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我的鞋子要掉下去了

我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射手座都這樣，還是我從小沒有自己房間的關係，但是天性漂泊的我們，喜歡到處築巢。

我有一個朋友老爸是射手座，撇開是個酒鬼不說，很擅長用一個流浪漢四處築巢的概念，在公園角落用紙箱跟雨衣打造自己的小天地。

有些射手朋友也是，會跑到東部的深山，找自己的巢穴。

我比較懶，我喜歡在都市裡找自己的秘密基地，每一個時期，在不同的地方工作，我一定會找一個屬於我的秘密基地。

抽煙，放空，遠離人群之類。

尤其是研究所的時候，憂鬱症大發，整天只想找地方躲起來寫論文。

我的教授也是射手座的，所以他在學校一棟比較冷清的大樓，霸佔了一層樓，築了自己的巢，弄了自己的研究室，讓自己的研究生可以有地方熬夜寫論文趕案子之類。

我寄生在那層樓的樓上，廢棄的桌球教室。

那棟大樓有很多鬼故事，也因為這樣才特別冷清。

像是三台電梯，中間那台不要搭，或是晚上經過瑜伽教室，不要從窗戶往裡面整面牆的鏡子看去，而唯獨那樓女廁的洗手台沒有鏡子，也是有不好說的原因……。

我是不太信這個，的確，洗完手抬頭沒有看到鏡子很奇怪，但是我也不是那麼愛漂亮。

電梯，瑜伽教室什麼，都還好，反正我可以霸佔整個廢棄的桌球教室，拿桌球桌當工作的地方，拖了一個椅子，帶個延長線過去，我就有屬於自己的研究室，挺清幽的。

但一個人待在那邊的確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尤其球桌後方就是通往樓梯的通道，我總是背對樓梯，我不能說感覺有視線在背後看著我，但是我就是不想面對樓梯通道。

好像隨時有東西會從樓梯進來之類。

那陣子我有種說不出的憂鬱，除了準備延畢之類，跟同學吵架，各種問題讓我開始抽煙，而那棟大樓的頂樓有一個完美的抽煙地點。

在頂樓的後方，有一個沒有上鎖的鐵門，蠻新的，家用的銀色鐵門。

鐵門後面是一個平台，基本上就是樓下教室的屋頂的概念，只是我不知道為何要特別用一個鐵門跟牆壁的格局，隔出這個七坪多的空間，但是對我而言又是另一個可以築巢的秘密基地。

我時不時上去抽煙，畫圖，站在屋頂邊緣，沒有任何防護，只有像是人行道般的邊緣，只是踏出那個「人行道」，出去的是通往地獄的馬路。

我很喜歡，不騙你，我可以看到對街大樓，原來有個空中花園，而腳底下過馬路的行人，像是螞蟻般的爬行著，讓你感到生命的渺小。

我從不怕高，不知道自己是不怕死還是被死亡吸引，反正那個時候精神狀況很差，每天只覺得活著好累。

我開始踩著八公分的厚底鞋，在那個屋頂的邊緣走著，那是一個大概小腿高的邊緣，我沿著邊緣走著，想像自己小時候玩平衡木的感覺。

腦袋只有好想死
好想死
好想死
好想死
好想死
好想死

走了一個U字的迴圈，遇到牆壁，回頭，重覆著，直到我手上的菸燙到手指，我才清醒。

四月二十四號的時候，發生一件事情讓我在一小時內撤掉所有東西搬離哪裡。

我記得因為我五月十七要交作品，不到一個月。

我在那個屋頂平台睡午覺，對，我鋪了雨衣直接躺在那邊睡覺

我被一陣尖叫聲嚇醒。

就在我的耳邊。

其實那時候我的精神狀況已經很差了，時不時聽到有人叫我綽號，夾雜著沒有中斷過的耳鳴，但在那之前，我只覺得自己太累而已。

但那個尖叫聲，很不一樣。

在我心頭一震，我當下的感覺像是看恐怖片被嚇到一般，但是那個聲音，我想說是在耳邊，但……比較像是在腦海裡，在腦海裡的耳邊裡，在耳邊裡的腦海裡……我不知道，總之
那不是用距離可以形容的「近」

「呀啊啊啊啊」的像煞車聲。

我睜開眼，身體動不了，但是我一腳騰空。

肩膀貼著平台的邊緣，一腳大字型到跨出邊緣，動彈不得。

我看不到下面，但眼角喵到對面大樓，比我位置高的13樓頂樓，什麼東西在那邊。

我想說是某種人型的黑色塊狀，但不是黑色，比較像是一個空間扭曲的人型影子，用某種詭異的，模糊又快速的方式揮舞著……四肢？

明明離我很遠，在對面大樓，但它在看著我。

它在看著我，它在看著我，它什麼都沒有，但是它在看著我

它在
看著我。

一邊快轉般的……舞動著，扭曲著。

我的鞋子要掉下去了，我知道比起那鬼東西這這無關緊要，但我都鞋子要掉下去了，像是有人握住我的厚底鞋，往下拖著。

我的鞋子要掉下去了然後我要掉下去了我的鞋子然後我要掉下去了我的鞋帶鬆了嗎我要掉下去了

我仍然動彈不得，然後那個鬼東西，那個鬼……東西，變得更大了還是更近了我的鞋子等
等不要拉我的鞋子我要掉下去了那到底是什麼它更近了還是更大了它更近了是更近了更近了更近了

突然，我感覺天空在旋轉。

有東西用力扯了我的馬尾，我整個人往後，彈坐了起來。

我沒有馬尾，我才因為失戀剪了個超級短髮T頭，但有東西扯了我不存在的馬尾。

往後一拉。

我靠著牆壁坐著，大力的喘著氣，發現已經傍晚了。

我抓了手機跟菸直接衝到樓下，我不想搭電梯。

我不知道但是我不想搭電梯，我覺得等電梯的時候那個東西會追上來，我直覺順著樓梯一直往下走。

圓形的樓梯，我不知道自己在幾樓但是我就是一直不停的踏著顫抖的步伐往下走，雙眼緊盯著自己的腳下因為我不想……。

我不想，我不想看其他地方，只想盯著鞋子，看著腳下就好，不要回頭，沒有人叫我名字，你聽錯了，往下走，一直轉彎，往下走，轉彎，往下，轉彎，往下，轉彎，往下……

然後我漏了一階，腳踝一拐，正要往下摔的時候，我腋下夾著扶手，把自己撐住。

抬頭，看到兩尊佛像，廢棄的，佛像。

到我膝蓋高，在樓梯間的平台，土地公與土地婆。

黑色的臉上佈滿灰塵，蜘蛛網，破舊骯髒的衣服像是剛被人從馬路邊拖過來。

但違和的，莊嚴的，穩重的，直挺挺的，在我眼前。

我忍著腳踝的疼痛，抓著扶手把自己拉起來，看著眼前的……土地公與土地婆，在廢棄的
樓梯間，地上的垃圾，立頓奶茶，紙張，礦泉水瓶……

我對祂們敬禮。
喃麼阿密陀佛
喃麼阿密陀佛
喃麼阿密陀佛

然後我拐著腳，往上走出樓梯間，扶著牆壁，按下左邊的電梯。

我在四樓，左邊的電梯是雙數，我在四樓，我從十樓下來。

我連包包電腦都沒拿，還沒踏出校園就用顫抖的手點了隻菸，還好那棟大樓離正門很近，我走到警衛室外面抽煙。

一中商圈熱鬧的喧嘩，把我拉回了現實，我像是剛從惡夢中驚醒一樣，心跳不止，不停打著哆嗦，剛剛的事情像是做夢般真實又模糊。

隔天一大早我回去拿我的包包，筆電，然後走到頂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十點的太陽非常刺眼，照在那個銀色的鐵門上，白色的反光讓我不得不瞇著眼低下頭。

然後我在屋頂的另一側角落看到，我的藍色雨衣。

在鐵門的這一側。

我昨天睡在鐵門的那一側，我要推開鐵門，跨過門檻，才會到那一側

我的雨衣沒道理會跑到這一側，在那個角落，順著角落往上看。

是對面的大樓。

我很確定我昨天狼狽跑走時關上了鐵門，因為我想這樣可以檔住那個東西。

我明明關上鐵門了可是我的雨衣在……那裡。

在那裡，在離對面大樓的那一側牆角 ，我不敢往上看對面的大樓屋頂。

那年的暑假我在研究室，乖乖趕論文，我們系上的研究室，我學乖了，再也沒有回去那棟大樓。

某天我聽到救護車的聲音，開進我們學校，同學們議論紛紛。

隔幾天聽學姐說有人在那棟大樓，跳樓自殺。

那棟大樓。

畢業後我找天回去學校，發現通往頂樓的樓梯口都加裝了紅外線感應器，經過就會警鈴大響，我無視警鈴衝往頂樓的那個鐵門，鐵門已經上鎖。

最後我假裝沒事的離開現場。
搭電梯的時候我還可以聽見警鈴的聲音，尖銳刺耳，夾雜著似乎是尖叫的聲音，還有我的名字。我腦海閃過那個詭異的影子。

我不知道，那個影子到底是什麼東西，

到今天我還是想著

要是我真的想死，我應該會回去那個地方。

https://i.imgur.com/yeBToam.jpeg

p.s
後來聽學長姐說，那兩尊土地公與土地婆，是學校某個教授撿回來的，看到牠們在路邊很可憐。

我跟朋友說起這個故事，被吐槽「你跟土地公說阿米陀佛幹嘛又不是觀世音菩薩」，幹我怎麼知道啦。

算是加油添醋的創作文，其實我不太確定我到底經歷了什麼，一切都很模糊，但我發誓，有時候睡覺，還是感覺有人在拉我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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