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共生(40)

史蒂芬走下車。 越過庭院，大門修好了，不過因為大夥還在放假，屋內仍是空蕩一片。　　回到房間，他咚的一聲倒到床上。
　　還沒闔上眼，米蘭又捎來一則訊息─「謝謝你總是陪在我身邊，無論我是否生氣或不耐煩，還好有你總是包容我的脾氣和任性，謝謝你始終對我這麼好，我很珍惜。對了，之後有棉花場的工作你還想投履歷嗎？」結尾還附上一個笑臉。
　　「我們還是暫時不要見面吧。」史蒂芬只回這麼一句。米蘭不解，馬上回撥了通電話。手機兀自震動，史蒂芬沒有接起，現在是連她的聲音都不想聽到了。

　　又一會，待手機停下震動，「別再打來了。」史蒂芬徐徐鍵入這五字，隨之將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心情打成訊息，隨著字句送出─「雖然我知道這些話說了之後，我們可能就回不去以前那樣要好的關係了，不過我也不想再躲，就老實向妳承認吧。

　　忘了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仔細想想大概是從妳喝得爛醉抱住我的那天吧，我發現自己在面對妳時心中開始有一種難以形容，無法迴避的好感。
　　但一直以來我都知道妳對感情這件事所抱持的態度，不管那對外人來說是好是壞，我也始終都覺得那只是妳自己所選擇的生活方式而已，不願妄加評斷，只盡好自己作為朋友的本份。一直到我們去了雪梨。
　　
　　從那雙壞掉的鞋開始，義大利餐廳，到後來迷路和被困在旅館門口那些爛事，我想了很多，很多關於自己不夠成熟的地方。
　　
　　在妳眼裡，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被定位成什麼樣的角色，但我的確看到自己最不足的地方。而在我的眼裡，我一直覺得妳是個很聰明的人，擅於與人交際，雖然有時個性驕縱了些，但畢竟還是相信，在靈魂深處的妳是善良的。只是這樣的信念，卻在這短短兩天內崩毀了，我像被埋在瓦礫堆下起不了身。妳原來不是自己想像的那麼好，聰明才智原來也只用在操縱外人對妳的信任而已。我感覺很受傷。而我想，在等這些傷恢復之前，我們就暫時不要見面吧，這樣對彼此都好。」語句中，他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低到灰塵裡，但不期望塵裡會開出一朵花，只希望
自己能就這麼從她腳邊的世界路過。
　　「你只是在逃避而已。」
　　史蒂芬沒有回應，只將聯絡人緩緩移到封鎖區。

　　此時，耳聽得肉哥的車停到門口，他和女友回來了。兩人打鬧著穿越庭院，進到屋裡，又碰的一聲關上房門。
　　對面房間傳來陣陣嬉笑，與這邊的愁雲慘霧形成強烈對比。陰暗房間，手機亮光打在史蒂芬面無表情的臉上，直到沉沉睡去。

　　隔天一早，連假最後一天的復活節，史蒂芬起床整理完行李在家中遊走，尋思著最適當也最不可能在17號門口撞見米蘭的搬家時機。
　　半晌，總覺得不該這麼早搬去，他於是伸了個懶腰往屋外走，打算開車到沃加晃晃。

　　https://imgur.com/a/2njLpdj
　　
　　門口，門框上貼了張紙條─「很抱歉在連假前因為某些私人恩怨，為各位添了許多麻煩。 也很抱歉未能及早阻止當時在屋裡發生的意外。往後若有任何需要幫助的地方，請撥打我手機，以下。」 肉哥留的。
　　他是個溫柔的人，這點是無庸置疑的，想來當時替他報警是這些日子以來做過最正確的一件事，至於從16號的朋友口中聽到對肉哥的那些指控是否屬實，至此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打開門，屋外陽光大片灑落，視線所及全是金光閃耀。史蒂芬深吸口氣，口袋手機在這時響起。
　　
　　螢幕顯示一串陌生號碼，「不會是米蘭吧。」他抓了抓頭，又等一會才接起。
　　「嘿，你是史蒂芬嗎？」接起電話，對頭一陣迷茫聲音冒出，是個男生。
　　「是，你哪邊找？」
　　「你要不要，打麻將，嗝！」他沒頭沒尾蹦出這麼一句，語末還附贈一個飽嗝。
　　「打麻將？」史蒂芬不解，「你是誰？」
　　「跟你一樣，在屠宰區工作的阿賓……嗝。」
　　「在屠宰區工作的阿賓，我們有遇過嗎？」史蒂芬摸不著頭緒。回想在屠宰區工作的同事，的確是有幾個台灣人站在扒羊皮區，但與他們別說是認識了，根本連個招呼也沒打過。

　　「之前聽其它同事說你會打麻將，約一下吧，大概下午一點。」阿賓沒回答史蒂芬的問題，只顧發出邀約。
　　看了眼時間，早上十點，開車到沃加吃個午餐再回朱尼，時間依然綽綽有餘，尋思半晌，
　　「你們打多大？」
　　「兩塊一塊。」
　　「那應該可以吧。」
　　「那就一點，我，再傳地址給你，嗝。」打完最後一個嗝，通話當即結束，獨留史蒂芬一人愣在原地。回到車上，他向曼曼提起這事。
　　
　　「新朋友啊？」
　　「不是，也沒說過話，會不會被詐賭啊。」
　　「放心啦，會喝得醉醺醺找你打麻將的人應該都不會是什麼壞人，」曼曼似笑非笑地說，而見史蒂芬發動引擎不一會又問：「他約下午一點，你現在出門是要去哪，該不會是要去找那女人吧？」
　　
　　「我們暫時不會再見面了。」史蒂芬說，隨之向她繼續提起昨晚那些訊息。
　　「所以你找到你們之間的答案了？」
　　「是吧，不過還是不放心她。」
　　 「不放心什麼？」
　　「擔心她在包裝部被欺負的事。」
　　「她有自己要去經歷的，就不用你幫她擔心這些有的沒的了。」曼曼理所當然地說。史蒂芬安靜的聽她碎唸，沒有搭話。再唸過一會，唸到終於累了，車內才復歸平靜。車窗搖落，此時的氣氛並不像昨晚緊繃，風也是舒服的。

　　往沃加方向開，兩側荒原被鋪上一層象牙白，那是一望無際的蘆葦，秋涼的顏色。曼曼點了首歌─臺灣獨立樂團晨曦光廊發行在2013年的60km/h。
　　車在公路奔馳，荒原上的蘆葦也隨旋律波動著。
　　她聽歌的品味一直以來都十分獨到，就像心電感應，總是能合時合宜地找到最適合作為背景播放的歌。
　　而這整整八分鐘的樂曲中也沒有太多浮靡詞句穿鑿，僅有末尾一陣輕柔女聲道：「各位旅客，歡迎搭乘希望號SUN0409次班車。本次列車沿途停靠失望、痛苦、自省、領悟、覺醒。預計四十分鐘後到達終點，晨曦！」

　　也在女聲結束的剎那，史蒂芬在以樂曲作為背景的前行中，漸漸脫去窠臼，往另條從自己未想到過的道路前去。
　　歌播完，曼曼突然有感而發地問：「我有跟你說過我跳車之後的事嗎？」
　　「妳不是說妳被袋鼠叼走，變成自然系女孩嗎？」史蒂芬皺眉，想到那畫面又起了陣疙瘩。
　　「我這樣說你就信啊！」她噴笑。
　　「不然妳之後是發生了什麼事？」
　　曼曼嘆了口氣，幽幽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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