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旅人所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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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今年7月上映的《彼此的日子》後，喜歡南韓導演洪常秀的台灣影迷得以在今年結束前，再次進入導演風格獨特的電影世界。洪常秀的第31部長片，不但第三度攜手法國傳奇影后，也再次聚焦別具特色之主角的日常生活，帶給觀眾深刻的思考。

來自法國的神祕女子伊莉絲出現韓國街頭，坐在社區公園的長椅上，專心地吹奏長笛。在教學之餘，她喜歡赤腳感受土地，也愛躺在岩石上休息，有時嘗試以非語言的方式，體驗生活的每一刻，並盡可能以最真實的態度過活。

電影透過女主角伊莉絲與幾位韓國人的互動呈現出文化差異，伊莉絲的兩位學生都有各自喜歡彈奏的樂器。不論是鋼琴還是吉他，她們彈奏得都不錯，不過，當伊莉絲深入詢問學生演奏當下的感受，她們卻又透露出擔心自己彈不好的焦慮。既然彈奏樂器能夠讓學生感受到快樂，她們又不是專業樂手，自然不須太過在意表現。當然，可以按照自己心裡所想演奏出美妙的樂音非常值得高興，但既然兩人都說自己方才的演奏沒有出錯太多，那應該要盡情享受音樂所帶來的快樂才是。反觀伊莉絲，仁國眼中的她是個長笛吹奏得極糟的演奏者，但她樂在其中的真誠讓仁國好奇地上前攀談。這或許是來自東方的缺乏自信與西方的自信滿溢。

這層文化差異的表現也可能由於語言的隔閡而更加凸顯出來，電影裡大部分的對白以英語呈現，既不是女主角的母語，也非韓國的官方語言，兩方人馬都無法精確地表達出自己心中所思所想。再加上伊莉絲在片中除了是名自由奔放的旅人之外，也是位從沒接受過專業法語教學訓練的法文老師。她的教學方式或許對於法文小有基礎的人來說有所幫助，但對聽著錄音、看著字卡都完全無法覆誦或跟述的初學者來說，肯定是行不通的。用著這種方法，收取高額家教費的伊莉絲，仍能充滿自信地對仁國說自己可能發明出一種全新法語學習法，果然是自信過剩。

不少網友對於洪常秀導演鏡頭下的伊莉絲很是喜歡，但在我看來，她並不是一位討喜的主角，但即便如此，電影還是成功呈現出一名旅人在旅行過程中的「必要或需求」。不管是韓文片名的「必要」或是英文片名的「需求（Needs）」，都極為符合片中伊莉絲的所作所為。出外旅行，尤其是像她在電影裡的長住假期，朋友與金錢一定是最重要的。雖說成為室友也不見得有什麼浪漫情愫，但顯然仁國已經暈船。伊莉絲時而感謝對方把自己當作朋友，又口口聲聲希望仁國能以朋友的態度愛自己，都讓人感覺她只是利用對方的陪伴與資源（如住處與食物）。

至於金錢更是如此，伊莉絲除了寄居在仁國家之外，其收費高昂的法語課，講英文的時間其實還比法語多得多。當然第一位學生想必從她的課程獲益良多，才會將之介紹給朋友的媽媽，但是，單就觀眾從電影中所觀察到的來看，伊莉絲純粹是為了需要旅費才教授法文，至少她還誠實告知客戶自己從沒受過法語教學訓練。可是，當學生半開玩笑地說自己將會成為白老鼠，伊莉絲卻又像受到冒犯一樣露出尷尬的表情。平心而論，這些的確也是旅人在外旅行時必要的需求，只是真誠又真實的伊莉絲表現出來的方式如此而已。

片中出現幾首詩句，詩人都是英年早逝的尹東柱，而「男主角」仁國也是一位詩人。伊莉絲對詩應該真的有一定程度的鑑賞與熱愛，畢竟她採用的「字卡教學法」便是將學生表達的心境轉換成一首法文短詩，讓對方覆誦，學習用外語表達自己內心深層的感受。不過，當地人向伊莉絲解釋詩句涵義的時候，她並沒有特別針對其文學性給予回饋，甚至當仁國拒絕與她分享自己最新書寫的作品，伊莉絲也只是鼓勵對方要持續寫作，並沒有積極表達想要了解的慾望。

身為一名旅人，伊莉絲或許很做自己，她可能也真的很喜歡大自然，從她樂於赤腳感受韓國的土地與喜歡出外走走可見一斑，但她是否真心了解當地文化就不得而知。每當學生告訴伊莉絲自己要彈奏樂器，她雖持開放態度，但都沒多久就藉故離開現場，只在事後為了撰寫法文字卡而詢問對方當下心境時稍微表現出興趣而已。每次問人詩句的涵義，也都沒有想要深究，詩作中經常使用譬喻，路人向伊莉絲解釋尹東柱的《新的道路》時，她卻認為只要知道詩人寫的是某種鳥與某種花便已足夠，顯然並不是真的想了解背後的寓意。

至於伊莉絲說自己最喜歡喝馬格利酒，或許也只是要掩飾自己對旁人與周邊事物興趣缺缺的障眼法。當外國人對韓國人說出自己愛喝馬格利酒，就像告訴台灣人他喜歡吃臭豆腐一樣親切。但若仔細觀察會發現，她去吃石鍋拌飯時，馬格利酒放在桌邊卻從沒動過，學生夫妻不停斟酒到喝完還得再開，伊莉絲杯裡的酒卻還是滿滿的，就連最後因為仁國母親來訪而出外去短暫流浪，她最後都是將杯底的馬格利酒潑向一旁，彷彿說出自己喜歡馬格利酒是讓當地人愛上自己的咒語，而這終究都只是旅人的需求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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