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皇帝之敵龍涎香[下]

網誌圖文版：https://cimonnomis.blogspot.com/2023/08/blog-post_13.html

--

皇帝之敵龍涎香[下]

血淋淋的教訓意味著，後方這些個不靠譜的盟友必須想辦法令他們靠譜。安珀先是發動了針對果康達的遠征，不但逼其上貢，暗地裡還強行締結軍事同盟；接著安珀的軍鋒轉向碧佳普爾所控制的畢達爾，剽掠一番後大軍便直奔碧佳普爾。碧佳普爾蘇丹莫敢攖其鋒，自己關城裡自守。蒙兀兒帝國遇此機會見縫插針，出兵南下圍魏救趙。安珀的處境相當危殆──一方面他有被南北夾擊的風險，另一方面軍中疫疾流行，一晚上戰馬就病死五百
，極大削弱其機動力。即便如此，安珀仍在解開碧佳普爾之圍後巧妙地溜出南北兩面夾擊而來的包圍圈，但接著他便遭到三方包夾，被迫退入阿合美納嘉左近的巴瓦蒂(Bhatvadi)城──果康達也加入了碧佳普爾、蒙兀兒帝國的聯軍。

然而果康達部隊的素質不佳，只適合對付叢林中的蠻族；碧佳普爾則與德干高原上的幾個蘇丹國一樣有黨派內鬥的老毛病，軍中黑奴黨正在鬧彆扭。安珀將巴瓦蒂湖的堤堰掘開，在雨季滂沱大雨的幫助下大片泥濘汪洋氾濫，看似困守巴瓦蒂孤城之中，實則耐心地等待臨時組成的聯軍內變；泥淖之中寸步難行，圍攻方的補給一直上不來，大批逃兵脫隊逃散或轉投安珀麾下；安珀好吃好喝地招待吸引了更多逃兵，隨著實力壯大，開城突擊夜襲對手的次數也越發頻繁越發大膽。果不其然，事態持續發展兩個月後，對手陣營的內鬨已無法彌合，碧佳普爾剛想撤軍，迎面就被出擊的安珀逮住。雙方擺開陣勢，安珀麾下最精銳的重裝黑奴騎兵(防具、武器、戰馬比照中亞土耳其人的標準)緩緩退後，彷彿要逃出戰場；正當蒙兀兒人放鬆戒備之際，這支黑奴騎兵卻迂迴而來，突然針對碧佳普爾部隊施以打擊，亂軍中一發子彈結果了碧佳普爾主將。聯軍大潰，連同蒙兀兒帝國的3名主要將領、碧佳普爾的24名大將在內，高級將官被俘虜了240多名；在所謂的巴瓦蒂會戰(1625年6月)中安珀大獲全勝 。

乘此大勝，安珀拿下索拉普爾(Sholapur)，並將蒙兀兒部隊圍困於柏罕普爾城中。形勢大好，然而安珀此時已八十歲高齡，終於在1626年5月14日放下他大半生的執願撒手人寰，巴瓦蒂會戰成為安珀一生中最耀眼、也是最後的輝煌。支援戰場還得依靠健全的財政，為此安珀也下了不少功夫，在他執掌國政期間重新丈量、登記並劃分土地、規定稅則，同樣的規則大差不差地沿用到了英國殖民時期(1822年)。稅負相當沉重──必須以實物繳
納土地產出的五分之二，若以現金繳納則需上繳三分之一給國庫；為了應對蒙兀兒帝國日趨龐大的兵力與壓力，1618年以後安珀將稅率一口氣提高成原來的兩倍。多虧了稅制明晰、保障農民的土地所有權、鼓勵開墾等政策(初闢之地稅賦較輕，隨著時間逐漸加重)，阿合美納嘉境內的農民不但撐過了嚴酷的戰爭，實際耕地面積還大為增加；在安珀治下政府不但能確實收到加倍的稅入，而且從未發生財政危機。

有了後勤基礎，安珀才得以維持與蒙兀兒帝國抗衡的實力。其麾下最精銳的黑奴重騎兵(bachigan)在1609年以後維持著萬餘人左右的規模，延用老方法給予士兵份地(iqta)自墾自食，不必繳稅。除此之外還有約四五萬人左右的馬拉塔輕騎兵，其中半數由馬拉塔部落的酋長自行維持供應，另外約兩萬五千人則是安珀自掏腰包贍養；有鑑於馬拉塔部落的忠誠不十分穩定，中央供應的飯碗很有必要。安珀也維持了相當規模的槍砲鑄造，鑄炮中心位於首都道拉塔巴東南不遠處的奧朗賈巴(Aurangabad)，雖然沿襲印度老規矩多用石彈，不過製作精良，葡萄牙人忍不住把些石彈送回國作紀念；搭載火炮的戰象也是安珀軍中常見的風景。

不過給安珀帶來巨大優勢、最重要的，還是馬拉塔輕騎兵(Bargir)──馬拉塔酋長率領的
騎兵部隊提供服務給蘇丹，蘇丹則給予領地安堵狀(deshmukh)作為回報，保證其世襲領地的所有權；早在安珀之前，14世紀末寶曼尼(Bahmani)的蘇丹王朝、以及分裂寶曼尼後各自成立的德干五大蘇丹國 ，軍中就已不乏馬拉塔輕騎兵的運用，但說到將輕騎兵剽掠襲擾的潛力發揮到極致，安珀是頭一個。騎上個頭不高卻精壯的Bergy戰馬，輕騎兵在德干高原上的丘陵縱谷間上下山坂避實擊虛，蒙兀兒軍隊則被自身龐大兵力所需要的補給量給拖慢，被更善於利用地形的對手拖入叢山峻嶺叢林鳥道等絕境，補給斷絕後被拖垮，倒不必勞煩雙方堂堂正正會面一戰。安珀並非天縱英才，在1616年的會戰中他還曾因為頭鐵，拿精銳重騎兵應踩敵人火炮防線被打得大敗虧輸，差點人都沒了，但記取教訓長記性之後安珀對騎兵的運用已臻化境；最後的巴瓦蒂會戰就很
難稱得上是會戰，決定性的瞬間是靠騎兵的機動完成的，幾乎談不上對等的兵刃相交，剩下只是追亡逐北。對馬拉塔騎兵的仰賴，也使得安珀的政權演化成衣索匹亞黑人與馬拉塔人的共同事業。輕兵襲掠專門在敵後製造破壞、替敵人堅壁清野，並不表示馬拉塔騎兵只適用於無紀律的擄掠；正好相反，安珀麾下的紀律是很嚴厲的，盜匪遭到嚴厲打擊，大道上被搶劫的意外幾乎絕跡。軍中嚴禁酒精，在軍營附近賣酒甚至帶酒就是死刑，軍營內喝酒的士兵則慘遭熔融的鉛液灌入喉中處決。安珀對軍紀的嚴厲要求甚至要求到了敵人身上；巴瓦蒂會戰後被俘的敵軍軍官因其怯懦，都被安珀下令打上一百鞭以儆效尤。

安珀的死訊傳至蒙兀兒宮廷中，文武朝臣紛紛稱賀。在1608年至1612年間，短短四年內安珀便曾四度挫敗賈汗吉麾下名將的進擊，令皇帝頭疼不已；好不容易1616年蒙兀兒帝國獲得大勝，或許是遲來的成功令賈汗吉大喜過望，當年宮廷畫家特地替皇帝描摹戰功紀念盛事，畫中安珀被割下的黑頭黑腦插在長矛上，皇帝彎弓搭箭，一箭射穿那可恨的腦袋，彷彿不用多久畫中的勝利就會成為現實中的勝利。皇帝大失所望；接下來十年間安珀不但繼續糾纏頑抗，還越戰越強，最終在巴瓦蒂會戰中大勝。得幸虧安珀的生命也很快走向終點。蒙兀兒帝國的編年史家對其大敵自少不了貶斥，筆下說安珀是黑臉的奴隸，但也不得不承認安珀是非常能幹的奴隸，行軍用兵方面在當時無人能出其右，一生維持令譽不墜，令蒙兀兒人領教了馬拉塔輕騎兵「游擊戰」(bargi-giri)的厲害。安珀死後不上一年，賈汗吉也駕鶴西歸，宿敵對決從此成為絕響。

形勢顯然，只要安珀尚視息人間，蒙兀兒帝國在德干高原上就不得寸進；安珀一但謝世，本來只是安珀傀儡的阿合美納嘉蘇丹國也快速崩潰。黑奴畢竟是從衣索匹亞進口，全是男人不能自行生產複製，一旦金源不濟、進口斷絕，也就無法維持戰力；而安珀的後裔並無乃父的手腕，彼此間還在內鬥，激烈的內鬥更促使許多馬拉塔酋長和黑奴政要倒戈投敵。1632年，蒙兀兒大軍一舉攻佔首都道拉塔巴；阿合美納嘉的蘇丹後裔被馬拉塔酋長扶持為傀儡繼續頑抗，但已不成氣候，1636年以後，建國145年的阿合美納嘉實質上已滅亡。話雖如此，安珀主要遺產之一的馬拉塔輕騎兵並未就此退出戰場，逐漸發展茁壯的馬拉塔政權將成為蒙兀兒帝國最強勁的對手，繼續與其周旋 。

--

http://cimonnomis.blogspot.tw/

https://www.facebook.com/Cimon54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