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人文副教授的升等之路

背景：美國2019博士，畢業後在美國當了一年講師，後來回來頂大外文系，入職時已經有四篇英文論文、三篇書評、中文文章不計，四年四篇英文新文章升等，其他數篇中文論文以及書評當參考而不計，第四年第一個學期提升等案，2024-2025燕京學人，國科會過了三個案子（一個一年、一個兩年、今年過了三年的專書案）。

本來是想寫個自傳，但覺得可能以幾點建議的方式呈現，加上個人經驗參照，會對想要念博士、正在念博士、要找工作或是剛找到工作的朋友有些幫助。

1. 念人文領域，慎選攻讀博士的國家。

這非常有可能是我成長背景、訓練出身的偏見，所以大家參考就好。我的體感經驗跟所見所得都是「還是去美國念博士的好」，除了2030雙語國家（嘔）的英語授課優勢以外，以下幾點觀察：

a. 去歐陸念博士基本上不可能以教職的方式在當地找到工作。我這一輩的同儕還沒有聽到在歐陸找到正式教職的人。其實跟體系有關，不管是德國、法國或是瑞士，傳統上就沒有入門的「助理教授」這個位置，因此就業市場非常糟糕，贏者全拿（就是只有「教授」缺，德國通常是W2），但是輸家非常多。現在我知道只有一個人是在蘇黎世當助理教授，但這個位置也是六年缺，並不是tenure-track。比較不同的是荷蘭的大學，基本上體制比較接近英國和美國的中間，所以會有助理教授的位置。因此，如果要去歐陸念博士，基本上就是要回台灣服務。說起來，因為位置少，所以體感上歐陸比美國更看重裙帶關係。

b. 那麼，去英國呢？先不論訓練問題，除了牛劍或是UCL這類的學校，英國的高教體系已經在過去十幾年的改革當中成為勞工的地獄──低薪（稅後薪水比台灣更低，但要應
付英國甚至是倫敦的物價）、繁瑣的行政（我知道的是作業要有兩批人改兩次以示公正）、因為經費短缺而濫收國際研究生（不能提高本國學生學費，只好從國外 aka 中國的學生身上找錢）等等。

c. 在英國或是歐陸念博士，基本上獎學金還是要自己找，我覺得這個對要專注在把念博士當成「工作」的學生，是雪上加霜。有點像是你明明就已經在工作，但還是花額外的精力說服別人你值得，不累嗎？

2. 博士論文要選什麼？

a. 前提是，在這麼競爭的就業市場，請把念博士當成一份正職工作，從入學開始就要有規劃。畢業前理想是有一篇頂刊文章（這個頂刊請大家自己帶入，不需要刊出來，
forthcoming即可）或是兩篇好文章。基本上不論你是在台灣或是在美國找工作，沒有文章履歷會直接被丟進垃圾桶。

b. 如果要回台灣，我個人的觀察是作歐美研究仍有一點優勢，也就是說因為多數的人文領域子項，在台灣其實沒有獨立的系所，基本上都是在外文系裡面，所以我覺得在篩選上仍然是有點偏好的。

c. 如果要待在美國，請作任何「亞洲」相關的題目，不一定要台灣，但是基本上如果你被看作是黃種人，在身分政治這麼重要的氛圍下，你不做亞洲基本上是完全找不到工作的。但有個問題，如果你是做「台灣」為主的論文，那麼回台灣找工作可能會有點尷尬，因為一般來說是台文所、文化研究的科系會想要找這種人才，但這些系所位置很少，在院裡面聲量也不大，所以很多缺會在外文系，那麼你做台灣相關的研究在既定的課程安排裡就會有問題。我覺得這點自己要拿捏。

3. 找工作該怎麼辦？

a. 要有多年在市場打滾的心理準備，我當然運氣很好，第二年就找到正式教職，但是我覺得很多工作基本上太看那年個別系所的狀況，所以一兩年找不到工作非常正常，真的不是求職者的問題。

b. 台灣找工作的時程可以拉得很長，我的意思是從系上要你到最後校評會通過，在我的頂大經驗裡超過半年。你當然可以說三級三審是嚴謹，但當然就容易有變數。我的觀察是越好的學校越照遊戲規則玩，所以變數比較少，但還是可能有意外（有個同事升等就被外審指控抄襲搞到差點過不了，但完全是空穴來風）。美國基本上可以很快，可能一個月就有結果；歐陸我自己的經驗是兩周，面試過一次把所有的候選人叫去兩天車輪式簡報，跟委員會談話，幾天後就有結果了。

c. 談一下各國薪資：美國最高，但稅也抽得重，比較便宜的州從60-75K都有，比較貴的像是加州助理教授可能可以到100K。英國起薪非常低，加薪幅度也不高，公立大學基本上是綁死的，所以45K-50K 英鎊差不多，請自己換算英國物價。歐陸薪水應該差不多是
50K 歐元。台灣現在助理教授起薪加上海外人才或是國科會主持人費是一百四、一百五十萬台幣，但台灣的稅率比其他地方都低，非常有可能是全世界前幾低。看看這個數字，看看家裡有沒有錢，要不要現在就轉換跑道？

4. 回來台灣，要怎麼升等？

a. 人文社會領域跟社會科學、自然科學差別最大的地方就是，我們在國內有自己一整套期刊系統。我雖然很快地升等，但是至今還沒有在國內期刊發過文章，可能是那兩篇文章太爛或是我搞不懂國內期刊的遊戲規則，都有可能。但我覺得非常重要的是要搞清楚自己要在哪個場域裡闖蕩──你是要完全靠國外英文期刊升等？還是你要在台灣的生態內找
出自己的路？這其實是兩條在實踐上差別很多的道路。

b. 搞清楚系上的規定是什麼，頂大這幾年被鴨老師搞過以後（欸欸欸鴨老師我都四年升等了你是否人生上了劍橋之後就是無止盡的下墜？），規定寫得非常清楚，就是不能用博士論文的東西升等。這點不是沒有例外，比如說你可能博士有一章拿出來大幅改寫，但你升等的時候就要寫得非常清楚，那就沒問題（頂大另外一個人文系所的朋友經驗）。我們系上基本上是非常排斥跟博士論文有關的東西，系辦專員會直接打槍。

c. 由於台灣人文學界的升等制度，仍然是照自然科學的玩法，所以回台灣就要有暫時把博士論文擱在一旁的心理準備。最好你可以馬上就有第二個大的案子可以搞。我這次升等到現在在寫的專書，基本上就是回台灣比較好找資料而生出來的。換句話說，如果你寫東西很慢，或許要考慮壓著一點文章等找到工作再一起發出來。

約莫如此，有問題的朋友可以來信，我覺得學界很缺乏相關的經驗分享，導致大家都很挫敗地摸黑前進。其實大可不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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