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嫦德．妣妣背城借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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嫦德．妣妣背城借一[上]

15世紀後半，南印度北邊的寶曼尼(Bahmani)穆斯林王朝、東北方的伽舍菩提
(Gajapati)與南邊的毘舍耶那伽(Vijayanagar)呈三國鼎立之勢 ；但在1490年代以後的十餘年間，寶曼尼迅速解體，五家分「寶」，阿合美納嘉(Ahmadnagar)、貝惹(Berar)、果康達(Golconda)、畢達爾(Bidar)、碧佳普爾(Bijapur)五蘇丹國各自獨立，局勢一變為北方六國(加上信奉印度教的伽舍菩提)和南方的毘舍耶那伽南北對峙，而毘舍耶那伽與北方任一國家的連橫之策使其大佔便宜，頗有獨霸之勢。該局面在1565年被打破，四個繼承寶曼尼王朝的穆斯林國家聯合起來，將稱霸南印度的毘舍耶那伽一舉擊敗，是為塔利科塔
(Talikota)會戰；此戰之後，印度教王權由君臣共享、傾向分裂的制度性弱點曝露無遺，毘舍耶那伽一蹶不振分崩離析，最後也最強大的印度教政權至此殞落 。

然而大魔王的崩潰也意味著，失去共同敵人的四方同盟也失去了來自外部的壓力，紛爭引起內爆內鬨。戰後沒多久，果康達的庫圖沙(Qutb Shah)便說動阿合美納嘉的尼贊沙(Nizam Shah)聯手進攻碧佳普爾的阿迪沙(Adil Shah)，畢竟碧佳普爾與毘舍耶那伽接壤，近水樓臺先得月，領土擴張最方便。果康達與阿合美納嘉逼得碧佳普爾與其合作，三國再次同盟，只是目標不是南方而是北方的貝惹，該國不曾加入先前四方同盟對抗毘舍耶那伽的聯軍，被引為開戰的口實。貝惹不與碧佳普爾分享國界，自然不利於碧佳普爾闢土開疆，而碧佳普爾果然也同貝惹暗通款曲，正計畫一同反水對付果康達；然而碧佳普爾的阿迪沙綁架阿合美納嘉尼贊沙的陰謀過早曝露，嫌隙已生，三國同盟就地解散。貝惹說動碧佳普爾與其合作卻是權宜之計，危機一解除，貝惹轉頭就與阿合美納嘉同盟，兩國揮兵便入侵碧佳普爾；碧佳普爾將其擊退，不久且反向入侵，而阿合美納嘉則先拉攏了果康達加盟，果康達的庫圖沙又出師耀兵於畢達爾，逼著畢達爾也一同加盟。但內部利益無法調和的阿合美納嘉-果康達-畢達爾三國同盟也各懷鬼胎，碧佳普爾縱反間，阿合美納嘉的尼贊沙竟轉頭攻擊其盟友果康達和畢達爾；果康達的庫圖沙正一場好眠，睡夢中突然遭襲，大營中的歌童舞妓金銀珠寶都丟了隻身狼狽逃竄。果康達為了報復，接著與畢達爾、碧佳普爾簽下同盟，不久又拉攏了貝惹；阿合美納嘉卻先下手為強，出兵先擊敗了碧佳普爾並強迫媾和，針對阿合美納嘉的聯軍於是瓦解。以上一連串風雲詭譎令人眼花撩亂的結盟叛盟再叛再盟，不過是塔利科塔會戰(1565年)後五年間的事。

作為紛爭主角的阿合美納嘉與碧佳普爾終於在1572年摸索出兩國都滿意的外交方針：碧佳普爾應該集中全力收割毘舍耶那伽，作為交換，阿合美納嘉享
有向貝惹、畢達爾擴張的自由 。碧佳普爾一個接一個降伏南方信奉印度教的小領主，而阿合美納嘉果然在1574年順利兼併了貝惹。這也讓碧佳普爾王后鬆了一口氣；阿合美納嘉的胡賽因．尼贊沙一世(Hussain Nizam Shah I)當初為了組成對抗毘舍耶那伽的大聯盟，不惜將女兒嫦德．妣妣(Chand Bibi)下嫁給碧佳普爾的阿里．阿迪沙(Ali Adil Shah)；繼承胡賽因．尼贊沙一世的穆塔札．尼贊沙一世(Murtaza Nizam Shah I)是嫦德．妣妣的胞兄，而隨著阿合美納嘉、碧佳普爾間混亂的結盟背盟戰和不定，嫦德．妣妣夾在其中，兩邊不討好十分難受。

阿合美納嘉接著將攻略目標轉向畢達爾。雖然有約在先碧佳普爾不得干涉，畢達爾還是談好條件請來碧佳普爾助陣解圍──碧佳普爾的阿里．阿迪沙(Ali Adil Shah)聽說畢
達爾的巴利德沙(Barid Shah)有位年輕貌美傾國傾城的太監，便要求巴利德沙拿美人換救兵，巴利德沙不情不願地答應。卻是變生不測，閹美人與阿里．阿迪沙才相會，第一印象極差，竟匕首一拔當場戳死阿里．阿迪沙(1579年)。繼位者年方九歲，主幼國疑，也才29歲的嫦德．妣妣於是出面擔當監護人(guardian)。她的地位十分不穩固，雖然成功廢黜不適任的少主，卻免不了其他派系的挑戰，一度遭到囚禁，後被釋出，仍是監護。其他國家卻不肯輕易放過佔便宜的機會，1580年，阿合美納嘉與果康達的聯軍四萬騎包圍了首都碧佳普爾。

自寶曼尼建國以來，土生土長的穆斯林就不得不與來自中亞、伊朗的伊斯蘭教徒爭權奪位；主要信奉遜尼派正統的「德干黨」(Deccani)與常常改宗什葉派的「西人黨」
(nayakwari, westerner)內鬥十分激烈，是15世紀末寶曼尼被五家分寶的主因之一。即便是五家瓜分以後，五大蘇丹國內部沿著同樣黨派劃分進行的鬥爭仍不死不休，而其他小派別則依違其間影響勝負。其中的「黑奴黨」(Habshi)因此也能夠左右局勢──早在寶曼尼
王朝時期，蘇丹政權就已習於引進來自衣索匹亞的黑奴，這些市場上買來的黑奴(經常經過二三手以上轉賣)不僅皈依伊斯蘭教，也在主人調教下熟悉穆斯林社會的禮俗，不僅充當蘇丹個人的奴隸兵，許多政要也保有自己的武裝黑奴。黑奴常有晉升至高位的，而德干高原的習慣是主人死後奴隸便獲得自由，許多黑奴政要自由後不是也蓄養大批黑奴，就是同樣招攬已解放的黑奴至其麾下效力，黑奴黨於焉成形 。

主要黨派都容不下的嫦德．妣妣能夠出任監護人，黑奴黨的支持至關重要。當阿合美納嘉、果康達兵臨碧佳普爾城下時，願意出兵助守的權貴寥寥，嫦德．妣妣仍只能靠黑奴黨提供的一點兵力勉強守禦。她倒是處變不驚臨危不懼，夜裡親自巡察一個個崗位不稍懈怠；當城牆在火炮的轟擊下、雨季的暴雨下坍塌，現出寬達20碼(18公尺)的缺口時，嫦德．妣妣搶在前頭攔阻敵人突入，親力親為運石搬磚修補工事。在她的精神號召下，原本在城外觀望的碧佳普爾貴族終於團結一致，一方面集結了兩萬騎準備救援危城，一方面信奉印度教的馬拉塔(Maratha)藩屬則輕騎剽襲敵後交通線。經過一整年徒勞無功的圍城，阿合美納嘉、果康達聯軍終於退兵，迪拉瓦汗(Dilawar Khan)率領的碧佳普爾部隊在後窮追猛打，一口氣將對手逼回果康達首都。

結果卻是勝利的果實被迪拉瓦汗一人收割；不但黑奴黨幾個黨魁在政變中被殺，迪拉瓦汗成為攝政，權傾朝野一執政就是八年，被架空後百無聊賴的嫦德．妣妣也不再留戀，1584年藉著碧佳普爾公主與阿合美納嘉王子聯姻的機會伴隨新婚夫婦回到祖國，從此常住阿合美納嘉。

然而祖國也不平靜。她的哥哥穆塔札．尼贊沙一世即位之初堪稱明君，在賢臣成格茲汗(Changez Khan)的輔佐下吞併了貝惹、大敗畢達爾；武功之外不忘文治，不但穆塔札．尼贊沙本人兼通神學與哲學，他也大方獎勵了許多詩人與作家的創作。穆塔札．尼贊沙的統治甚為寬鬆，就不曾對老百姓有過甚麼倒行逆施，堪稱阿合美納嘉有史以來的治世。果康達的庫圖沙十分忌憚成格茲汗的才能，為了避免畢達爾被滅，設計買通了阿合美納嘉的貴族，放出成格茲汗想在貝惹自立為王的謠言。當貝惹的舊勢力起而復辟、穆塔札．尼贊沙與成格茲汗攜手平亂後，成格茲汗不知避嫌，大方地表示主公正該回朝，留他一人坐鎮；這下坐實其「陰謀」，穆塔札．尼贊沙從此疏遠成格茲汗，而成格茲汗驟然失寵，恐懼戰慄，死前再也不敢回朝。成格茲汗死後，穆塔札．尼贊沙檢視他留下來的書信，才發現成格茲汗忠心耿耿，過去誤信饞臣進言，悔不當初；經此打擊，穆塔札．尼贊沙將言語挑撥的慝臣放逐，從此對王霸之業心灰意冷不理朝政，聽任德干黨與西人黨臣下互相鬥爭自相殘殺，他本人則自閉於深宮中，除了少數親信與宦官，任何人一概不見，儘管偶而發生的叛亂只要穆塔札．尼贊沙露個面，幾乎都能輕易平息。穆塔札．尼贊沙一度想要逃離一切，退位到麥加朝聖，被勸回後受到眾人嚴加看管；在監禁與隔絕中穆塔札．尼贊沙的精神日益耗弱，理智沉淪幾近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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