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犯罪手法系列SP－A代表砒霜》凱瑟琳．哈卡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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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毒、你好毒、你好毒嗚嗚嗚嗚～淺談《犯罪手法系列SP－A代表砒霜》

《犯罪手法系列SP－A代表砒霜》
阿嘉莎．克莉絲蒂有著令人敬畏的謀殺天后稱號，長年筆耕不墜締造出許多曠世經典，直至今日依舊膾炙人口。除了詭計的巧妙安排與人物關係的龐雜繁複外，其實在毒藥物方面的考究也獲得了專業團體的認可。這與其曾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主動擔任護理人員與藥劑師有密不可分的關係，因此對於這類管制藥品塑造出能唾手可得的角色；新發現的罕見毒物則細察其施用在人身上可能導致的症狀，參考國內外文獻與真實案例，精準的描述死前的態樣，彷彿各種常見及珍稀的毒藥物都能成為謀殺利器。
1928年諾克斯定義了推理十戒，其中一條就明文不能使用未知毒藥進行謀殺。其實在阿嘉莎．克莉絲蒂的作品裡，基本上沒有跳脫她所屬的時空背景、科學技術來進行探案，所以讀者群可以非常有代入感的身陷其中。即便一般人尚不了解的醫學化學知識，都會藉由專人之口娓娓道來，毒發屍體的恐怖反應也透過目擊證人幽幽訴說，以此為據用以判斷毒性種類與來源，非如筆者孤陋寡聞只知道氰化鉀中毒、會立即發作、有杏仁味這種淺薄的皮毛。

是藥三分毒
在她的作品裡，周遭的人常協助進行必要的診療處置，畢竟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會像很多作家冷血的賜死，這樣才有辦法讓案件與劇情接續下去。大難不死、餘悸猶存的被害者，往往就成了很好的當事人，可以說明死者生前的人物關係與揣測兇嫌動機（當然也有不少位自己也跟著服毒好排除嫌疑的兇手就是）。在分析毒物時，受限於時效與殘留物多寡，不足以當作關鍵證據將兇手定罪。在那個年代管制不嚴，很多社交名媛還會自主敷用當化妝品、服用信以為可以提神美容、藥用微量還能治癒疾病、麻醉止痛，殊不知藥物與毒物是雙面刃，安全劑量的上限與危險劑量的下限不見得清楚明確，有些元素在體內代謝沒這麼快就會產生累積效應，這樣就更容易達到致命危險，更何況患者本身還有個體差異。若不是即時生效的猛毒，長年臥病在床的老婦人與滴酒不沾的年輕小夥子，想當然耳耐受性自然有顯著的區別，這牽涉到藥物半衰期（Half-life）與有效期（
Expiration date）之關係，無疑加劇了辦案難度。所以偵探會承星屢草蒐集證據、透過對談拼湊出蛛絲馬跡形成心證，非一味的拘泥毒物本身，畢竟當作凶器只是一種手法，背後的How、Why、When才是重點。

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皆不毒，最毒婦人心
綜觀阿嘉莎．克莉絲蒂的作品中，女性嫌犯的比例異常之高，翻轉了受害者清一色女性、加害者大部分是男性的刻板印象。勝之不武取人性命於無形之中，最好的選擇當然是下毒。既可滿足遠距殺人的手法，或依藥性病入膏肓，若受害者舊有痼疾，那根本很容易偷樑換柱，不在場證明就輕易地實現了，運氣好的話還可以嫁禍栽贓給當時在附近的傭人或賓客，可謂一舉數得，難怪作品中透漏「有人犯了罪，而且逃過制裁。但是其他人卻是無罪，也無法置身事外」的悲哀。病從口入、禍從口出，無論仇殺、財殺、情殺，下毒往往不是第一線的奸計，排除極少數特例不小心牽連周遭人員的毒殺不談（像是某部作品女僕嘴饞偷吃了摻毒的食物致死、無差別隨機選擇茶飲死誰無所謂白羅也差點中標這類），大部分死前都有察覺身邊異狀，並轉述蹊蹺予人，這給偵探有足夠的證據能發掘真相。那怕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弱女子，也能撂倒道貌岸然的土豪劣紳，而這類人物樹敵良多，藏木於林達到魚目混珠的效果，甚至能誤導成「因為是被毒死的，極有可能是女性行兇」這樣的推論，妙趣橫生。

凱瑟琳．哈卡普
身為化學家的作者對阿嘉莎．克莉絲蒂的癡迷在書中表露無遺，放大檢視各處環節的疏漏已經到了雞蛋裡挑骨頭的地步，那怕是用字遣詞稍有模稜兩可，都能如數家珍的惠予意見。但是即便如此，還是能通過專家的檢驗，代表一百多年前、就算是虛構的犯罪推理小說，天后還是錙銖必較地做好田野調查，也瀏覽了各式的期刊與報導（雖然也有遇過行文過去不加理會的教授）。諸多醫師未能斷明病情的人，護理師就是因為看過小說才指出可能中了特定毒藥，挽救了命懸一線的患者，可見描述作用機轉的正確性，不僅加深人們記憶，更能激發探究背後學理的好奇心，說不定數以萬計的科學新銳，也是受影響才走上學研之道的。
有「繼承粉末」之稱的砒霜，大量用在作品中，除了廣泛的取得管道外，誤食的情況也不少見。烙印在筆者腦中的畫面反倒是《九品芝麻官》那樣芝麻糊的狀態，要是沒有拿捏好分量胡謅，很容易就被抓包沒做功課（筆者按：華夫人R.I.P.）。有些毒藥是過分惡臭難耐的類型，就算老人家味覺嗅覺遲鈍也會察覺異樣；也有毒藥是親脂性難溶於酒水之中，就可改用遲釋性膠囊投放；蓖麻毒素缺點是無法即死，但會痛苦凌遲到最後一刻，還有難以檢測的優點，廣受暗殺行動者青睞。比起重金屬元素會沉積人體、指甲米氏線、可從頭髮推算中毒時間等，生物鹼、植物鹼暴力又單純。「熱得像野兔、乾得像骨頭、瞎得像蝙蝠、紅得像甜菜、瘋得像帽匠」是顛茄中毒者的症狀，作者不會千篇一律用籠統的詞彙描述噁心、嘔吐、呼吸困難，就像番木鱉鹼會引起激烈的痙攣乃至角弓反張，強直性的抽搐在古早的時代恐怕還會以為是惡靈附體。末章利用鉈元素連續殺人者其實有更好出路，比如分析鑑識專家，而不是沉溺於自怨自艾、得手後又明嘲暗諷，葬送苦心孤詣的成果，神仙難救無命子。

前人種樹、後人乘涼，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今時此刻台灣還不時傳出有人誤食中毒現象，像是姑婆芋、馬錢子、油桐子等，連馬鈴薯、綠褶菇、非洲大蝸牛都榜上有名。近期台東小米粽遭有機磷劑托福松汙染，殘餘量超過標準八百倍，疑似人為添加再次喧騰一時，最新進度檢察官以親友贈送意外事故行政簽結。拜醫療科技日新月異，就算不知道身中何種毒藥，試劑的分析也很快就有結果，方便病理檢驗，不論死活（五億高中生墜樓前是否遭下藥，也被驗屍報告排除）。無色無味又無法靠高溫烹煮分解，甚囂塵上的米酵菌酸（後經衛生福利部正名為邦克列酸
Bongkrekic Acid）致死量與河豚毒一樣僅需1mg，論機理則與氰化物同屬粒線體毒但後者需50~60mg才有致死風險，也難怪依半致死劑量與受害者倖存率無法排進十大毒藥內。若不幸中毒可使用廣效性的活性炭解毒、洗胃等支持性療法，不用再像阿嘉莎．克莉絲蒂、亞瑟．柯南．道爾動輒犧牲貓狗來確認有毒。去年台灣有國小生用黃金葛汁對同學下毒，要是發現有查閱相關書籍說不定會慘遭汙名化；昔日毒理權威林杰樑秉持仁心仁術獲得醫療典範獎，未聽聞第二位權威巨擘能比肩，距今超過十年無出其右。筆者曾修過毒物學、藥理學、中國傳統藥物學等課程，幾乎是靠有機化學延伸才有辦法應付得宜，進階課程還有劑量學、動力學、治療學等，但是看了此書附錄的化學式及圖表，還是備感艱澀，五花八門的死因根本是死法的百科全書，若有心想吹毛求疵的讀者不妨一看究竟。
遺珠之憾的是，未有蛇毒、病毒、放射性毒當作殺人手法，這些都是能致人於死且發現因果關係的毒物，在20世紀中晚期天花、結核病未完全攻克，鐳、鈷、銫等放射性物質也常因不肖業者棄置、管理疏失導致嚴重的輻射外洩汙染，瀕臨死亡的絕望不亞於瞬間斃命。法曹《大唐狄公案》、法醫提刑官《宋慈洗冤罪案簿》、被推理同行認證的《藥師少女的獨語》皆因影視化被廣為周知，熱度扶搖直上，對於藥物也有相當見地，看過西方再來看看東方的毒物學偵探如何解謎辦案吧。

《犯罪手法系列SP－A代表砒霜》獲得2024「完美犯罪讀這本！」年度最佳非小說土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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