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原鑽》Uncut Gems

有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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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鑽》的風格強烈，敘事偏執急躁且故我，絲毫不理會觀眾是否能跟上腳步，給人的印象一如多數文章寫到：破碎、紊亂、粗暴、吵雜、令人煩躁，以及根據統計，影史髒話第七多。電影的評價兩極，因為它成功創造了一個觀眾在理智上幾乎無法理解，情感上也難以進入，不明白一個人何必把自己活成那副模樣的角色。但正是這一層莫名其妙的隔膜，搭配渾然一體的緊湊情節、刺耳配樂與手持畫面，把對到電波的觀眾一舉吸入片中氛圍，令人慢慢開始好奇、甚至著迷於主角的下一步。

遠方非洲國家的礦坑發生意外，一隻血淋淋的斷腿得到特寫畫面，同時坑道中挖出一顆蛋白石原石。你以為這些片段和人道關懷的《血鑽石》就要有些聯繫，但下一幕，與深邃陰暗的坑道呈現對比的，是亞當山德勒飾演的成癮賭徒 Howard 滑順濕潤的大腸。醫生說，啊，好像有顆息肉，讓我們切片檢查吧。坑道與大腸，息肉和蛋白石，這種地獄哏般的蒙太奇，當然可以做各種隱喻象徵的分析，或乾脆仿照電影風格罵一句三小、有夠ㄎㄧㄤ！

主角的冒險就從這裡開始：一顆蛋白石原石，以及一條大致健康的大腸，而這或許是他生活中少數稱得上健康的東西了。

接下來的兩個多小時，我們看著 Howard 幾乎未曾間斷的荒唐冒險：想拿來拍賣還債的蛋白石被 Kevin Garnett 凹走，一轉頭就把人家抵押的冠軍戒拿去典當，錢全部丟進去賭球；晚上和店員偷情，家庭面臨危機；原以為大贏一筆的賭注遭撤銷，還被討債份子搞到狼狽不堪；試著從 KG 手中拿回蛋白石以便拍賣，跪請岳父哄抬價格卻失敗，又以較低的金額賣回給 KG，然後在窗外把錢交給剛吵完架和好的小三店員，讓她馬上帶去賭場開賭......最後怒火中燒的討債份子直接給他一槍斃命，順便把債主姊夫也幹掉，全片嘎然而止。等等，這什麼結局？？？

熱衷於投機的主角最終迎來自我毀滅，這卻很難說是導演或編劇的勸世舉措，充其量只能說是債主找錯了討債幫手，最後兩人都被槍殺，只不過是運氣差。全片的重點，更多在描繪 Howard 對賭博的狂熱和執著如何像一台輸入指令的機械，偶爾又流露出人性的脆弱與情感，增添角色的複雜性跟魅力。眾人皆知，十賭九輸，賭博的魅力卻如那顆蛋白石始終不會失去剔透的光澤，尤其在他眼中，裡頭可是有一整個宇宙的顏色，畢竟你只要贏那麼一次，就足以贖回曾輸掉的一切。Howard 一次次陷入左支右絀的絕境，卻又能從中找到翻盤窄路，然後繼續孤注一擲，樂在其中。在這總是倉促混亂的輪迴當中，他那帶有嚴重缺陷的性格，離經叛道的生活方式，反而散發出異樣的光芒。

那顆來自遠方坑道的蛋白石原石，無疑是全片的麥高芬，讓追逐與被追逐的戲碼在片中反覆上演。對於打籃球的 KG 來說，蛋白石是手感和球運的神祕來源，這種看似盲目的個人信仰，在各類球場上其實都相當常見。對賭徒 Howard 而言，蛋白石則是鹹魚翻身、脫離討債份子的關鍵，但到底能賣多少錢卻是未知的謎。只有經過價格妥當、銀貨兩訖的交換，才能同時滿足雙方。

由這顆蛋白石牽引的兩個人，他們身處的兩個場域（賭場、球場），其實共同反映人類行為的一種曖昧性：對不確定性同時抱持厭惡和熱愛的心態。面對難以預料、充滿不確定的情境，你既會感到緊張、不安、煩躁，寧願時間趕緊快轉到結局揭曉的那一刻；同時，又會情不自禁地被過程中那股未知的張力所吸引，期待自己在每個細節毫無失誤，成為留著汗水享受結果的一方。所以經過一回之後，我們不會轉身而去，而是一次又一次、一局又一局、一場又一場地投入。就這點而言，球賽和賭博其實殊無二致。而《原鑽》這部電影所呈現的整體氛圍，最吸引人之處或許就是成功地把觀眾帶入上述這種對不確定的矛盾著迷。

人生是一場豪賭，Howard 已經親身示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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