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聊] 師大白鹿洞：大江大海白鹿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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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大白鹿洞moose
20小時 ·

【大江大海白鹿洞】#網路版

1996年，白鹿洞書坊創立於當時台北縣的淡江大學旁，是為專業漫畫小說租售專門店。先後開張真理、大直、師大、政大、文化、關渡直營店，其後開放加盟，鼎盛時期全台分店數量高達五十多家。2000年前後，台灣影視業迎來DVD／VCD的普及化，光碟載體具有輕薄短小、不佔空間的特性，為了提供客戶多元化的選擇，白鹿洞將影音光碟引進漫畫店，成了第一代漫畫結合影音的租賃店家，也帶起日後漫畫店複合影音出租的經營模式。

2004年7月──也就是17年前──白鹿洞師大店落腳在師大商圈，是整個集團第四家直營
店。那年《死亡筆記本》、《銀魂》開始連載，漫畫的訂價是80元，店內播放的音樂是店員自已買的周杰倫《七里香》專輯，白鹿洞對面開的是照相館。當時的師大夜市裡，租書店除了白鹿洞之外還有巷子轉角的「大雄錄影帶」、霖園冰菓店旁的「小馬力」、牛魔王對面的「皇冠租書城」、以及最靠近捷運站的「皇冠租書城一店」，可謂金鼓齊鳴、龍爭虎鬥，是租書店的「大航海時代」。

2004年的工作日誌上還有一項工作是「SPY」──沒錯，也就是間諜任務。
工讀生要去附近的漫畫店「數人頭」，數他們站著、坐著、櫃台租借的人數各是多少，到了假日就要去充當「內閱客（即在店內付費閱讀書籍的客人）」，觀察他們有無更改預放（即會員卡儲值）的金額或折扣，甚至去各店申辦會員。SPY的活動範圍廣闊，不光是師大商圈，更滲透到台灣大學口的「菡庭」、汀州路上的「十大」，戰況之激烈可見一斑。當時的熱門連載《火影忍者》、《航海王》每出版一冊單行本，進書量都會來到十本以上，深怕因為太搶手，導致客人借不到書。此外，為了吸引客人，我們還祭出「內閱1元」的殺手鐧，來客絡繹不絕、摩肩接踵，光是整理、歸位書籍，就能讓店員忙到像陀螺一樣轉整個晚上，排隊排到店門口的狀況更是家常便飯。

隔年，行政院制定《出版品及錄影節目帶分級辦法》，辦法頒布後，各執法機關雷厲風行，管區警察和教育部督察隔三岔五地到店巡邏。偏偏條文的涵蓋範圍籠統，而內容更是充斥著自由心證的字詞，如「過當描述」等，通篇沒有提到分級是由哪個官方授權的機構裁定，只要求業者先自行分級。當時還發生過白鹿洞淡江店因為《航海王》（現為普遍級）太暴力，被迫上警車到派出所喝個茶的笑話呢！搞得大家風聲鶴唳、草木皆兵，每天打完上班卡，就是在櫃台瘋狂地貼限制級貼紙，連內頁也不放過，只是，那時的書籍是由工讀生自行審查，秉持著寧可誤殺不可錯殺的精神，也「誤殺」了不少普遍級漫畫。到了現在，我偶爾會被新的工讀生問：「這本漫畫為什麼會貼有限制級貼紙？」

再隔年的2006年，《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出版。這個時期台灣的言情小說如雨後春筍般出版，各大出版社每星期至少會發行三本以上，禾馬、狗屋、花園、飛象、三葉草、威向……彼時的放學時段，在言情小說新書區是少女、媽媽們挨肩擦膀地站著，搶著閱
讀席絹、樓雨晴、古靈、于晴的小說。身為鄉民兼言情小說讀者的我，天天都會上PTT言小版（言情小說版），看大家的心得文、吐嘈文，每逢過年還會在言小版搶著猜燈謎，好不快樂。

在之後到2010的五年間，師大夜市華麗變身為師大商圈，又一波新的人流湧入這塊土地。出版文化方面，彷彿是蓄足了前面七年份的累積一次爆發，《不能說的秘密》、《斷背山》、《海角7號》等佳作在這期間陸續發片（即發行DVD）。尤其是在奧斯卡獲得巨大成功的《斷背山》發片時，我們一口氣就進了35支片，即便如此，每週末的預約人數都還有十人以上，完全是供不應求。針對當時的工讀生有幾項嚴格規定：「當班的人不可到夜市裡買晚餐」、「上班禁吃滷味」等，因為光是走進夜市就要花半個小時，回程又要半個小時……那幾年也常碰到客人回來掛失和換會員卡，原因大多是因為進夜市皮夾被扒……跟隨
著商圈的發展，師大白鹿洞也來到了鼎盛時期，發展之蓬勃，可以說是如日中天。

師大商圈還有舉辦過「商圈正妹票選活動」，那時流行的是細細俏皮的眉毛、混血兒般的淺棕髮色，號稱「正妹集散地」的師大白鹿洞當然也派出強力工讀生參戰，可惜與第一名擦肩而過，直到現在還很是扼腕。

另一方面，伴隨著大批觀光人潮，髒亂、油煙、噪音等問題也一併被帶入，周遭住宅環境急速惡化，住在附近的工讀生常常抱怨回家路看似很短，但走來十分艱辛，幾乎是被人潮推著走。附近住戶也開始出現了反對商圈的聲浪。2010年，師大白鹿洞的好鄰居兼好伙伴「政大書城」決定收掉台北地區師大、台大兩家店面，並轉型投資網路書店，原來的店面被「星巴克」取而代之，以此為開端，似乎能漸漸看見師大商圈走向下坡路。終於在2013年，我們聽到了第一聲戰鼓。文青最愛的「地下社會」在2013年因消防法規的限制和租約到期結束營業。

那時我們最關心的就是「我們的巷子是多寬？」，依稀只記得八公尺以內的巷子不能開餐飲業，卻忘記白鹿洞不是餐飲店，在這樣以小小幽默遮掩巨大惶恐的日子過了一陣子，才猛然驚覺那些我們曾經愛吃的Ｂ級美食們在這幾年內被服飾、美髮美甲店取代了。

然而，現實沒有就這樣放過我們，接下來名為「網路」的攻擊持續至今：網路有多發達，盜版就有多猖狂，甚至有不少盜版網站還有了自己的APP、會員制度。

2014年，在台灣蔚為風潮的文學創作平台「鮮鮮文化」倒閉、同時期中國文學創作網站則是不停擴張，台灣出版社開始傾向出版中國小說，只需簡體轉繁體，大大縮短了翻譯的浩大流程，再加上劇情新奇、篇幅長、出版頻率高以及不停推出影視改編作品，受此影響，女生小說新書區已經漸漸找不到台灣言情小說了。

次年，名為Netflix的重磅炸彈降落在台灣，無疑是雪上加霜。對租片產業來說簡直是當代的黑船入港──全無轉圜餘地，只能投降。首先是影集、連續劇的租借次數呈直線下降
，更大的打擊是：各大OTT平台開始自製影集、電影、連續劇，獨家播放的作品甚至已經不是租片業能加入的戰場了。而白鹿洞的加盟店也在這時期開始一家接一家地結束營業，終在2016年，白鹿洞總公司宣佈正式解散，身為直營店的師大店在這年易主。
2019年，白鹿洞師大店的持有人決定放棄經營，而從大學就開始在白鹿洞工作的我頂下了這間店。經過三年，情勢依然沒有更容易，OTT平台更強大了、亞藝影音在這世上永遠地消失了。

我們以「師大白鹿洞」之名經營了facebook、Instagram，從一開始的以數取勝，轉向以質取勝，雖然尚未致勝，但期待透過網路的力量向大眾訴說「實體」的美好與理念，「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我們受挫於網路，就要利用網路的力量爬起來。
小我一輪多的工讀生已經研究所畢業了，他們問我「《九龍珠》（是日本漫畫家青山剛昌的早期成名作）是什麼？確定不是七嗎？」，在他們的世界裡，「台灣論壇」沒能陪他們走完國中，「無名小站」在高中時已然消聲匿跡，他們的「小叮噹」不是「小叮噹」，而是「哆啦A夢」，開箱文都到「Dcard」上面找，漫畫的定價來到了100元……很多事物與
我剛踏入這間店的時候已是大相徑庭，但也並無不同，一樣黃黃的書櫃、透明的大門、自發舉辦的書展、片展、主題展、疊得高高的書，總是很混亂的櫃檯，與鼎盛時期相比，生意依然蕭條，與工讀生們共同期待的《獵人》也持續休刊，但是，從2004年開始在師大白鹿洞連載的「工作日誌」卻不曾停歇過，時至今日，直到未來……記載著這小小空間裡的
點點滴滴，綿延不絕，就算再經歷幾次物換星移、員工換血，只有「白鹿洞精神」會在師大路83巷，開著黃色的暖光，屹立不搖。

網路平台的消失，會帶走所有紀錄，但記錄在紙張上的東西，卻能伴我走完一生。
＃本期內容刊載在第二期洞報SDABAO
歡迎大家來店索取

心得：
租書店都快倒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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