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宗希俄會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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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希俄會戰

1481年，鄂圖曼蘇丹、征服者穆罕默德二世(Mehmed II)駕崩。人還在壯年(49歲)的蘇丹突然爆死，引起了繼位者之爭。穆罕默德二世生前已意識到繼承人問題，故意把最有希望的兩個候選安排在離首都同樣遠的地方，儘管蘇丹本人可能更屬意脾氣性格與他更像的傑姆(Jem, Cem)。然而受夠了戰爭與高壓統治的權貴、伊斯蘭教學者與禁衛軍
(janissary)支持的卻是拜耶濟德(Bayezid)，最終將其扶上寶座，並於內戰中擊敗傑姆，是為蘇丹拜耶濟德二世(Bayezid)。一方面是因為拜耶濟德二世比較崇尚和平──馬基維
利曾如此評價，說土耳其要是能再出一個像他這樣的蘇丹，歐洲就不必為了鄂圖曼帝國的野心提心吊膽──，二方面傑姆奇貨可居，流亡於歐陸各國間，既然基督教陣營支持其復
位，拜耶濟德二世不免更加討好自己帝國內部的當權派，最好就別打仗以免陣前倒戈。直到1495年傑姆忽然病卒(傳聞是被拜耶濟德二世下毒)，鄂圖曼帝國內部的實權也得到鞏固後，拜耶濟德二世才開始能放手恢復擴張 。

另一方面，1494年，法國以中世紀難以想像的快速行軍奪佔了那不勒斯；義大利諸城邦雖然聯合起來將法軍趕了出去，但法蘭西、西班牙、神聖羅馬帝國等歐陸諸強介入義大利半島的形勢已然成形，為此還要鏖戰半世紀 ，而幾個義大利城邦不免合縱連橫選邊站，換盟友如流水，帶頭驅逐法軍的威尼斯便在1496年翻過來與法國結盟。形勢丕變，不僅義大利城邦個個駭愕，也威脅到了鄂圖曼帝國──畢竟法王查理八世當初攻取那不勒斯，
打得就是十字軍驅逐異教徒的旗幟；而教皇、米蘭、那不勒斯、曼圖亞(Mantua)、費拉拉(Ferrara)等國駐伊斯坦堡的使節則一面將情報分享給土耳其人，一面唆使蘇丹針對威尼斯下死手，佛羅倫斯甚至願意提供5萬杜卡特(ducat)資金與蘇丹聯手進攻。確實，鄂圖曼帝國與威尼斯在巴爾幹邊境上不時發生領土糾紛。1497年後半，三千名造船工匠、木匠齊聚伊斯坦堡，打造船艦二百餘艘，其中包括幾艘大型帆船(carrack)，載重量高達1,800噸。駐伊斯坦堡的威尼斯大使將密碼寫就的密信傳回，警告城邦堤防土耳其人，儘管鄂圖曼帝國一再保證針對的不是任何國家，而是地中海上猖獗的海盜。

1499年初，在達爾馬提亞(Dalmatia)邊境，一夥威尼斯傭兵屠殺了土耳其商民五百餘人；邊境上小規模的互相劫掠司空見慣，但威尼斯為此舉城歡騰，令蘇丹拜耶濟德二世不勝惱怒。同年6月底，土耳其艦隊駛離海峽達達尼爾海峽──徵召了15,000人(azab，非禁
衛軍[janissary]系統的土耳其步弓手，除了陸戰之外，後來常作為陸戰隊配置於船艦)配駕各船，包括78艘正規槳艦(galley)，25艘大型槳艦(long galley)，以及2艘1,800噸級的大帆船(carrack)在內，共158艘；其他的資料則說規模在150餘艘至400艘之間 。大夥都以為目標是醫院騎士團據守的羅德(Rhodes)島，航行中拆開密令，才曉得開戰對象是威尼斯；1499年春，鄂圖曼帝國實際上已同醫院騎士團締約和解。

艦隊之外，陸師動員了約六七萬人，鄂圖曼大軍隨蘇丹進入伯羅奔尼薩半島(當時稱為摩里亞[Morea])，偏師則配合艦隊沿海岸行軍。半島大部分地區很快被席捲，傳聞中為了進攻科孚也早已在阿爾巴尼亞各地搭建好橋樑，艦隊卻遲遲未到。蘇丹只好聽從建議，命令艦隊與陸師前往勒班多(Lepanto)集結。

威尼斯雖然已收到土耳其人即將入侵的情報，但義大利諸戰爭(Italian Wars)餘緒尚存，大部分部隊駐紮在義大利北部，被土耳其人打了個措手不及。在位的威尼斯總督巴巴里哥(Agostino Barbarigo)專長在於外交，向來與拜耶濟德二世交好，在他80歲高齡時卻被蘇丹割席絕交；自1495年以來老人家巴巴里哥就已遭各種病痛折磨，忍不了要求議會將他解職，議會卻對他抱著病軀也要處理國政表示景仰，偏不讓他離任，於是大小事務必須一件件經過病號過目而遭到癱瘓。指揮威尼斯艦隊的主帥由65歲的格里馬尼(Antonio
Grimani)以些微票數之差當選，但整個威尼斯從上到下對於戰爭仍是三心二意──格里馬
尼都不明白作戰的方針是啥，詢問議會也毫無反應，艦隊已出海時仍未得到答覆；而他的指揮權也遭到限制，下達的命令還需要其他三名監軍(proveditors)署名。

1499年夏，格里馬尼率領著麾下的威尼斯艦隊──46艘輕型槳艦、17艘重型槳艦、15
艘大帆船(carrack)，共百餘艘──出擊，前往摩里亞南方的摩頓(Modon)；摩頓與科倫
(Coron)兩城夾峙半島上的指尖部，是威尼斯通往西地中海上重要的補給點，有共和國之眼的稱號。划槳艦隊的特性是船艦能搭載的補給量很少，必須時常靠岸讓划手休息、補充飲水與糧食；威尼斯艦隊坐鎮摩頓，恰好切斷了位於勒班多土耳其艦隊的補給與退路。船隻數量上雖然土耳其人占優勢──集結了60艘槳艦，30艘輕型槳艦(galiot, fusta)，3艘
重型槳艦，20艘帆艦(其中包括兩艘最大型的carrack )──，但很大部分只是搭載火炮輜
重的運輸船，而威尼斯水手對自己人的戰鬥力更有信心，艦隊中也有更多大型槳艦與大帆船。值此之故，土耳其艦隊不是很願意與威尼斯人交手，三番兩次出航卻又遠避而去或退回母港；不少船艦慌不擇陸坐灘擱淺，船員逃竄一空。

到了1499年8月4日，由猛將洛雷丹(Andrea Loredan)率領的一支威尼斯分艦隊(共船艦28艘)從科孚島趕來增援，這一來威尼斯艦隊便有圓船(round-ship)/帆艦共24艘，
1,800噸級的carrack共4艘，12艘重型槳艦與44艘常規獎艦，總數110艘；加上增援已達到138艘。然而格里馬尼仍然十分猶豫是否該發起進攻，舉棋不定了三天。倒是洛雷丹先沉不住氣，無視格里馬尼率先出擊。8月12日，一小搓威尼斯船艦吶喊著「洛雷丹！洛雷丹！」衝出艦列，自顧自與土耳其人最大的帆艦(carrack)交戰。這艘由穆斯林海盜布拉克．雷斯(Burak Re'is)坐鎮的大艦開砲迎擊，艦艏兩門大型射石砲齊發，石彈各有150磅至200磅重(68至90公斤)，一次齊射便將一艘載重量600噸的威尼斯帆艦擊沉。然而艦砲在16世紀初只有初戰能發揮戰力，填彈置藥非常麻煩，後面也沒有再裝填的功夫；另外2艘威尼斯帆艦趕上，2對1激烈交鋒，矢石如雨。

三艦並列交戰，其他威尼斯船艦卻被土耳其帆艦的艦砲齊射嚇住了，逡巡不前。畢竟許多威尼斯艦長是自掏腰包準備船隻配載人員的；格里馬尼之所以能當選總指揮官，原因之一便是他甘願貢獻私產16,000杜卡特來裝備艦隊。對於較富裕的指揮官來說船艦人員的耗費或許不算數，但家底不夠看的艦長們自然不願意拿好不容易擠出來的家當孤注一擲。於是在兩艘威尼斯大帆艦前線廝殺的同時，第三線的威尼斯艦列也趕著上前喊殺增援，但真正能去增援的二線艦列卻反而避戰不願前進，二三線列絞作一團，第三艦列的水手見狀大怒，喊著要吊死這群叛徒懦夫；結果整場會戰裡138威尼斯戰艦實際上只有10艘真正在前線奮戰。在最前方，布拉克．雷斯死戰不得脫，自殺式焚船，將其他兩艘威尼斯帆艦也拉下海陪葬。

在這場所謂的宗希俄(zonchio)會戰中雙方實際戰損都不大。其後得到24艘法蘭西軍艦增援的威尼斯艦隊嘗試再次合戰，接連幾日三度交鋒，但最終卻放棄了，任由土耳其艦隊與圍攻勒班多的陸師會合。8月25日，威尼斯守將發現前來的不是解圍增援而是土耳其艦隊，缺乏火炮的他感覺前途渺茫，便獻城投降。蘇丹拜耶濟德二世打完收工，留下艦隊越冬，自個兒打道回府伊斯坦堡。勒班多失陷則令整個摩里亞陷入恐慌，基督徒陣營的歐陸各國遲遲不來支援，義大利各城邦則替鄂圖曼帝國助威叫好，威尼斯使節與穆斯林搭上線，趕緊與土耳其人展開和談，但談不出好條件。次年土耳其人利用海陸並進的優勢，船艦搭載攻城砲具，進一步攻佔摩頓與科倫，「戳瞎」了「共和國之眼」 ，令威尼斯人更加沮喪──在摩頓，絕望中據守城池的守軍趕往迎接前來運送補給的艦隊，欣喜之餘空著
城牆沒人據守；土耳其人本來都要放棄圍攻了，冷不防窺破城上沒人，乘機一舉攻佔全城。據說同樣是在1500年，土耳其使節出言不遜，說道與大海結為夫婦你威尼斯已幹過了(指的是大約10世紀左右開始，威尼斯總督每年都會將婚戒投入亞得里亞海的儀式)，該輪到我們了。

遭到重創的威尼斯加碼開動戰爭機器，開徵了11種新稅，在1500年透過海上襲掠扳回些微劣勢，於12月24日攻克了西發羅尼亞(Cephalonia)島。同時匈牙利及時參戰，鄂圖曼帝國北方邊疆的戰況不利，分散了蘇丹的注意力，拜耶濟德二世也開始主動展開和談，同時繼續打造艦隊逼使威尼斯就範；預計建造大約400艘船，其中輕型槳艦200餘艘，重型槳艦50餘艘──大型帆艦則放棄了，機動力比不上槳艦，實用性不高。而缺乏資金又缺乏船
員的威尼斯則艱難維持其艦隊的運作。1501年，威尼斯總督巴巴里哥過世，新任總督望著見底的國庫與軍火庫，一面瞧著匈牙利漸漸脫離戰團，便將和議一推到底；而1502年威尼斯又攻佔了聖毛拉(Santa Maura)島，多加了點談判籌碼。

和約終於在1502年12月14日簽下，土耳其保有一切取得的城池，威尼斯則需要歸還西發羅尼亞與聖毛拉兩島，此外則沒有太苛刻的條款；威尼斯本來堅持拿杜拉佐(Durazzo)交換聖毛拉，但最終不了了之。被扣押在伊斯坦堡的威尼斯人質則等到條約大抵履行後才被24萬杜卡特贖回。如此一來土耳其人幾乎征服了整個希臘與阿爾巴尼亞，也獲得了海上交鋒的自信，威尼斯人自傲的東地中海霸權被帝國取而代之，威尼斯與東地中海間的貿易則從此衰落，越來越依賴鄂圖曼帝國的「善意」，盛景不復 ──直到1509年，威尼斯的
商船總噸位也只恢復到12,037噸，比1499年剛開戰時的21,974噸減少了45%，在整個16世紀上半葉是墊底的數字 。

在宗希俄打得一蹋糊塗的格里馬尼鋃鐺入獄，後來被判放逐；原本他應該依照權限吊死一幫不聽軍令的艦長，包括擅自出擊的洛雷丹在內。格里馬尼看似自取其咎，然而後來的發展證明他自有明照萬里的真知灼見──大部分這些違令的艦長同時也在議會掌有職務
，或者家族成員充任要職；比起與土耳其人交戰取勝，保住權力、財富最要緊的還是與一幫權貴打好關係，這幫人得罪不起。就在1509年，放逐中的格里馬尼被迎回威尼斯，而倚靠著家族關係與財富權勢，1521年格里馬尼甚至在86歲高齡選上了總督(2年後便過世)。強敵環伺伴隨著內政腐敗，1502年的戰敗還不是威尼斯城邦衰落的終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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