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女同學

這是我的一個高中同學的故事。

這個同學，估且就稱呼她N吧。N算是一個容貌普通的女生，不過因為我們學校沒有化妝的風氣，所以其實素顏大家看起來都差不多啦。總之，N就是一個五官平凡，氣質不引人注意的女生。

那天，晚上七點我在自修室準備開始讀書時，才發現自己有一本講義忘在教室。經過考慮，我還是決定回教室拿講義。

教學大樓籠罩在一片夜色之中。遠處傳來音樂社團、舞蹈社團練習的聲音，似遠似近，聽不分明。

我的教室在三樓，當我來到我教室的那條走廊時，我看到前方有一個女生的背影獨自行走著。

這麼晚了，誰還會在這裡？

我心裡想著，那個身影轉過轉角，消失在我的視線裡。

我來到我的教室，打開教室門，走到我的座位，拿了講義，然後我抬起頭，發現窗外有一個女生在看我。

「！！！」我嚇得心臟差點跳出來，走出教室，問對方：「請問有什麼事嗎？」

這個女生我不認識，也沒有印象在走廊上看過這個臉孔，我想大概是離我很遠的班級的學生吧。

對方不說話，只是注視著我。我發現她的五官非常美，臉色雪白，眉毛濃密黝黑，嘴唇嫣紅。

這時我注意到一件事。這個女生制服左胸繡著學號的部分有一點橘色的污漬。我回想起今天中午，坐我旁邊的N吃著辣油牛肉麵，不小心被湯汁濺到衣服，懊惱地一直擦著衣服的樣子。

我盯著那學號看。這是N的學號嗎？我無法確定。

我說：「妳是幾班的？」

那女生不說話，忽然拿起一旁碎掉的盆栽碎片，揚起手朝我衝過來。

她的臉上露出非常嫵媚、志在必得的笑容。

我必須承認那笑容非常好看，卻也令人不寒而慄。由於距離太近了，已經來不及逃，我盯緊她的動作，快速閃過，然後擊打她的小臂內側。對方吃痛，盆栽碎片脫手飛出。

我從國小、國中都有參加學校的空手道社團，高中開始也有去道館練習，直到最近高三要準備考試才停止。我的水平雖然稀鬆平常，但對付體型和我差不多的普通女性也夠用了。

那個女生露出有點意外的表情。她朝我嫣然一笑，轉身就走。

看到她走，我鬆了口氣，我可不想在深夜的教學大樓和瘋子多做糾纏。

那個女生離開的方向是教學區的深處。

隔天，N來學校時，我看了N胸前的學號。沒錯，是我昨晚看到的那個女生身上制服的學號。

說來奇怪，升到高三之後，N的精神越來越差，上課幾乎有一半的時間都在睡覺。明明就已經快接近大考了，過去愛耍廢的同學都振作起來了，也包括我，但N卻看起來越來越倦怠的樣子。

N注意到我的視線，轉過頭來看我，「怎麼了嗎？」

我問：「N，你昨天滴到衣服上的湯汁後來有洗掉了嗎？」

N說：「我媽有幫我刷了，應該是洗掉了吧。」

我說：「哦。」

N：「幹嘛？」

我說：「你昨天還好嗎，有沒有碰到什麼不尋常的事？」

N說：「……沒有。你想問什麼？」

我說：「比如說，有沒有人跟你借制服來穿？」

N說：「誰要跟我借制服來穿？」

我觀察她的表情，沒發現什麼異狀。但我這種程度的輕微的試探，要隱藏情緒只是小菜一碟而已。

我說沒什麼。

在那之後的某天，學校裡發生了一件事。

高三某間教室裡的黑板被人打破了。

像是被鐵撬或其他什麼銳器從中間用力擊打，黑板從中間碎裂開來，許多碎片散落在周圍的講臺上。

那間教室就在我們教室的同排走廊上，發現的人是那個班上第一個到教室的學生。案發時間似乎在深夜，據警衛所說，他沒有聽到任何異常的聲音。

聽說校方有調閱監視器，但走廊上裝設的監視本來就不多，也沒有發現犯人的線索。

這件事在全校引起不小的騷動，尤其對我們高三生，更有種有別於其他人的心靈層面的影響。物體的破碎和毀壞，有意無意地撩撥我們疲倦又敏感的神經。

N的精神越來越差。

就在事件發生後的一個多月，某天傍晚，我因為一些緣故在教室留到最後一個人。

離開之前，我打算先去上個廁所。就在我上完廁所，走出來時，發現對面某間廁所的門沒關，一個女生似乎在裡面換衣服。

我提醒道：「同學，你的門沒關喔。」

那個女生轉過來，竟然是N。我以為班上的人都走光了。

我驚訝地說：「N，你怎麼會在這裡？」

N上前一步，用力推了我一把：「○○，快逃！」N說著這話的時候眼裡居然含著眼淚。

我不知所措，上前一步，「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N用力捂住臉，嘴裡模糊不清地說著什麼。然後，她的身體開始劇烈地顫抖，捂住臉的雙手放下，就在那時，我看見了——

N的容貌開始發生變化。她的五官扭曲，眼睛、鼻子和嘴巴朝兩旁分開，「另一副五官」出現在她臉部中央，緊接著N原本的、現在被擠到兩旁的五官一點一點被吸收到皮膚裡。

眼前的這張臉，就是我那天晚上見過的那個女生。

她開口，用與N截然不同的聲音說：「我們又見面了。」

她走向我，我不知為什麼，身體動彈不得。這個女生張開雙臂，抱住我，在我耳邊說：「好想……好想……把你的四肢折斷啊……」

恐懼讓我的手腳又能動了。我猛力推開她，轉身就逃。

我一直跑到最近的辦公室，所有老師都驚訝地看著我。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我
遇到了那個打破黑板的人……她在B棟三樓……」

老師們聯絡了學務處，並報了警，由幾個身體比較強壯的老師先去三樓看看。他們擔心這個時間點還有學生在教學區逗留，可能會發生危險。

老師們問我：「對方是男是女？長什麼樣？」

我說：「是個女人，長頭髮，穿著學生制服，長得很漂亮。」

有人問：「你怎麼知道她就是那個兇手？」

我說：「因為——」

就在這時，我們眼前的中庭傳來「砰」一聲巨響，一塊白瓷的洗手枱重重地從三樓摔到地面。

洗手枱落下的三樓牆邊，那個女生探頭往下看，微微一笑，我指著她，叫道：「就是她！」

幾個老師跑上樓，我跟一部分老師在原地等著。過不久，警察也來了，然而，教學樓裡並沒有發現那個女生的蹤影，只有發現倒在地下昏迷的N。

N被送到醫院，檢查後沒發現任何外傷。我一直陪在旁邊，直到過了九點，N才醒過來。

N醒來時臉色很蒼白，但神情很平靜，完全不意外自己在醫院裡。看到我，她說：「○○
，你沒受傷吧？」

我說：「我沒事。妳……」

N嘆了口氣，說：「如妳所見，我的身體住著另一個『人』。」

「這大概從我七歲就開始了，最初只有在半夜三點時會發作，我的容貌會改變，身高會稍微地長高，皮膚會變白變光滑，聲音也會變成另一個人的聲音。但這個不知名的東西，自稱時用的是跟我一樣的名字。」

「我擁有我的身體被奪走時全部的記憶，我不確定那東西有沒有我的。她是個暴力、迷戀於破壞的怪物。」

「我和她無法交談，她也似乎沒有要跟我對話的意思。隨著年紀漸增，她出現的時間從最初的午夜三點，到現在越來越早。她的力量越來越大，從一開始只能搞一些小破壞，到最近開始大肆破壞，她已經越來越肆無忌憚。」

「我和我的父母試過所有可能的方法，但沒有任何科學或宗教可以幫助我們。我知道她最終會奪走我的身體，那一天就快到來。」

我說不出話來。

N看著我說：「我的父母打算把我送去地中海療養，雖然我們都知道我被治好的可能性趨近於零。我之後不會去學校了。」

我忍不住握住她的手，低聲說：「是嗎？」

N看看我的手，微微一笑，「謝謝。不過我還是會努力看看的。我要是已經放棄，這東西早就佔據我的身體，妳也看不到我了。不過，我也做好了失敗的覺悟。」

「如果到時候我還是不敵這東西的力量，那麼在最後的時刻來臨之前，我會自我了斷的。」

N用平靜又輕鬆的神情說著，我卻感到難以言喻的震撼，不禁流下眼淚。

N說：「別哭，你是同學裡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雖然這麼說有點不好，但看見有人
為我流淚我真的好高興。」

「不管我最後是康復還是死去，我都不會再跟妳聯絡了，所以妳永遠也不會知道我的結局。」

那天之後，N就沒再來過學校了。

我果然都沒再收到N的消息。我總是想著，或許有奇蹟發生，N已經打敗了體內的怪物，在世界的某處快樂地生活著。

直到一個月前，我收到了一張明信片。

「親愛的○○，我正在希臘旅遊，這裡的海岸真的好美。過不久我就要回國了喔！等我回
來我們聚一聚吧！N。」

N在病房裡的話語在我腦中響起：「不論怎麼樣，我都不會跟妳聯絡了。」

我心裡冒出一股不祥的預感。

過了幾天，我滑著社群軟體時，發現N的大頭貼換了。

照片中的人，就是當年我見過的，那個與N的容貌骨骼完全不相似的，黑髮雪膚的美麗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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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75.108.166 (臺灣) ※ 編輯: Kafka1883 (1.175.108.166 臺灣), 02/07/2022 06:18:13

感謝上面對用語提出建議的版友。我斟酌之後，認為以「水平」一詞來表示一個人的武 術程度，語感上更為貼切些。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用字的直覺，並沒有一個絕對的標準。 不過既然教育部辭典上「水平」這個詞亦有表示「程度」的意思，表示應非純然中國大 陸人民的用語。因此我決定在文中保留這個用法。非常感謝提出意見。

※ 編輯: Kafka1883 (1.175.156.63 臺灣), 02/12/2022 23:4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