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隨筆-雅典帝國 (8)

雅典帝國

對這個「帝國」的控制，雅典通過幾個方面來達成，他們剝奪了同盟者的司法權、主政權，並通過控制海洋掌握整個愛琴海的經濟活動、利用駐軍壓迫同盟者、並且利用年貢來削弱同盟者的反抗能力。

公民權

雅典人口分為兩大集群：自由民和奴隸，而自由民又分成公民和外邦人，公民又能再依照所持財產拆成四大階級。雅典的海軍發展和民主改革讓第三第四階級的影響力大幅提升，而且任公職全面開放造成了雅典黨派林立的問題，因此雅典政治並不是單純的分成民主派和貴族派，各派系帶來的是複雜的利益交錯。

雅典有一種專門在國內外告發有錢人不敬神或吞用公款為業的告密者，他們是平民對付富人的手段之一，通過告發富人並在審判中判決有罪的方式讓富人財產被充公。但有錢就代表著掌握資源，富人在這個過程中並非只是單方面挨打，他們可以通過許多手段迴避這類訴訟，他們也比平民知曉更多的法律知識。在雅典平民和貴族的對立的問題很嚴重，最終貴族為了迴避平民的追殺居然開始產生了顛覆民主的傾象（寡頭派）。他們也把握住任何可能的時機報復這些仇恨富人的份子（四百人寡頭、三十人寡頭時期）。

在貴族眼中，平民也是令人厭惡的，他們通過海軍發展而在城中獲得了影響力和發言權，他們作為槳手、水手為帝國利益付出自然有權在公民大會決定重大事務，實際上他們在戰爭時並沒有付出財富，雅典戰爭時會要求富人階級服兵役、領軍、指揮和自費裝備三列槳艦（國家會部分補助器材經費這些），有些時候會有臨時徵稅。而平民則是通過在三列槳戰艦服役獲得薪水收入，他們會因為領土擴張獲得新的土地，但不會向他們徵稅，因此戰爭總是對平民有利的。這種差距逐漸讓平民變得越來越好戰而貴族則因戰爭蒙受財富損失變的不願開戰。

雅典公民自伯里克利縮限公民權之後被限制在僅能由父母都是雅典人的條件之下，比雷埃夫斯法院每年冬季就會針對公民權控訴開庭，但雅典即使如此限制公民人口，在伯羅奔尼撒戰爭爆發前夕公民人口仍舊到達了五萬之數，龐大的帝國為雅典提供了活力，他們得以將貧民組織成志願殖民者並在提供他們在屬國最好的一塊土地以供耕作，透過這種方式許多貧民得以翻身，而海軍事業和陪審制度也讓平民階層的可以獲得穩定的收入。在440年時就已經有兩萬人在領取的各種形式的國家給付（註1）。

為了維持帝國，雅典每年派出約500名駐軍和700名官員前往海外控制那些同盟區。在比雷埃夫斯，每年至少有12000名公民投入備戰，裝備60艘戰艦隨時準備出征，正是這個體制讓薩摩斯戰爭很快的就分出了勝負。

公民政策的目的很可能是要控制住公民人數好節約國家給付的預算，當然也有可能是為了打擊客蒙所發布的政策，客蒙的母親不是雅典人，而他的三個兒子也被懷疑是阿卡迪亞的母親所生。無論目的為何，這種策略令雅典最終成為一種類似斯巴達的寡頭，公民權拒絕向屬國臣民開放。這個巨大的帝國是由少數的雅典公民所統治，僅約四萬人的公民自由的定奪龐大帝國其他同盟者的生死，因為海軍的力量強盛，他們可以自由的控制這些區域的施政。

雅典在黃金時代是全希臘人口最多的城邦，人口基數提供了他們建立霸權的基礎，在431年阿提卡人口約為五萬名男性公民、兩萬五千名外邦人和十萬名奴隸，加上女性孩童等等人口達到三十萬之數，這三十萬人依賴整個提洛同盟的海上貿易供應著糧食和民生物資。

司法權

雅典的公民除了服兵役和參政權之外，他保障了許多事物，古代的家族並不是單純的直系血親，一個家族（Demos）包含的範圍很廣，親族可以形成一個家族社群最終成為一個巨大的連結。在希臘史中色諾分記載了雅典的一個節日阿帕圖里亞節，這個節日類似中國的農曆過年，除了親族聚在一起之外新生的孩子也會在這個時候被登記為雅典公民。這個節日是為了聯繫整個親族成員提醒著他們有著共同的血脈。公民權保障了親人有土地繼承權，而土地通常也是財產繼承權最重要的一項。

雖然說雅典公民權十分珍貴，但雅典並沒有專門的公民權登記單位，因此惹上公民權疑雲官司的人必須直接向陪審團提出父母為雅典人的證明，通常會透過詢問地區的宗教儀式任職、相關公開活動及當地關係者及和其的關係等等手段，如果無法證明，那結局很可能是淪為奴隸。雅典為他們的公民權設立了專門的「海軍裁判」處理相關的訴訟，並於每年航海季開始時審理相關案件，因為公民權事關此人是否有資格在三列槳戰艦上服役，海軍服役是非常重要的權利。

除了公民權訴訟外，法庭也需處理海外的紛爭。在偽色諾芬的雅典政制裡面提及，雅典對同盟者的司法權剝奪的情況，只要牽扯到和雅典和同盟者的司法案件一律都要到雅典打官司，而這類龐大的案件為雅典的旅館業提供了新的商機。這些來到雅典打官司的外邦人除了需支付比雷埃夫斯的關稅（約1~5%）外，在雅典期間的住宿有專門的旅館、雅典也提供奴隸或牲畜出租，那些傳令官也因為這些訴訟者而獲得收入。最終，因為司法權握在雅典手中，同盟者幾乎得害怕所有的雅典人，因為如果他們還想打贏官司，那他就得看由雅典公民各級人士組成的陪審團臉色而不是他們城邦的權威人士或那些海外駐紮的雅典將領。

政治干涉

民主是一個雅典用來對付敵人，尤其是行使寡頭政治的伯羅奔尼撒聯盟時很好的武器，他們曾經用雅典式的民主改組阿爾戈斯、墨伽拉和維奧蒂亞的政府，通過引入民主，這些新政府會採取親雅典政策，他們也會因為內鬥而遭到削弱。民主的推廣可以視為是一種早期的政治作戰。

在海上的城邦方面，雅典在這些年派往海外的官員對同盟者來說可以算是囂張跋扈了，他們有權擅自干涉政策實施並逐步改組了一些城邦的政體，他們先通過派遣官員改組政府，再利用同盟的控制讓這個政府為雅典的利益發聲，如米利都和優卑亞的厄利特里亞。薩摩斯戰爭期間，雅典就曾把薩摩斯寡頭政府改組成民主政府。

由於可以自由的控制同盟者政府，他們對同盟者就有能力實施雅典自己的政策，如貨幣經濟的政策，就算同盟者沒有受雅典軍事力量威脅，他們也無權拒絕這些法令，否則將被孤立在雅典所建立的龐大市場之外。

經濟與貨幣

由於航海貿易的興盛，雅典囊括了地中海世界龐大的物產，他們可以輕易取得遠方的異國商品，和斯巴達的30年和平條約則是確立了自由市場的全面開放，全希臘都受益於這種景氣蓬勃的商業環境，不過掌握海上貿易遊戲規則的依舊是雅典。

同盟貢款是雅典帝國最主要的財政收入，每年他們依賴這筆貢款來維持海軍的支出並在有盈餘時劃入雅典國庫。為了方便管理納貢，雅典切割了他們的同盟區域為五個大區：色雷斯、卡里亞、愛奧尼亞、愛琴海諸島和赫勒斯滂，這些區域沒有設立總督職，但雅典海軍每年會航行至各區去徵收同盟稅款，由指派的希臘財政官監督徵收，在最高峰的時期曾有近200座城市支付貢款。

這些貢金的支付數字浮動很大，而且常常沒法徵足數，規定額雖然是接近500塔蘭同不過每年實收約僅370~388塔蘭同左右。提洛同盟金庫還在提洛島的時候就已經達7000塔蘭同，在黃金時代最高峰的時候他的儲備達到驚人的9700塔蘭同左右，這筆錢存在雅典衛城的神廟金庫中，由雅典人自由決定其功用。他最主要的用途是支付海軍的維持費，雅典每年得為常備的艦隊準備至少480塔蘭同的經費維持。在伯里克利主政時代，他對這筆錢的利用就引發爭議，他先是挪走了同盟金庫的5000塔蘭同到衛城的雅典娜聖庫，其中最嚴重的一次是挪用金庫的3000塔蘭同去建設神廟，包含帕德嫩神殿在內的一系列阿提卡境內神廟的建築費，這個舉動受到政敵攻擊「用華麗的服飾及花環將雅典裝飾成一個自命不凡的女人」。

即使提洛同盟金庫資產龐大，但事實上在雅典人手中這個金庫不停的被掏空，在薩摩斯戰爭時雅典已經是在用自己的聖庫資金在打仗了，這說明440年的時間點提洛同盟金庫已經耗盡，其餘資產都轉到了衛城聖庫。伯羅奔尼撒戰爭前夕，在公元前431年雅典的金庫餘款已經因公共建設和軍事開支下降至6000塔蘭同，而當年爆發的波提迪亞戰爭又立即的燒掉了其中的2000塔蘭同，阿希達穆斯戰爭期間雅典的儲備逐年下降以至於他們沒有能力每年繼續維持300艘戰艦的備戰。會造成這個原因是因為貢金收入沒有明顯的提升但戰爭開支卻越來越多，即使戰爭期間雅典加重了同盟貢款的徵收達每年1200~1600塔蘭同但依舊補不回數更別提實際徵收就不順利的問題，在尼西阿斯合約前夕，雅典的資金儲備已經僅剩444塔蘭同。

雅典對同盟者經濟上的控制得利於航線的保護和貨幣的統一，雅典於450～447年間發布了「錢幣法令」（註2）規定只有雅典發行的阿提卡德拉克馬作為同盟區唯一的合法貨幣，其餘同盟者需將發行貨幣的一半交由雅典重新鑄成阿提卡貨幣並關閉銀礦防止偽幣鑄造。這個法令保障了雅典對同盟成員的控制力，他們的貨幣被統一成雅典貨幣，依照阿提卡的度量衡實施。

錢幣法令的實施是雅典意圖將愛琴海打造成雅典內海的一個重要措施，而貨幣鑄造權則全歸雅典，他們派出的海外官員嚴格的監督這些政策在同盟區的實施，令公元前五世紀的雅典貨幣成為地中海的強勢貨幣，甚至遠達波斯境內流通。在重鑄貨幣時雅典向同盟者上繳的這筆錢當中徵收了約5%的稅款，實際上屬於一種暴利，因為同盟者的貨幣量明顯的比他們的重鑄成本還要來的高，這筆稅款也高過同盟年貢。

雅典的市場開放和貨幣政策也帶來了地中海的金融業蓬勃發展。希臘區因貿易發展出借貸機制。為了方便商人資金流轉，他們會在地中海世界主要海港開辦相關的借貸，從比雷埃夫斯、墨伽拉到西部的馬薩利亞都有這種金融業的活動存在。

貨幣改革伴隨著許多優勢，他們通過統一貨幣和度量衡的行為終止了原先混亂的愛琴海區貨幣，不只降低了鎔鑄的誤差耗損，也提升了雅典官僚的行政效率，並控制了同盟者的經濟自主權。雅典對同盟者的經濟壓迫之高絲毫不亞於他們在軍事和政治上對同盟者產生的壓迫。

木造長城

在提洛同盟，雅典並不是唯一一個有艦隊的城邦，但在和波斯漫長的衝突中，越來越多城邦厭倦了連年的兵役，他們要求希望改由財物支付換取兵役義務，而主動的上繳自己的戰艦給雅典。這一結果就是雅典的艦隊從200逐步膨脹到超過300之數，而他們的軍事力量卻因為自己的怠惰而逐漸削弱。當這些同盟者注意到時，他們的艦隊已經不足以和雅典相提並論了。在希羅多德的眼中，這些愛奧尼亞人最終是「被雅典所征服的」。

前面提到雅典的帝國化發展，他們開始變得像斯巴達，意即他們建立海軍訓練制度的目的變成是想維持這個帝國。如同斯巴達為了壓制黑勞士而全民進行軍事訓練一般，為了保障軍隊比同盟者更強大雅典公民投入海軍訓練。每年雅典都會選出400名有產階級的公民成為艦長，負責整備三列槳戰艦，即使是在和平的年代，仍舊保持每年60艘戰艦的常備，公費支出保障了船艦水手航行季8個月的薪資來源。

雅典對同盟者的「保護」自然是來自他們的艦隊，即使在和平的年代海軍在每年夏季艦隊負擔著許多任務，包含20艘守衛阿提卡航道的護衛艦隊、10艘被派往盟邦收集貢物和派往他邦執行外交任務、為宗教祭典而出發的船艦、還有獵殺海盜的清剿艦隊等，公民通常在這些艦隊任務中訓練航海技能。

雅典建立海外殖民地的工作讓他們可以把海外的土地分配給國內貧窮的公民令他們成為有產的一員，這些人即使殖民海外也仍然被保障了雅典公民權，如雷姆洛斯和因布洛斯島的殖民等，而海外置產則刺激了雅典人多少需要掌握一定程度的航海技能，在這一來一往中，加上海軍服役，雅典全民都變成了專業的水手。

在控制同盟者方面，那些海島的城邦無疑的因為海上是由雅典所控制的所以只能對雅典忍氣吞聲，他們知道如果違逆雅典，那只要雅典海軍把整個島封鎖起來，他們就沒希望可以活命，薩摩斯的戰爭很好的演示了這一過程。對於雅典來說，他們已經掌握了司法、行政、經濟的控制權，軍事力量則是作為最高的保障，海軍力量確保了這些手段的有效。

雅典常時的有約兩萬公民在海軍服役，因此他們一年中大多數的時間都不在雅典，許多人將自己的產業交給奴隸來管理，因而在雅典產生了一批高等奴隸群體。為了避免混淆，雅典相對於其他城邦有著對奴隸而言比較人性化的法令，因為相比底層貧民，有些從事技術管理工作的奴隸穿著打扮還更體面，享有更好的生活品質，但即使如此奴隸仍不被允許建立家庭，在刑事案件中也不如公民，他們僅能因為是某個主人的資產而受到資產被損毀的法律保護。不過奴隸最龐大的使用是在勞里昂的銀礦山開採和阿提卡龐大的莊園中，雅典的奴隸負擔的工作仍舊非常吃重也非常高壓，日後德克里亞戰爭期間大量的雅典奴隸就趁機逃往斯巴達去了。

海軍的存在對這個帝國的存續至關重要，如果雅典還希望控制帝國，那他們就應當繼續的保持海軍的實力，這點可以從伯羅奔尼撒戰爭的進程中看出，雅典人即使在西西里失敗、四百人寡頭政變時期嚴重的兵力消減和內部分裂當中，他們都還有能力控制帝國大多數屬地，因為海洋仍舊由他們控制著，但當羊河之戰結束時，雅典喪失全部的戰艦後，他們馬上就失去了這個帝國。

註：
1.除了公職陪審團或海外駐軍、官員的薪資外，雅典利用龐大的經費成立了半永久的公民騎兵隊，這類騎兵徵召自第二階級，並獲得國家的津貼。在希臘這種公費騎兵並不少見，在波希戰爭之後就開始出現，往後的年代越來越多，在希臘史記載的年代就連伯羅奔尼撒的城邦也已經組建了騎兵隊。

2.貨幣統一法令也有可能是在420年的時候，這兩個時期的共通點都是雅典的儲備消耗的很嚴重，他們想通過其他手段開拓新財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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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時間找不到當初從哪看到的這個數字先刪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