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床邊故事】二樓窗前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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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樓高的鐵皮屋外，是鏽蝕的鈷藍色圍欄銜接著發霉的黃磁磚，磁磚上是刷不掉的鳥糞和老鼠屎，還有各式廣告紙殘留的膠痕，一樓的內院擺滿了報廢的家具，仔細聆聽，還能聽見老鼠或是野貓溜竄的聲音。

赭紅色的大門被刮花了臉，黯淡的猛獸口裡銜著門環，乏人問津地陷入了沉睡，除了附近鬧事的孩子會拽著它發出震天價響的聲音，一旁老式的電鈴已經預示著沒有它存在的必要。

柏油路的觸手還伸不進巷弄，大風颳過滿地的泥沙石子混著青草香是鄉下的氣味，巷口偉士牌的機車擋泥板上還印著港星的照片，整條街上散發著濃濃的古早味，如果不是姑姑的腳不良於行，我想怎麼樣也不會把我扔來這裡。

姑姑和家裡鬧翻已經不是一兩年的事情，自從她毅然決然和家族分家之後，帶著拿到的遺產在各處置產，也不過幾十年的光陰，那個在市場賣魚貨的妙齡姑娘成了手上有二十幾套房子的包租婆，家裡大人們總說，姑姑是靠男人養的，但她現在五十好幾，卻終究沒有結婚。

這時候大伯母就換了一個論調，說是因為事業太成功的女人會剋夫，什麼天煞孤星註定一輩子老姑婆的論調在每年團圓飯一定會拿出來複習一次，說句實在話，小的時候，姑姑待我是真的不錯。

那時候她一有甚麼好東西都會立刻塞給我，椪糖、南棗糕、狀元餅，等大了一點就給我買金剛戰士、遊戲王卡還有溜溜球，只是後來她分家以後，就沒和家裡往來，之後家裡的中藥生意每況愈下，大人們說是姑姑把家族氣運帶走，反正總有理由。

我的最高學歷只有高中，因為並不是那麼喜歡念書，如果不是騎車摔斷了腿，也不會在醫院遇到姑姑，那時候她看著還挺健康的，只是右腿有點顫抖，她跟我說那是小中風，之後可能會更嚴重。

那天久違的和他聊了不少，他很驚訝我沒有繼續念書，說自己和人談生意，要是知道她不過才初中畢業，心裡多半會瞧不起，她嘆了一口氣說，書不念不行，總歸是念給別人看的。

我聽了有點感觸，但一個二十六歲的高中畢業生，要再回到大學那得多奇怪？後來半推半就，她給我報名了夜校，當然這不是全然免費的，我得替他整理整理學校附近的房子，她說著拿出了一本帳本，上面記滿了地址和帳目，還特別交代，因為這幾戶住戶的年齡大了些，必須每月五號到他們家裡收款，有哪幾戶特別會拖欠，可得多跑幾趟，還有還有，有幾間房子可得幫她整理整理，一些房客退租之後，便沒給整理，她一直想重新整理，身體卻力不從心；說著便掏出一大串鑰匙遞到了我手裡，而開頭提到的那間在泥巴路，一樓推滿報廢家具、兩層樓高的鐵皮老屋，也是要整理的其中一間。姑姑說，除了支付我的學雜費，每個月會給我五千塊的生活費，不愧是生意人，真是精打細算。

開學的生活總是比較忙碌，因此除了每個月五號的收租之外，還得定時催繳一些房客，因此遲遲也沒能抽出時間去整理那間房子；直到某天，催款回家的路上下起了毛毛雨，我三步併兩步的想跑回家裡，卻碰巧經過那條泥巴路，那時候天空轟地打了一聲驚雷，我一抬頭，正巧看見那二樓的防盜鐵窗前，站著一個女人。

她就這樣靜靜的，幽幽地站在窗前，穿著一件白紗，面無表情地看著庭院，那時候我真的太害怕了，趕緊掉頭跑走。回家後立刻翻了翻帳簿，那間房子早在五年前就已經沒出租了，那會是小偷嗎？還是……當我閃過那個念頭的時候，我呸了兩口，暗罵自己胡思亂想。

於是隔天一早，約了幾個好兄弟到那間房子看看，最令人毛骨悚然的，就是那個女人仍舊站在窗前，垂著眼往下看，就好像對外界的喧鬧充耳不聞，儘管我們幾個就這樣站在樓下，但她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我甚至懷疑，她從昨天傍晚，就一直站在那裡。

我們去廟裡請了符，上網查了一堆避邪的方法，也帶上了鋁棒，不管是人是鬼，她不能住在裡面，當我們一行人走上二樓的時候，卻發現窗邊一個人也沒有。

對，一個人也沒有。

可當我們退到了一樓外，一抬頭，那個女人又出現在窗前，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裡，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了我的腦袋，她到底是從多久以前，就站在那裏了呢？

我試探性的問了問姑姑，她後來只說那間房子別管，之後政府要收回去拆掉，我樂得不去處理，直到畢業以前，我再沒有膽子經過那裡。

畢業後我順利找到了一間外商的工作，姑姑後來也不幸去世，那間房子在她去世不久後真的遭到了拆除，只是聽當地人說，在拆遷的時候，那裡曾經找到一具無名的女屍，我想，或許那個二樓窗前的女子，是想告訴我一些甚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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