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輪迴者-不容質疑的力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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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知道八門山鬧鬼。至少，還活著的村民都知道。

陌生人也知道這回事，這也是他前往這座荒涼的村莊的目的。

帶著鹹味的風呼呼地吹襲而來，身穿大衣的陌生人那叢凌亂的帶有幾根白的棕色及肩短髮，被風吹得像雜草般亂舞。而在頭髮之下，陌生人右肩斜斜揹著一把劍，劍的把手上鑲著一個黑色的骷髏頭，如果向著陽光可以清楚的看到骷髏頭張開的嘴中交叉著一把劍與一把形狀特殊的彎刀—就像陌生人背上的劍及腰間那把純黑的彎刀。

早在胯下的馬兒不安的噴著鼻息、暴躁的小踱步之前，陌生人就已經發覺不對勁了。他背上的劍從進入這座臨海的森林中起就一直震動個沒停，不過就算沒有他那作為職業標記的骷髏頭提醒，陌生人也能知道這裡天殺的肯定不尋常。

畢竟一般的森林裡不會出現那麼多長著尖牙的黑貓。

就算有，也不會一隻隻都被開腸剖肚給掛在樹梢上。

陌生人謹慎的趨馬前行，即使知道可能不會有多大的作用，他還是習慣性的朝前方空氣施放了一個淨身咒。幾步之外，刺眼的陽光幾乎要融化道路旁的岩石，而在這座森林的範圍內，就像是被下了禁制令一樣，沒有任何一絲光線膽敢溜進來。

老樹的枝條不斷的緩慢擦過陌生人的黑色大衣，布料與木頭摩擦的嘎茲聲以及馬匹蹄鐵的踏地聲成了僅剩的聲源。陌生人必須持續的俯臥在馬頸上以從無數的貓屍之間通過。

一陣亮光一閃而逝，緊接著的是金屬尖銳的摩擦聲、麻繩斷裂聲。重物砰的一聲落在長滿紫色苔癬的植披上。出鞘、斷繩、收劍，陌生人俐落而熟練地揮舞銀劍，斬落一具特別巨大的貓屍。

那具屍體身長至少有成年的豹子那樣長，雖然已經死去多時，身上黑色的毛皮仍然隱隱泛著藍光。自上下顎處突出四根雪白而銳利的尖牙，上方較短的利牙上的細孔顯示這畜生能以劇毒屠殺牠的受害者。而貓屍的額頭上有一塊印記，一塊看似用烤的火熱的生鐵烙上去的記號。

陌生人往地上啐了一口，他很清楚那記號所代表的意義。那是骯髒、齷齪、謊言的集合體，充滿著背叛、虛偽、躲藏在幻象背後的不真實。若要用氣味來形容的話，肯定是被青色菌絲所纏繞，擱置在潮濕的儲藏室一個星期的腐爛臭味，又或者是那些穿著華麗的老太太們經過一整天虛華的宴會後腳上毛襪的發酵味。陰暗、邪惡，摧毀人類對良善的最後一絲期望…

「別忘了臭掉的老鼠屍體，或是那美妙的縈繞在空氣中的死亡氣味—我的朋友。」

一個高大的人影緩緩出現在一旁大樹的陰影之中，林地上的沙土隨著成形的氣流旋轉而上。

陌生人在聽見聲響的同時如閃電般拔出了背上的銀劍，以超越常人的速度迅速逼近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他在距離目標不到1公尺的距離，突然旋身改變方向，朝著人影的後頸削去。

空氣在一瞬之間如同凍住的布丁一般凝結，陌生人旋身的跳躍捲起了幾片正好自空中飄落的樹葉，而如果陌生人手中的銀劍有任何意識的話，它會確信著在樹葉飄動1毫米的時間以內，它銳利而發著光芒的劍峰將會劃斷目標的頸骨。就像先前數以百計被他斬殺的地伏靈、惡鬼、樹妖或最令人討厭的怨靈一樣。

不過陌生人的銀劍這一次沒有如願嚐到任何血液、汁液或是破碎的靈力。

一把鍍有特殊紋路的黑色短棒硬生生的擋在銀劍與目標之間—和貓屍額頭上一模一樣的紋路。

發出聲音的人影已在兩株枯槁的樟木之間成形，原先仍帶著些許綠意的植披彷彿因為那人的出現而變的黯淡、枯萎，甚至部分土壤已經開始轉化為沙粒。帶著死亡氣息，毫無生命力的沙粒。

那人身高至少有兩米，身著燙的發亮的筆直成套西裝。骨瘦如柴，彷彿雞爪一樣從過長的袖口中伸出的手緊緊的抓著黑棒，而那人的頭顱硬生生地轉了180度直盯著陌生人看。當然，如果他那戴著墨鏡的頭顱凹陷處有眼球的話。

「是我，輪迴者。如果我可憐的記憶沒錯的話。即便是你，我受詛咒的朋友—應該還保有人類的視力。」戴著墨鏡的人說道。

輪迴者將銀劍收入劍鞘:「我敢肯定我的視力沒有一絲退化，尊貴的使徒。」他說著，身體往前微微傾斜，鞠了個相當敷衍的躬。

「正是因為從未退化過，我的劍才會出現在它該在的位置上。如果有人—或有鬼怪問起的話，這麼說好了，我的視力可是比某些濫用讀心術的傢伙好得多。」

戴著墨鏡的使徒輕哼了一聲「真是場愉快的見面，還是如同往昔一樣的尖酸刻薄是吧?順帶一提，正確的名詞是心靈共振。說來可笑!只有舊時代還信奉科學的蠢材們才會稱之為讀心術。」

「精妙的名詞轉換…」輪迴者冷笑:「就像是突然出現的1萬零9條失效符咒?或者永遠無法確定的行屍數目?」

原本已經凝滯的空氣似乎變得更加的沉重，使徒空洞的眼窩直直地透過漆黑、細框的眼鏡瞪著輪迴者。

「自認為高尚是吧，輪迴者?走遍王國各處獵殺妖魔，為的是甚麼?人類世界的安定?還是這袋骯髒、充滿死亡意向以及老鼠臭味的魂銀?」使徒輕輕敲了下掛在他腰間的灰暗袋子。

輪迴者開懷大笑:「或許兩者都有。嗯，不，臭味更吸引我一些。」

使徒同樣露出微笑，以他那骷髏般細長的身體所能彎曲的極限抱住輪迴者，用力地拍著他的背。

「很高興看到你還活著，李歐。從那一模一樣充滿哲學思辨的挖苦就能認出你，是吧。不過看來你換了個肉身，頭頂上白色的部分變多了，似乎也更矮了些。」

輪迴者搖了搖頭:「不，七哥。雖然我的身手不如你們之類，我們這一行的戰鬥方式還經常需要進入不同的肉身。但是，不，這副軀殼和你記憶中是同一具沒有錯。只是受的操勞更多，這都得歸功於你們那偉大而不可疑難的新女皇。」

「恩…新女皇。」使徒找了塊沒有貓屍的草地坐下，從西裝口袋中掏出了一包捏得扁皺的香菸，菸盒上印著一見生財四個黑字。

「整個地界…不，應該說除了天界以外的所有領地都認為趕跑了旭日老妖就能太平了，終於能迎來改變了。」

使徒嘆了口氣，呼出一陣青煙:「是阿，很多東西都改變了，不過顯然是好的東西改變了，更邪惡、骯髒的勢力卻趁隙而入。」
，更邪惡、骯髒的勢力卻趁隙而入。」

輪迴者揮揮手拒絕了使徒遞過來的香菸，在地上躺平，頭枕著剛割下來的貓屍「美好的往昔時光阿，村莊是明亮的，農地上的稻穗還未被汙染。當月亮升起時聽的到地伏靈和狼人的嚎叫，運氣好時甚至還能在某個臭氣熏天的死水湖泊中遇到伏擊的人面魚。你知道的，七哥。一尾3000魂銀阿!」

輪迴者調整了下貓屍的頭顱，將利齒移到另一邊

「旭日老妖確實對於那些妖魔特別寬容，我必須這麼說。但是對於會對地界造成威脅的鬼怪，他從來不曾阻止我的劍。記得我們一起宰掉的那隻海怪吧，七哥?我們還在同一陣營的那時候。」

「緩著點，李歐。我們甚麼時候在不同陣營了?過了多久了…我想…至少有500年了吧?這
幾百年間，作為輪迴者，哪一個案子不是我或我那矮子兄弟發給你的?」

「是阿，如果我這顆勢利的、只為了魂銀所存在的腦袋記憶的沒錯。在新女皇登基之前，染上我的劍的會是吃人怪物的鮮血，被我腰間黑刀吸盡靈力的會是肆虐各地的妖魔。在新女皇登基之前，我的任務清單從不會出現無關緊要的會在月圓時刻獸性大發的變形者，或是受了詛咒在百年難得一見五星連珠之時噴噴火的無害小公主…」

李歐面無表情的看著使徒。

使徒嘆了口氣，吁出一大口青煙，而那陣煙的飄散方向卻是朝向地面而不是天空「小老弟…老朋友，世界正在經歷一場無法逆轉的變革。是往好的、良善的一方推進；還是朝向陰暗、邪惡的方向靠攏?我想這幾年你應該很清楚。像我們這種地位的存在…李歐，是隨時
都能夠被取代的。有些事物，是不容質疑的。」

「像是蟲子?」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輪迴者保持著一樣的姿勢，一模一樣的表情望著使徒，只不過那雙全黑的眼珠內燃起了些許的火苗「我指的是節肢類妖魔、飛天怪、利齒魔，我親愛的七哥。尤其是那些蜚蠊怪，曾幾何時那些陰險、充滿臭味並且還會在深夜時分獵捕人類孩童的怪物變得不可侵犯?在你們那偉大的女皇出現之前，從來不曾有人會站在我的劍以及那些蜚蠊怪可悲又脆弱的腹部之間。」

使徒再度嘆了口氣，這是他在這短短談話中不知重複幾次的行為。

「李歐…輪迴者—維護地界與人間界平衡的獵人，獵殺妖魔是你們這行賴以為生的職業，
甚至有些人…比如說你，將這些殺戮視為一種信念、一種與內心連結的執意。但就像我說過的，世界的規則在改變，統領我們的權威已經異動，如同每晚的天空，斗轉星移，不會有任何亮光在同一處閃爍兩次。」

「而權威，是不容質疑的力量。」

輪迴者站起身:「我建議你望向北方，七哥。而你會發現不管世界如何改變，在怎麼黑暗的天空總是會有一個亮點，不受侵擾、無法被收買，也不會殘害曾經保護的對象。」

「或許吧。」使徒同樣站起身，沒有一絲肌肉的臉上顯得特別陰鬱。

「那你呢，輪迴者?」使徒從西裝內拿出一個卷軸及一罐形狀奇特的瓶子丟往輪迴者一邊說:「你不認同絕對的權威，那對你來說甚麼才是不容質疑的力量?要我猜的話…哼，我會說是利益。」

輪迴者沒有回答。

使徒開始大口大口的吸著香菸，吐出的青煙在地面聚集，像條青色的蛇般一點一點纏繞著使徒的身體。

「這個任務值2萬魂銀，目標的其中兩個魂魄照舊裝在骨瓶裡交回。其他任你處置。」

「2萬魂銀?這是已經逼近妖王的價碼了。」輪迴者露出了狡詐的微笑:「看來你們已經出過手，而且失敗了?」

「我還以為我那些被掛在樹上的小豹子引不起你的注意呢，我的朋友。」

使徒語帶憤慨的說:「50隻妖貓!道行至少有五十年，一隻隻都給宰了。那可不是一般的目標，如果你注意到的話。這地區的人類擁有的奇特習俗—死貓一隻隻都給掛在樹上。民智未開，我必須這麼說。」

「我注意到了，在我到達這裡前，經過了一條河流。很平凡、水流不湍急。但裡頭飄的不是葉子或樹枝，而是妖化的狗屍。」

在談話的同時，青煙愈聚愈多，已經膨脹的像團雲一樣，幾乎要將使徒的整個身體給淹沒。

「看來你跟我矮子兄弟的可愛犬隻打過照面了。李歐，就像你所看到的。這次的獵物不是等閒之輩，而且從我們兩兄弟那些可憐的魔寵的慘狀看來，那該死的傢伙肯定搞到了一面令旗。」

「黑色?」

「黃色。」

煙霧終於完全將使徒高大的身軀籠罩住，一陣突如其來的狂風吹過樹林，將那團青煙給吹散。而使徒的身影也跟著青煙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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