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毘舍耶那伽的再起與殞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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毘舍耶那伽的再起與殞落[上]
15世紀末,寶曼尼(Bahmani)王朝的末年,「德干黨」(Deccani)、「西人黨」
(nayakwari, westerner)之間的黨爭越演越烈,再也難以調和,十年內外便實質裂解為五個獨立的蘇丹國。1486年,由於生父作為一個死忠的德干黨人遭到刺殺,四年後(1490)阿合美.尼贊(Ahmad Nizam-al-Mulk)宣告脫離,在寶曼尼西北一隅的阿合美納嘉
(Ahmadnagar)獨立建國;獨自建國多寂寞,他還邀請了其他兩地的總督各上尊號裂地稱王。於是在同一年(1490),坐鎮寶曼尼北方的法特拉.艾馬德(Fath allah Imad-al-Mulk)也在貝惹(Berar)宣布獨立,而西南方碧佳普爾(Bijapur)的尤素福.阿迪(Yusuf ‘Adil
Khan)隨後跟進,儘管來自土耳其安那托利亞的他是個外來移民,典型的西人黨,信奉什葉派。同樣是西人黨,位於最東邊的果康達(Golconda)總督庫利.庫圖(Quli
Qutb-al-Mulk)來自伊朗,1496年便已掌握實權,但在1512年才宣稱獨立。寶曼尼這時只剩中央畢達爾(Bidar)一小塊領土,王室只是傀儡,實權掌握在卡辛姆.巴利德(Qasim
Barid)手中;雖然卡辛姆想方設法鎮壓各地獨立,憑他那一小塊根據地卻是力不從心。隨著四大總督各自稱王,畢達爾也形同獨立,儘管卡辛姆本人從未僭號。卡辛姆之子阿里.巴利德(Ali Barid)繼位後,寶曼尼最後的王室血脈出走,有「德干之狐」稱號的阿里.巴利德毫無疑問成了畢達爾的主人 。
雖然一般被稱為五大「蘇丹國」(sultanate),但五個開國者一開始的稱號是「王」(al-mulk,阿合美納嘉、貝惹、果康達、畢達爾)或「汗」(khan,碧佳普爾),其後繼者的尊號則是「沙」(shah)。因此五國也各自稱作尼贊沙(Nizam Shah,阿合美納嘉)王朝、艾馬德沙(Imad Shah,貝惹)王朝、阿迪沙(Adil Shah,碧佳普爾)王朝、庫圖沙(Qutb
Shah,果康達)王朝與巴利德沙(Barid Shah,畢達爾)王朝。
另一方面,與寶曼尼對峙百餘年 的南方大國毘舍耶那伽(Vijayanagar)也迎來了改朝換代。1485年,先是薩盧伐.那羅僧訶(Saluva Narasimha)篡奪王位,成立了毘舍耶那伽的第二個王朝薩盧伐王朝;接著在1505年,薩盧伐王朝被另一位那羅僧訶(Tuluva Vira
Narasimha)奪去寶座,於是建立了第三個荼盧伐(Tuluva)王朝。1509年,荼盧伐王朝的第二代君主奎師那德摩羅耶(Krishinadevaraya)繼位。身為一代雄主,奎師那德摩羅耶深知以往傾向於分裂、傳統印度教政權大小權貴與君主共享主權的模式是動亂之源、毘舍耶那伽積弱半世紀的主要原因,為了加強中央集權、箝制地方上由務農的豪酋所控制的武力、城池與屬地,奎師那德摩羅耶引進了一套新的控制模式:位於戰略要地、直屬於中央的城池由君主指派的婆羅門將領來指揮,城中戰兵排除農民,單單只選用叢林中的部落民
(vedar);火器手則專挑穆斯林或葡萄牙人 。
奎師那德摩羅耶的武功也先從內部開刀整治頑疾開始,劍指德干高原上武裝割據的農民領主,在他即位之初便先後平定了卑奴空達(Penukonda)、室利伽婆那(Srirangapatna)、濕婆三摩尊(Sivasamudram)等地。安內而後攘外,在15世紀後半一度與寶曼尼、毘舍耶那伽三國鼎立、位於東北方的伽舍菩提(Gajapati),成為奎師那德摩羅耶開疆闢土的首要目標。1513年毘舍耶那伽大舉北伐,首先收復Udayagiri;1515年接著攻向Kondavidu,在會戰中一舉擊敗伽舍菩提君主,兩個月內攻下該城。1517年,奎師那德摩羅耶費時三個月攻克Kondapalle,隨後又攻陷Vijayavada,而在圍攻Rajahmundry的半年期間伽舍菩提終於屈膝投降。經此重創,伽舍菩提一蹶不振,再也威脅不了毘舍耶那伽。不過毘舍耶那伽在伽舍菩提的優勢並不長久──1512年至1534年間,果康達的庫圖沙也頻繁對伽舍菩提用
兵,不時與毘舍耶那伽駐軍發生衝突。最終果康達穩佔了戈達瓦里(Godavari)河以南的領土。
東北暫定,奎師那德摩羅耶便將目標從印度教徒轉向穆斯林。1519年,前往果阿
(Goa)購買戰馬的商人被碧佳普爾拘留、馬價銀遭扣押,毘舍耶那伽交涉無果,1520年,奎師那德摩羅耶便揮師向北方必爭之地萊楚爾(Raichur)進兵,
據說步兵多達736,000(一說73,3000)、騎兵32,600(一說35,000)、戰象551頭(一說586頭,每頭戰象扛著可載四人的象棧)。兵力毫無例外是誇大了,但人數眾多則可以肯定,印度教徒的士兵,總是把老婆孩子帶入大營,攜家帶眷一同出征,營中自然萬頭鑽動。光負責打水送水的就有12,000人,隨營的情婦娼妓也多達20,000人。此外隨軍出征的商販眾多,官僚機構基本上不經手補給也沒有後勤組織,完全由商人代勞,他們穿梭在各處營地中設立的軍市,賤至兵糧草秣貴至寶石珍玩都有供應;地方上的領主帶著自己屬地上的部隊設立營地,各營有各自的軍市,君主同樣如此。實際上,毘舍耶那伽的君主在宣告出戰後,便會在毘舍耶那伽城外設置大營,營中區劃如同城市,街道縱橫,部隊各有信地,白天商販在其間做買賣,斥候則在夜間巡邏緝捕奸細。每處營盤都必須慎選能夠取得糧草用水之地,還必須安排洗衣場給負責洗衣的種姓。拖著一大夥人行軍就快不起來,在國境內每走一天便停下三天,等待其他領主帶兵報到,點齊兵將後才快速跨越國境,原來的營盤離去後則放火燒成白地。軍前由叢林中的部落民開道前導──這些「原始人」在敵國境內的
燒殺擄掠帶來了巨大破壞。
除開軍眷與商販,毘舍耶那伽的步兵主要有四類:長矛手與盾兵、弓箭手、火銃手、「穆斯林」。毘舍耶那伽的長矛手與盾兵互相搭配,盾牌足可遮蔽全身,盾上或者鑲嵌金銀花、或者畫上老虎猛獸、或者經過打磨,亮滑烏黑光可鑑人。矛手與盾兵通常還攜帶佩刀。弓箭手除了鑲金嵌銀或者打磨過的單體竹弓,腰間還攜帶匕首或戰斧。火銃手攜有火繩槍。「穆斯林」使用「土耳其弓」(複合弓)、長矛、盾牌與標槍,此外還攜帶炸彈或可投擲的燃燒彈,這是穆斯林善用的兵器。除了盾兵不披甲,部分士兵也披掛內鑲鐵甲的皮甲。毘舍耶那伽的騎兵在經過德摩羅耶二世(Devaraya II)的騎射改革後,也攜帶複合弓、闊劍、盾牌、戰斧、匕首、一壺箭、一筒標槍,戰馬也披掛馬甲。但只使用刀矛(短矛長僅1.8公尺)、胯下矮馬的傳統印度騎兵也仍然大批留用 。
萊楚爾是座堅城,城址建於高嶺,據說有火炮兩百多門、小銃無數,城周敵臺上共有30座投石機。奎師那德摩羅耶併力進攻城東,守方火炮矢石交加,但毘舍耶那伽並不以炮火反擊(儘管確實有帶去火炮),而是重賞之下讓勇士們帶著鍬鎬直衝城下挖地基,按挖回來的石塊大小給賞。這般挖了三個月後,碧佳普爾蘇丹伊斯邁爾.阿迪沙(Ismail Adil
Shah)帶著援兵殺到,有騎兵五萬、戰象、步兵與火炮無數(一說騎兵18,000、戰象150頭)。雙方隔河對峙,碧佳普爾蘇丹大醉一場,乘著酒興便下令全軍跟著他渡河,完全不聽諫阻;跟著他渡河的只有2,000人、戰象250頭,遭到奎師那德摩羅耶的三萬守軍迎頭痛擊,銃子、砲彈、火箭(rocket)將穆斯林擊殺大半,餘兵被河流截住逃不得,盡數溺斃,蘇丹之外只有七人逃出生天。經此大敗,伊斯邁爾.阿迪沙洗心革面,發誓在大仇得報之前滴酒不沾。
另一個版本的戰役描述則說伊斯邁爾.阿迪沙與奎師那德摩羅耶各自擺開陣勢,但穆斯林眾寡不敵,拉開同樣正面卻過於薄弱,遭到奎師那德摩羅耶懟臉輾壓;正當穆斯林被迫退回壕溝時,伊斯邁爾.阿迪沙下令四百門火炮一齊施放,衝鋒陷陣的毘舍耶那伽戰士被零距離射一臉,傷亡慘重近乎崩潰,穆斯林騎兵乘機反撲,追亡逐北一英哩半(2.4公里)。然而後邊就是第二線預備隊的毘舍耶那伽騎兵,奎師那德摩羅耶誓死反擊,帶頭衝殺;追擊的穆斯林陣形凌亂,反被一口氣擊破,一路推回河岸,被殺、溺斃大半。一支替穆斯林作戰的500人葡萄牙傭兵小隊拚死反擊,幾乎要碰觸到奎師那德摩羅耶,最後還是被殲滅。毘舍耶那伽的大軍渡河追擊,伊斯邁爾.阿迪沙則單騎戰象落荒而逃。
奎師那德摩羅耶回過頭來包圍萊楚爾;在20名葡萄牙狙擊手的幫助下,守城兵挨個被狙殺不敢再守,外城牆腳持續掏空。守軍退入內城,指揮官又不幸遭到狙殺,於是不上一個月便舉城投降 。奎師那德摩羅耶凱旋而歸,在毘舍耶那伽接待碧佳普爾來使,輕蔑地說道假如蘇丹願意吻他的腳,丟掉的土地城堡可以還給蘇丹。碧佳普爾蘇丹無言可對,奎師那德摩羅耶便繼續北上用兵,一度攻佔首都碧佳普爾,1523年又攻陷果巴耳戛
(Gulbarga)。在這座曾經的寶曼尼王朝的首都裡,奎師那德摩羅耶找著了寶曼尼王室的後裔,戲謔地將其扶上寶座,自居寶曼尼王朝再造之功。奎師那德摩羅耶所到之處,伊斯邁爾.阿迪沙屁滾尿流而逃;阿合美納嘉、貝惹、畢達爾三國則趁火搶劫。然而伊斯邁爾.阿迪沙不但打退了穆斯林同胞的落井下石,還贏在命長,熬過了對手奎師那德摩羅耶──
1529年,正在下波出征前夕,奎師那德摩羅耶駕崩,年僅四十多歲(42或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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