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錫蘭乍現佛狼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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錫蘭乍現佛狼機[下]

摩耶杜涅這回開戰的時機抓得很準；葡屬印度所屬的第烏(Diu)城正遭到圍攻，佛狼機人委實分身乏術，菩梵尼迦跋護花多少錢都請不來。而在另一廂，摩耶杜涅明白葡萄牙人的優勢在於火器迅烈，他從穆斯林與變節的佛狼機那裡引進槍銃火砲，從而縮小了雙方的火力差距。穆斯林海商也派出了一支16艘船的艦隊支援摩耶杜涅。這支艦隊的士氣卻有些低落──艦長們被耳提面命，要湔雪去年大敗的恥辱，否則就別回來了；偏偏卻有婆羅門算
命仙預言此役必敗。果然穆斯林重蹈覆轍；以為葡萄牙人被第烏的戰事給扯肘，馬拉巴爾艦隊又被突然駕到的佛狼機艦隊奇襲。13艘船載著葡萄牙士兵350人，在七十五歲老將費格拉(Miguel Ferreira)的率領下，乘著敵艦停泊內貢博、水手都上岸去的空檔，對著港內發射加農砲；在大砲的掩護下逼近的小艇則發射迴旋砲(swivel)，士兵接著搶灘。雙方大戰一場，被先聲奪人的穆斯林慘敗。

費格拉首戰得勝，堅持徹底打垮對手；駙馬爺維蒂耶‧邦達羅擔任主帥，300名葡萄牙人
、7,000錫蘭傭兵(Lascarrine，受雇於葡萄牙的本島人)與10,000名僧迦羅戰士便浩浩蕩蕩朝摩耶杜涅的都城悉多伐伽開拔。摩耶杜涅的態度一下子軟化，邊打邊談，但無論是馬拉巴爾還是他自己麾下的士兵都沒能創造奇蹟，而費格拉終於堅持到對手被迫接受他的談和條件──將指揮穆斯林艦隊的提督盡數斬首提頭來見。摩耶杜涅還想付一筆贖金幫盟友
買命，遭一口回絕，葡萄牙人遂如願以償；究竟是摩耶杜涅揮淚斬客將、還是城內暴動的鎮民出此下策，已無從知曉。無論如何，摩耶杜涅屢次輕起戰端又屢次拋下盟友談和，最後甚至為了自保出賣盟友，已經打壞了他在印度洋上的名聲；此後再沒有馬拉巴爾「海盜」替他賣命 。除了賠上盟友，摩耶杜涅還被迫交還所有侵占的領土、為科提王國的戰費買單。

摩耶杜涅的徹底敗戰卻沒有引來菩梵尼迦跋護痛下殺手永絕後患，引起不少揣測；同時代的葡萄牙人，好比說費格拉便直言不諱地說菩梵尼迦跋護就是老耄昏聵。但有鑑於葡萄牙人的勢力在島上日進一日，轉輪王想維持平衡，得保留些籌碼。不過更根本的原因或許還在於，與白人合作顯然大不孚人望，而島民普遍更傾心於抵抗外來侵略的摩耶杜涅。摩耶杜涅的雌伏注定不會長久。同樣是在1538年，駙馬爺維蒂耶‧邦達羅與公主誕下一子，是為達摩波羅(Darmapala)；次年還不滿兩歲的王孫就被冊立為王儲，準備接掌王位。為了鞏固繼承人的江山，1541年菩梵尼迦跋護更派出了使節團抵達里斯本，帶去了達摩波羅的金人像，由葡萄牙國王替太子金像戴上王冠，宛如正式加冕。葡萄牙的認可十分要緊；僅僅數年的功夫，摩耶杜涅不動甲兵，透過拉攏交際的手段便將菩梵尼迦跋護的臣屬招攬至麾下、笑納大片封地。

摩耶杜涅固然手腕了得，外邦人的橫行也沒少為淵驅魚──葡萄牙人替自己爭取了最好品
質的肉桂、堅持把次級品都銷毀，就不讓其他商販多少分點殘羹冷飯；堅持不交關稅也就罷了，還透過高利貸盤剝，將還不出三四倍利息的島民當奴隸出口。島上改宗的基督徒則連帶豁免苛捐雜稅勞役兵役，引人側目；島民想做點生意，免不了賄賂、投身葡萄牙羽翼之下，駐島商棧經常指認島民的貨物是葡萄牙人所有，藉此避稅，順便一顯葡萄牙人的威風。菩梵尼迦跋護貴為轉輪王，也少不了給佛狼機人羞辱；儘管他屢屢要求葡萄牙人節制克制，葡萄牙國王還為此下達了好幾次諭令，怎奈何葡人熟識無睹，任意曲解母國法令。為了制止葡人肆意伐木造船，葡王特旨，沒有葡屬印度總督與轉輪王的命令不得造次；葡萄牙人卻將此令曲解為沒有總督的命令，饒你是科提國王也不准在自己國內造船。

菩梵尼迦跋護派遣使節團的用意也得到了類似的誤讀；為了保證轉輪王的使節能被接受，菩梵尼迦跋護特地指示應該請求葡萄牙人也派出傳教士回訪，葡人卻以為這是轉輪聖王打算皈依基督教的明示。然而1545年抵達科提的四名方濟各會士不無失望地發現這是個各派並存宗教寬容的國度，菩梵尼迦跋護只是容忍他們蓋蓋教堂傳傳教，絕不可能支持基督徒敵視「異端」的極端政策，更別說改變菩梵尼迦跋護的信仰──畢竟從島內政治的角度來
看，菩梵尼迦跋護庇護基督徒已經非常不得人心，改宗則會讓他的統治基礎完全崩盤。實際上，此時的菩梵尼迦跋護正想方設法與摩耶杜涅拉近關係，最終找到雙方一致行動的目標：一起攻略更內陸的坎地王國；坎地國王則早在1542年與佛狼機進行接觸，取得了葡萄牙派駐士兵的「保護」。對摩耶杜涅來說，西邊有佛狼機，東邊又有佛狼機，腹背受敵危險大增，後顧之憂不能不除。

而對坎地王國而言，固然島上西南側最富庶的兩大君主挾著火器優勢入侵難以抵敵，更糟的是葡萄牙派不了多少人支援，而坎地內部的反葡浪潮已大到眾叛親離的地步(葡萄牙援兵實際上在邊境就被坎地的臣屬給阻擋)；坎地國王不得不劃清界線，明確表示不接受洗禮，在佛狼機人扳倒摩耶杜涅之前坎地也不容許傳教士踏足。到了1547年，形勢十分清晰，坎地不足為懼，菩梵尼迦跋護重新恢復了坎地與科提間的關係，儘管可惜的是沒把葡萄牙人維持在三方同盟內──科提與坎地聯手的勢頭日益明顯，摩耶杜涅形單影隻，輪到他
與佛狼機結盟抗衡了；剛從坎地狼狽撤離的葡萄牙援軍(在坎地戰士無情的叢林大逃殺下去了一半)向悉多伐伽轉進，正被好酒好肉款待著。各方開始使勁兒加碼討好葡萄牙人：摩耶杜涅提議一道滅了坎地，扶他兒子內陸稱王，佛狼機人則可以分享坎地的國庫寶藏。坎地國王則把葡萄牙人倉促丟棄的火砲完璧歸葡，表示善意；至於科提，菩梵尼迦跋護想出錢補償佛狼機人的損失，但就因為他老不聽勸死不改信天主，葡萄牙人憤而拒絕。

乘著葡萄牙人與初戀冷戰、與強勢小三勾勾搭搭的空檔，1548年5月，摩耶杜涅集結大軍，迅速席捲科提，將菩梵尼迦跋護包圍在城中；菩梵尼迦跋護趕緊把討價還價中的一大筆借款收齊現金，恭送佛狼機人。1550年1月，葡萄牙援軍六百抵達，摩耶杜涅倉皇解圍，而三千葡萄牙人、三千僧伽羅人的聯軍則把戰爭帶到悉多伐伽境內。在Nawaga-muwa會戰中摩耶杜涅大敗，追擊的聯軍洗劫了悉多伐伽，遺憾地是挖穿宮殿也沒找到金銀珠寶，寺廟倒是搶掠一空。得不到財物滿足，凱旋的佛狼機人在科提照樣殺人劫財，搶奪鎮民的耳飾與手鐲。葡萄牙人感到摩耶杜涅不成氣候，轉而想進軍坎地報仇雪恥；傳教士也持此議，畢竟坎地正在內變，有機會扶植起島上第一個基督徒君主。菩梵尼迦跋護卻很尷尬，他與坎地間的聯盟才締結沒幾年。

葡萄牙人終於壓著菩梵尼迦跋護背盟出兵坎地，這卻引來一場災難；在山區狹窄的過道上遭到(葡萄牙文獻誇張的)四萬大軍伏擊，超過三分之一葡萄牙人(約400人 )陣亡，科提的部隊也損失慘重，遺棄了所有輜重與火砲。但真正虧大了的非菩梵尼迦跋護莫屬，背上叛盟的惡名還打輸，更糟的是戰費都得自己出。葡萄牙人不愧是菩梵尼迦跋護的摧命判官，這還沒完。1550年，由於導航失誤，派駐果阿的葡屬印度總督諾羅尼亞(Dom Afonso de
Noronha)意外到訪錫蘭。方濟會士打了許多小報告給總督，使他早已久仰菩梵尼迦跋護對基督教的敵意；柯提國王竟然沒馬上接見更使他惱怒。有此緣由，諾羅尼亞一邊疏遠科提，一邊接受悉多伐伽為藩屬，還打算與摩耶杜涅結盟攻打坎地。總督同轉輪王要了一大筆借款，扣押其重臣作人質擔保，百般壓榨、確認菩梵尼迦跋護付不出保護費後，諾羅尼亞才揚長而去。去後還不到五個月，一名對鴿子放銃的葡萄牙士兵竟失手打死菩梵尼迦跋護。關於轉輪王的死，諾羅尼亞報告說是摩耶杜涅收買指使；然而總督本人嫌疑最大，一來這名士兵是他留下的，二來葡萄牙人不但事後沒有調查真相，事先還已發出縝密的指示給可倫坡，說明「假如菩梵尼迦跋護死了」該做甚麼怎麼做。實際上，一聽聞轉輪王死訊，諾羅尼亞立馬帶著大軍重返科提重建秩序 。

然而科提國王的死不僅僅給了葡萄牙人機會，也給了摩耶杜涅機會；悉多伐伽將藉此一躍成為島上最強的僧伽羅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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