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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得] 被遺忘的足球先驅:Erbstein

看板book標題[心得] 被遺忘的足球先驅:Erbstein作者
kinokonok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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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籍資訊
書名:Erbstein: The Triumph and Tragedy of Football’s Forgotten Pioneer
作者:Dominic Bliss
出版社:Blizzard Media
出版年份: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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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誌版:https://dpareads.blogspot.com/2024/01/DominicBlissErbstein.html

單就比例來看,飛機其實是最安全的交通工具。然飛機事故的高死亡率,再加上乘客往往是以家族、公司、政府機構等為單位飛行,一有閃失往往造成「團滅」,帶給世人極大的震駭。回顧過去,空難也多次使足球世界慟哭:2016年拉米亞航空2933號班機空難、1993年加彭空難、1987利馬聯空難以及1958年慕尼黑空難——對許多事故受難者親屬與球迷來
說,這都是難以抹滅的傷痛。而透過哀悼儀式,死亡得以安頓,記憶亦得以流動並凝聚,成為球迷文化與球迷社群認同的一部分。

然Erbstein: The Triumph and Tragedy of Football’s Forgotten Pioneer一書要談的,卻是空難過後,一位幾被遺忘的足球先驅。

Erbstein一書以空難紀念儀式開頭。2010年,體育記者Dominic Bliss造訪位於義大利蘇佩爾加山(Superga)山頂的蘇佩爾加大教堂(Basilica di Superga),參與一年一度的蘇佩爾加空難紀念儀式——一甲子前的1949年5月4日,一架載著義大利杜里諾足球俱樂部
(Torino FC)十八名球員的G. 212客機墜毀於此,機上三十一人全數罹難。這支所向披靡、共贏下五座義甲聯賽冠軍、被稱作「偉大的杜里諾」(Grande Torino)的球隊便就此殞落,義大利足球也因此元氣大傷。這支球隊的匈牙利籍教練Erno Egri Erbstein(匈牙利文作Erbstein Erno,家族姓氏在前)亦在此空難中身亡,享年五十歲。

具猶太人身分的Erbstein,五年前才剛逃離位於布達佩斯近郊的納粹強迫勞動營。

出身於中產猶太家庭的Erbstein一生多舛,前後經歷兩次世界大戰。一戰時於奧匈帝國軍服役;二戰前因猶太人身分不容於墨索里尼政權下的義大利,被迫離開執教的球隊;戰爭末期,Erbstein因猶太身分被送入納粹強迫勞動營。二戰後他回到義大利重拾教鞭,卻因匈牙利國籍而被猜忌,並在逐漸形成的冷戰氛圍中飽受「他是共產黨員」的流言攻擊。但Erbstein仍盡心投入足球事業,直到1949年那場悲劇的空難發生。Erbstein五十年的生命史與歐洲足球發展密不可分,受到廿世紀前半期歐洲足球政治的發展影響,他身不由己的漂泊於歐洲(亦曾去美國發展),而他極具開創性的執教風格與以人為本的領導哲學亦深深影響了後來——尤其是義大利——的足球發展。

儘管「偉大的杜里諾」為足球世界廣為人知,但大眾對Erbstein的認識卻相較不深。透過實地走訪(受訪者包括Erbstein的兩位女兒)與二手資料蒐集,Bliss為讀者一揭這位重要、但英語世界讀者較不熟悉的足球先驅的面紗。

兇狠的中場球員
1916年,18歲的Erbstein首次以球員身分在布達佩斯足球界現身,但旋即入伍,並在一戰結束後參與了1918年的匈牙利革命。他天生的領袖性格似乎從戰場上的表現便略現端倪。一戰結束後,Erbstein在週間從事股票交易工作,閒暇時則踢球(當時的布達佩斯足球還未發展成球員可以光明正大領薪水的職業賽事)。這名中場球員以兇狠的剷球與剽悍的球風聞名,有報導記錄他在某場賽事中「以雙腳猛力撞擊對手肚子」,此舉過當,連警察都不得不介入調查;之後也陸續有報導批評Erbstein在場上太具攻擊性,從這些資料也可一窺當時布達佩斯業餘足球賽事的混亂程度。

1922年由於日漸嚴重的反猶風氣與政策,Erbstein至羅馬尼亞的阿拉德發展,加入當地以猶太認同為號召的球隊Hakoah Arad(但他仍保留於布達佩斯球隊的隊籍,希望能往返兩個城市之間參加比賽——他的雙重隊籍後來招致匈牙利足球協會的調查),並改為領銜鋒
線。Erbstein此舉可與當時盛行的「強健猶太主義」(Muscular Judaism,旨在擺脫猶太人智識出眾,然體力貧弱的刻板印象)相互呼應。從他加入Hakoah Arad一事來看,可以推測青年時期的他具有強烈的猶太人身分認同。而他以中產猶太知識分子身分參與一戰的經歷與視足球為志業的決定,也可視作一種強健猶太主義的實踐。需要注意的是,因
Erbstein一生展現出強烈的匈牙利認同(及其後對義大利發展出的情感),無法斷言
Erbstein是否同情錫安主義。

1924年,Erbstein之後在當時剛被義大利法西斯政權納入版圖的城市阜姆(Fiume)簽下人生中第一張職業球員合約。再度回到中場位置上的他,將盛行於當時的「多瑙河派」(Danubian School,多擺改良後的2-3-5陣型,特色是短傳與優異的控球能力)足球帶入新東家。有趣的是,當時的義大利報業恪守法西斯的政治宣傳政策,多著墨團隊精神,較少讚譽球員的個人能力。但當地對Erbstein的報導卻頗為正面,說他是全隊的節拍器、天生的球場領袖,而其場上的粗暴行為也被形容僅是在捍衛球隊榮譽。

帶人帶心的教練
Erbstein的執教生涯亦始於義大利。如歷史所見,Erbstein以教練身分為足球帶來的影響,遠比其球員身分更為重要。1928年開始,Erbstein陸續執教巴里(Bari)、諾切里納(Nocerina)、卡利亞里(Cagliari),透過獨具洞見的飲食規範、體能訓練、球探系統與創新戰術,Erbstein帶領這些小弱隊踢出名堂,也為自己在義大利足壇站穩根基。他為人津津樂道的執教事蹟之一,便是在五年內帶領當時名不見經傳的盧切塞(Lucchese)從義丙連升二級至義甲,並以排名第七創下隊史最佳記錄。然而Erbstein絕佳的帶隊成績卻無法阻止球隊因其猶太人身分與重用異議球員Bruno Neri(1931年在賽前拒行法西斯舉手禮;二戰時積極參與抵抗運動,不幸於1944年為德軍所殺。戰後為紀念Neri的勇氣,他生前效力的球隊將其主場冠以Neri之名)等政治因素在1938年逼迫他離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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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Erbstein很快又重執兵符。受到兵工廠名教Herbert Chapman主宰英格蘭足壇影響,當時有遠見的歐洲各球隊高層開始效仿兵工廠那種從上至下、具系統性的球隊管理方法。剛接下杜里諾主席一職的Ferruccio Novo找來四十歲的Erbstein,期盼Erbstein領先當時足壇三十年的創新執教哲學能將杜里諾打造成一支堅不可摧的隊伍。Erbstein安排的季前訓練菜單裡有「體操與暖身」、「團體散步」以及「午睡後玩多種遊戲」。從當時的訓練照可看到球員們玩兩人三腳的有趣畫面:年輕球員們亂七八糟的跌坐一團,而Erbstein站在一旁微笑:「球員們如孩子般玩樂,卻沒意識到這就是最好的季前準備。」當時一起玩兩人三腳的球員中,有後成為名演員的Raf Vallone(後出演電影《教父3》的教宗一角)。據Vallone回憶,Erbstein帶人也帶心,場上場下都受到球員的信賴。順帶一提,除了兩人三腳,Erbstein還要求麾下球員玩捉迷藏;而門將Aldo Olivieri則被他送去學芭蕾,以訓練敏捷度與平衡感。就整體戰術風格而言,Erbstein的執教特點是要求他的球隊在未握有球權的情況下仍要向前逼壓對手,透過陣型變化與疊瓦式跑動,積極在前場取得進攻機會。

戰時的遭遇
但Erbstein在杜里諾的第一個任期非常短暫。1938年這年,墨索里尼的法西斯政權頒佈義大利種族法,剝奪境內猶太人的工作權,這也意味著義大利反猶政策的正式開展(在此之前,墨索里尼政權並未特別強調種族位階)。隨著歷史巨輪轉動轉動,Erbstein與妻女決定舉家搬離義大利。他們在回布達佩斯的路上便遭到扣留,後來是透過Novo從中周旋才能回到故鄉,而這段歸鄉驚魂亦造成小女兒心靈受創,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法開口說話。
回到布達佩斯的Erbstein與兄弟一起經營小生意,一家人在經濟上並未受到戰爭太大衝擊。然1944年3月納粹佔領布達佩斯後,猶太人的處境變得極度危險——匈牙利計劃開始了
。Erbstein至強迫勞動營報到,而其妻女則暫時受到神父Klinda的庇護,在匈牙利境內梵諦岡轄下的工廠做事。Erbstein在這段期間遭遇,無論是在勞動營中尋生存機會,或是一通電話智救妻女的經歷都十分驚險。但從他與女兒的通信可以看出,Erbstein對未來、對人類文明始終抱有希望。 他也不斷鼓勵因猶太身分無法受學校教育的女兒不要喪志:「公理正義就在不遠處,這個世界必定會尋回正確的思想……不要放棄學習、不要放棄你正
在做的事,一定要透過廣泛閱讀經典來認識當今世界。」。

重執教鞭
在二戰尾聲,因德軍的種種暴行,Erbstein避免使用他那具有普魯士起源的姓氏Erbstein,以匈牙利起源的Egri取而代之。他的改名除了讓後世試圖追索他人生軌跡的足球史家非常頭痛,似乎也象徵著一個男人的多重面向:他是兇狠的中場球員、寬厚守信的父親、帶人也帶心的足球教練、視義大利為第二家鄉的匈牙利人。但這種多面性似乎也為他帶來了麻煩。戰後,從匈牙利計畫倖存的Erbstein又回到義大利,再次接下杜里諾教鞭。但隨著冷戰的局勢形成,他的工作環境愈發對他不友善:顧忌他的匈牙利籍國籍、揣測他是共產黨員、甚至認為他是雙面間諜……種種流言蜚語攻擊著對義大利足壇、對杜里諾盡忠職守
的Erbstein。即便是在這樣的氛圍下,Erbstein還是以他獨特的執教風格,成就了「偉大的杜里諾」——直到蘇佩爾加空難發生。

Erbstein一書內容豐富,將一代傳奇名教的人生軌跡與廿世紀前期足球發展史融合的恰當好處。只是讀來不免令人感慨時與運的殘忍:若Erbstein不是猶太人、不是匈牙利人、更沒有死於空難,足球史的軌跡,是否會因此而有著不同的走向呢? 此外也好奇這名足球英雄被大眾遺忘的緣由?是否因其外籍身分與隨之而來的謠言耳語,Erbstein才幾乎消失於球迷的集體記憶之中?抑或是戰後行社會主義制度的匈牙利排斥出走且獲得成就的國民?還是因匈牙利與義大利在那時都不被視作「文明歐洲」,致使這位史上最成功的匈牙利籍教練的成就被低估?Bliss的書並未細究Erbstein「被遺忘」的種種原因,只期望未來有足球史家能提出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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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 living forms are,
to use Louis Roule’s expression,
in Les Poissons,
normalized monsters (Georges Canguilhem 1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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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kinokonoko (36.224.250.82 臺灣), 01/24/2024 12: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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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kinokonoko (36.224.250.82 臺灣), 01/25/2024 15:12: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