

Jacquelines11/23 13:49

belia27bsb11/23 15:16推!

Run6392211/23 22:24

TAIWANSEAL11/24 11:47蠻有意思的展開 推推

yucjo886511/24 14:16

kaoro101811/25 10:48原來連師傅也......本來還以為只有阿星一個人被困住、

all

IBERIC12/02 00:45

感謝大家推推!

※ 編輯: skyowl (111.251.64.21 臺灣), 12/07/2021 15:37:39

sakuraviola12/10 10:06推 本來以為終於有進展可以突破 竟然超展開

JoeDeltaArt01/24 03:41還錢!

pcjasmine02/24 10: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