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喪菩薩（6）

40

星期天是李杰勛的十八歲生日，老媽當然沒心情幫他慶祝。

李杰勛不在乎。他現在除了自己和葉巧兮，什麼都不在乎。

就算抓到何小姐，洗清他的冤情，他也變不回過去的自己。

他不想再面對學校同學，也不想再跟母親一起生活。他不想再當「資優生李杰勛」了。

今天是他成年的日子，他要用自己的方法慶祝。

重新收拾了行李，趁母親不注意，從她錢包裡拿了兩萬多。

有了上次私奔的失敗經驗，他這次準備得更周到：目的地、交通工具都查好了，連臨時的住宿點都預定好。

為了避免上次跑到葉巧兮家撲空的悲劇，他昨晚傳了訊息給她，要她今天陪他去慶生。她沒有回覆，但他相信她會去的，因為他鄭重警告，如果她不去，就把她跟「把鼻」的事告訴她父親。

對，不是母親，是她最愛的父親，因為監視了她的手機，他終於查到她父親的聯絡方式。

葉巧兮不可能不在意父親的想法，所以也不可能拒絕他。

待會見了面，他就會告訴她自己的私奔計劃。她會答應的，他帶了秘密武器確保這一點。

出門前他又檢查了一下葉巧兮的GPS定位，想看她出門了沒，卻瞄到她的通訊紀錄。

「把鼻，今天可以見面嗎？」

「不是說過等妳滿十八歲再見面嗎？」

「可是我好想你，快受不了了！只要見一下下就好，好不好？」

「不能用視訊嗎？」

「不要！」

「好吧，那我們三十分鐘後老地方見。愛妳哦。」

「愛你！」

李杰勛立刻撥電話給葉巧兮，她沒接。他直接打她家的桌機號碼，電話接通了卻隨即被切斷。然後她用手機打來了。

「幹嘛？」

「妳怎麼還沒出門？」

「現在要出門啦。」

「是要來見我嗎？」

「你說呢？」

「換個計劃，不要去看電影了，去找妳爸爸怎麼樣？告訴他，妳跟一個快三十的男人糾纏不清，看他會怎麼說。」

「嗯……他大概會說『妳高興就好』吧？」

「什麼？」

葉巧兮笑了起來，讓他知道何謂「銀鈴般悅耳的笑聲」。

「李杰勛你好可愛哦！真以為我爸會在意這種事？他現在忙著尋找第二春，哪有心情管我？最重要的是，我把鼻跟我只差九歲，長得帥又經濟穩定，我幹嘛怕我爸媽知道？我炫耀都來不及了！再過一個月就換我滿十八歲，當天我就要跟他結婚，看看誰敢講話！」

「妳還真敢講啊！」李杰勛爆氣了，「我為妳付出這麼多，妳卻這樣背叛我，良心都不會不安嗎？妳不怕遭天譴嗎？」

葉巧兮冰冷的聲音敲擊著他的耳膜。

「說反了吧？是你背叛我。」

「啥？」

「之前你被胡子豪他們修理，我幫你撿書，雖然不是什麼大恩惠，至少我是一片好心，希望讓你好過一點。」葉巧兮的聲音很平靜，卻有些顫抖。「結果你是怎麼對待我的？你糟蹋我的好意，讓我痛苦得要死，X你娘的賤渣男！還有臉叫我幫你慶生？恁祖媽連一張面紙都不會給你！」

「妳妳，妳到底講什麼鬼話？妳瘋了是吧？我一直對妳很好啊！」

李杰勛差點咬到舌頭。

「我告訴妳，二十分鐘後我要是沒看到妳到電影院跟我會合，我立刻就跳樓自殺！不過我會先在手機裡留下遺書，讓全世界都知道妳用多過分的手段傷害我，活活逼死我！妳不要看現在學校裡沒人挺我，只要我一死，風向馬上就會轉，那群沒心沒肝沒腦的白痴都會同情我，妳就會變成殺人凶手，到哪裡都沒臉見人！不要以為我在嚇妳，現在我什麼都不怕了，說到做到！」

電話另一頭安靜了一會，李杰勛以為葉巧兮被說服了，然後她的聲音再度傳來。

「謝謝。」

「謝什麼？」

「謝謝你說那段話，我的錄音APP終於派上用場了。」

「妳！」李杰勛倒抽一口氣。

「你說的沒錯，你死了以後全部的人都會卯起來罵我，大家會幫你舉辦盛大的告別式，搞不好全校都會去哦。所有人都會哭得非—常傷心，然後身為萬惡罪人的我就會一臉愧疚地上台向你告別，順便把這段錄音放出來。你猜，那群哭得唏里嘩啦的同學們，聽到你說他們是沒心沒肝沒腦的白痴，會是什麼表情呢？我好期待啊。」

她輕柔地說：「你就安心地去吧，HONEY，我會包很大一包白包給你的。六萬可以嗎？」

電話切斷了。李杰勛的理智也斷了。

41

李杰勛叫了計程車，跟著葉巧兮的GPS定位走。

一路來到老街商業區，到處都是滿滿的遊客，車子開不進去，他只好下車，擠進人群中。

他伸手到袋子裡，握住他的秘密武器—水果刀。

這不是用來傷害葉巧兮的，當然不是。他絕不會傷害她，只是想說服她。

要是她拒絕跟他離開，他就拿刀刺自己，直到她答應為止。

葉巧兮那麼善良，一定不忍看他受苦，絕對會答應的。

GPS帶他來到一家糖果店門口，眼前出現的人卻是穿著粉紅色蘿莉紗裙的王芮霞。

「妳在這裡幹嘛？」李杰勛失聲大叫。

「怎樣，我不能來逛街嗎？」

「巧兮呢？為什麼她的手機在妳那裡？」

「她的手機哪有在我這裡？你神經啊。」王芮霞一臉不屑。

李杰勛用力抓住她手臂，她疼得大叫。

「巧兮在哪裡？」

「你幹嘛啦，很痛耶！」

「快說！」

四周人群紛紛走避，但也有正義人士打算出來主持公道。王芮霞連忙搖手。

「沒事沒事，不好意思嚇到大家了。」她瞪著李杰勛，「巧兮去河邊看鬼屋，叫我幫她顧手機啦。滿意了沒？」

李杰勛轉身跑下通往河邊的階梯。

他沿著河邊道路，一間一間地找「鬼屋」，這時手機響了，他不及細想接了起來。

「杰勛，你在哪裡？」是母親帶著哭音的聲音。

「我很忙，不要打來！」

他正要掛斷，卻聽到母親說：「你沒跟道長在一起吧？有的話快點離開！」

這話引起他的疑惑。「為什麼？」

「剛才何阿姨回電了。她說她把玩具熊裡面的監視攝影機拿去檢查，結果發現，攝影機會把訊號……我聽不懂，總之攝影機是跟慈安和合館連線的。也就是說，監視你的人是道長
！」

「三小啦！」李杰勛大叫：「不可能！妳幹嘛聽她的？」

「我不知道啊。」母親啜泣著：「道長說何小姐是犯人，何小姐說道長是犯人，她還說道長以前好像曾經猥褻青少年，只是沒起訴。我到底該聽誰的？」

「誰都不要聽！也不要煩我！」

他氣呼呼地掛掉電話，心裡怨聲載道。

蠢死了，她居然到現在還相信那女人？趙奇揚監視他幹嘛？一開始就是趙奇揚提醒他，熊裡面有監視器！

趙奇揚為他們母子做了那麼多，母親居然還懷疑他？

他停住腳步。趙奇揚真的為他們母子做很多嗎？

沒錯，他幾次順利地拐走老爸的小三，讓母親高興了一陣子，但那只是為了讓母親掏更多錢給他而已。

至於他信誓旦旦要幫助李杰勛解決跟蹤狂，到頭來什麼也沒解決，不是嗎？

而且他還瞞著李杰勛和葉巧兮見面，講了一堆噁心吧啦的話。

當然啦，要不是趙奇揚利用王芮霞打入修娘菩薩道場，他大概一輩子也不知道葉巧兮劈腿，但是……

那全是趙奇揚一面之詞。王芮霞到底跟他說了什麼，李杰勛完全不知情。

而且，趙奇揚一下子說葉巧兮跟成年男子在一起，一下子又說根本沒有「把鼻」，莉莉絲是女的，那他親眼看到葉巧兮和「把鼻」的噁心傳訊，那難道是假的嗎？

他搖頭，把多餘的懷疑甩掉。

是真是假，等他找到葉巧兮不就知道了嗎？

這時他看到路邊停著一輛很眼熟的車，趙奇揚的車。

李杰勛在車邊繞了一圈，確定這是趙奇揚的車。所以趙奇揚也在這裡？

這輛車停在一棟紅磚平房圍牆外，圍牆的鐵門虛掩著，表示趙奇揚可能在屋裡。

李杰勛正在考慮自己是要進去還是繼續去找葉巧兮，忽然咔噠一聲，車子的後車廂自動打開了。

他不懂怎麼會忽然打開，是車門沒關好嗎？但這樣車子應該會叫啊。

本想把車廂蓋上，卻在縫隙裡看到熟悉的東西。他把車廂蓋掀開，入眼的第一樣東西，是他之前弄丟的旅行袋。

李杰勛全身冰冷。他僵硬地打開旅行袋，看到他的證件、換洗衣物、當天從身上失蹤的衣服，還有六萬塊現金。

他背負的屈辱和痛苦的來源，全都在趙奇揚車裡。

李杰勛蓋上車廂蓋，毫不猶豫地推開鐵門進入院子，而從內屋半開的木門裡，流出了抒情的音樂，趙奇揚正和葉巧兮相擁共舞。

這瞬間，李杰勛覺得腦袋裡的迷霧一掃而空，真相清晰無比。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被跟蹤的？從他第一次去「慈安善緣和合館」求援開始。

這也就是為什麼他老是被香香耍得團團轉，為什麼總是一再踏入陷阱的原因。

因為真正的敵人就在自己身邊。

趙奇揚提醒他小心玩具熊，是為了要自己把玩具熊交給他，然後他就可以徹底湮滅證據。真是太簡單了。

搞了半天，趙奇揚就是把鼻。

他用力推開木門，門撞在牆上發出巨響，裡面的兩人嚇得立刻分開。

趙奇揚看到李杰勛的表情，知道情況不妙了。

「那個，你不要誤會，我只是陪她跳支舞……我一直在幫你說話，巧兮，妳快跟他說啊！
」

他還在試著解釋，李杰勛已經衝到他面前，手中的水果刀刺入了他腹中。

李杰勛面無表情地拔出刀，鮮血立刻染紅了趙奇揚新買的深褐獵裝。

葉巧兮大聲尖叫，拼命後退。趙奇揚跪倒在地，雙手摀住傷口試著止血，但血仍不斷從指縫湧出，他只得用力拉緊褲帶，總算出血慢了些。

「救護車……你們兩個……快叫救護車……拜託……」

沒人理他。

李杰勛轉向葉巧兮，刀尖也朝著她。看著她驚恐扭曲的臉，他忽然覺得很可笑。

終於知道怕了嗎？一定要亮刀子她才會正眼看他嗎？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我做錯了什麼？」他放聲大吼：「我只是愛妳而
已啊！我做錯了什麼？」

不料葉巧兮用更大的音量吼回來。

「我也只是不愛你而已啊！我又做錯什麼？」

言語的利刃刺中了李杰勛，他不禁搖晃了一下。

好可怕，這個女人，好可怕……

他想起當初，剛愛上她的瞬間，是多麼幸福。滿腦子想著她，為了見她迫不及待走向充滿霸凌的學校，想追蹤她的一舉一動，想捕捉她的每個表情，無時無刻都想跟她在一起，一刻也不要分開。只是這樣而已。

愛情明明是這麼美好的東西，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原本深愛的，楚楚可憐的女孩，在模糊視野裡變成了青面獠牙的巫婆。

他握緊刀子走向她。

第二部 公主

1

如果那天，葉巧兮沒有幫忙撿書，這些事就不會發生了。

放學後，她走到校門口才發現忘了拿課本，只好折回二年四班教室，卻不小心撞見霸凌場面。

班上的胡子豪和他的幾個哥兒們，還有班花徐梅音，正把李杰勛團團圍住。

他們把李杰勛推倒在地上，還拿垃圾扔他。

李杰勛跟葉巧兮勉強算是同類，都是獨來獨往不太跟同學互動，然而葉巧兮成績普通，李杰勛卻是是班上學霸，每次小考成績都是九十五分起跳，大考都是全班第一，但這並不是他被修理的理由。

他雖然人緣不好，同學倒也沒無聊到因為他成績好就排擠他，而且也有幾個女同學認為他憂鬱美少年的形象相當養眼。

問題出在寒假的時候，徐梅音從朋友口中聽到，李杰勛在國中的時候曾經性騷擾班上女生，她把消息傳開，全班頓時炸了鍋，一開學就所有人卯起來攻擊他。

不管李杰勛再怎麼否認，沒人相信他。

他不管走到哪裡都會被堵，幾乎每個男生跟他錯身時都會順手搥他一記或推一把，女生則露出活像看到廚餘的表情。

葉巧兮對李杰勛本人沒有什麼意見，她也不是特別同情他，只是暗自覺得沒有證據可以證明他真的性騷擾，不必對他那麼兇。

但其他人可不這麼想，尤其是胡子豪，為了吸引徐梅香注意，他每天照三餐整李杰勛。

「幹，死變態去死啦！」

「色狼！」

胡子豪一夥人發洩夠了，轉頭看見葉巧兮，也只是不屑地笑笑，嘻嘻哈哈出了教室。

教室裡只剩葉巧兮和李杰勛兩人。在尷尬的沈默中，葉巧兮匆匆走回座位拿了課本，再次經過李杰勛身邊時，她看到他被踹得全身都是沙土，書包裡的東西被灑了一地。她一時不忍，彎下腰撿了幾本課本還給他。

「謝謝……」李杰勛一臉錯愕，顯然沒想到班上還會有人幫他。

葉巧兮隨便一點頭，快步衝出了教室。

這就是一切錯誤的開始。

第二天，她一到學校，就發現桌上放著一朵紅玫瑰。

她問旁邊同學：「這是誰放的？」

沒有人知道。

葉巧兮盯著玫瑰花發呆，一面猜測著可能的人選。忽然腦中一道光閃過，她的呼吸急促起來。

會不會是……彥章學長？

黃彥章是小說研習社的社長，葉巧兮原本不想加入任何社團，結果還是被黃彥章說服入了社。

說是研習社，其實他們更像讀書會，每週讀一本指定書，然後社員輪流導讀，分享心得。

社團是葉巧兮唯一覺得自在的地方，每個社員都很愛讀書，見了面談論的都是小說內容和小說心得，沒有人會去亂傳同學的八卦，對別人指指點點。

尤其是黃彥章，他氣質斯文，卻沒有半點書呆氣，笑容溫暖，講話也很有教養，跟班上那群出口成髒的男生完全不同。再怎麼無聊的書，葉巧兮總是可以藉著他的導讀，在書中找到許多樂趣。

在社團裡，她忘了家中的不愉快，忘了自己的孤獨。而在黃彥章的身上，她嚐到了暗戀的滋味。

她坐立不安地撐到第一節下課，跑去黃彥章班上找他。她當然沒膽量直接問他「你是不是送我花」，只是想委婉地說一句「學長你早上的時候有去我們班附近嗎？我好像有看到你」，藉以試探他的反應。

然而這辛苦想了一節課的絕招卻落空了，因為黃彥章當天請假，根本沒來學校。

滿腔的期待被潑了冷水，她失落地回到教室，看著抽屜裡的玫瑰花，腦中再次浮現那個問題：到底是誰送的？

不過，既然不是黃彥章送的，她對答案也失去了興趣。看看花狀況不是很好，隨手就扔進了垃圾桶。

然而第二天早上，桌上又出現一朵玫瑰，這次是白色的。

葉巧兮問了半天，還是沒人知道是誰放的。正好有個同學喜歡白玫瑰，葉巧兮二話不說就送給她。

第三天，玫瑰花又來了，粉紅的。

這回葉巧兮真的有點發毛了，雖然花很漂亮，仍然進了垃圾桶。

然而送花的人並沒有停手。第四天桌上的花變成百合，第五天是海芋，第六天是桔梗……

她到處打聽每天是誰最早到教室，有沒有看到放花的人，沒有人知道。

向來把她當空氣的同學們開始竊竊私語，說葉巧兮有個神秘愛慕者，也有人說是她自己想紅，故意放花來搏眼球。

葉巧兮的心情從好奇變成困擾，再轉成厭煩。

她放學前在桌上留了張紙條：「給送我花的人：謝謝你的好意，拜託你不要再送了，我不能收。葉巧兮」

第二天，紙條不見了，變成一個校門口小吃攤賣的蛋餅。

葉巧兮快瘋了，她在那天的社團活動上提到這件事，好友王心妤建議：「那妳明天第一個進教室躲起來，就可以知道他是誰啦。」

黃彥章說：「那麼早來學校，會不會有點危險？」

葉巧兮滿心期待他會說「那我來陪妳吧」，但他卻接下去說：「最好找個人陪妳哦。」

一聽到這話，葉巧兮的心就涼了一半。「哦……」

王心妤自告奮勇，「那我來吧！」

第二天一大早，葉巧兮和王心妤進入了幾乎沒人的學校，躲在二年四班的講桌後守株待兔。

最早進教室的是外號「大象」的林望泉，他家離學校最遠，每天都得很早出門，因此嚴重睡眠不足。他一坐下就趴著呼呼大睡，顯然不是他。

然後一個瘦長的身影走進教室，是李杰勛。

他神情緊張地瞄了熟睡中的林望泉一眼，輕手輕腳走到葉巧兮桌旁，在她桌上放下一盒巧克力。

葉巧兮大吃一驚：居然是他？

李杰勛完事後，又很快走出教室。葉巧兮不及細想，抓起那盒巧克力就追了出去，王心妤也跟上。

「李杰勛！」

她們在走廊上叫住他。

「你幹嘛給我這個？」

「咦？」李杰勛白晰的臉頓時漲得通紅，「那個……那個……是課本送的……不是，是我
送妳課本……不是，那不是我給的！」

「明明就是你給的！」兩個女生異口同聲。

「那個……」李杰勛只好認栽，低頭說：「是因為妳上次幫我撿課本，所以，所以想感謝
妳……」

「課本？」葉巧兮這時才想起之前的事，實在是哭笑不得。「那點小事你說聲謝謝就夠了，而且還連著那麼多天送花，又送早餐跟巧克力，很誇張耶！」

「因為，因為妳把紅玫瑰丟掉，我就想說妳應該是喜歡別的顏色，可是別的顏色妳也不喜歡，我就送別種花，妳又叫我不要送花，我只好送早餐……」

「我不是叫你不要送花，我是叫你通通不要送。這樣一直送又偷偷摸摸的，很奇怪耶。」

李杰勛臉色沈了下來，顯得非常哀傷。

「妳……不喜歡我送的東西嗎？」

王心妤說：「你有沒在聽人說話？她是說……」

「我是在問葉巧兮！」斯文的李杰勛很難得地提高了音量。

王心妤噘嘴，「幹嘛這麼兇？」

葉巧兮拍她肩膀安撫，對李杰勛說：「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是你這樣一直送很奇怪。」

「我只是想表達感謝啊。而且如果讓別人看到我送妳東西，搞不好連妳也會被排擠。」

「啊……」葉巧兮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沒錯。

原來這人也挺細心的嘛。

「反正，反正你的心意我已經知道了，就不要再送東西了，這樣我會很尷尬。」

「收我的東西很尷尬？」

李杰勛的表情更悲傷了，讓葉巧兮慌得手足無措。

「不是啦！我媽說不可以隨便收別人東西！而且我只是幫你撿書，不用一直謝！知道嗎？」

「哦……」

葉巧兮遞出巧克力，「還你。」

「妳……真的不能收嗎？就這一次？」

那小狗般的眼神實在讓人心碎，葉巧兮根本說不出「不」字。

「好吧，那我就收下了。以後絕對不要再送了哦。」

「好！」李杰勛笑得非常燦爛。

王心妤勾住葉巧兮臂彎，「好了你可以閃了。我要跟巧兮找個地方好好品嚐巧克力嘍。你那什麼臉？哦，巧克力是送巧兮的，不准我吃？」

「沒有……」李杰勛的臉又沈了下來。

王心妤拖著葉巧兮，跩兮兮地走到校園的涼亭裡開始吃巧克力。

葉巧兮吃不下，王心妤倒是一口接一口。

「這人還真搞笑，叫他不要送花就改送巧克力？到底有沒有常識啊？」

葉巧兮聳肩。「他是學霸。大概書讀過頭，腦袋負荷量太大了。不過他也挺可憐的，在班上天天被人欺負，我只不過對他客氣一點，他就感謝成這樣，害我超不好意思。」

王心妤頓時被巧克力嗆到。

「妳還真以為他是感謝妳啊？他是喜歡妳啦！」

「啥？不會吧，我跟他沒講過幾句話啊。」

「妳幫他撿書啊。他在你們班人人喊打，只有妳對他伸出友誼的手，他當然會把妳當成女神。如果不是喜歡妳，誰會特地一大早跑來學校送花？而且他本來送你什麼？玫瑰耶。那是送情人的。」

「應該不會啦……」

嘴裡這麼說，葉巧兮還是有點心慌。李杰勛該不會真的喜歡她吧？

「仔細想想，其實李杰勛不錯耶。成績好，長得也不錯，聽說家裡狀況也不錯，他媽開名牌服裝店的。雖然有點沒常識，但是也蠢得很可愛。只不過，他之前那件事……妳覺得呢
？他有沒有性騷擾？」

「我不知道耶。不過他感覺不太像色狼就是了。」

「要怎麼樣才像色狼？」

「就……一臉好色的表情？」

王心妤噗哧一笑。「妳是不是連續劇看太多了啊？什麼叫『好色的表情』啦！」

「不然要怎麼說？」葉巧兮滿臉通紅。她怎麼可能知道色狼是什麼樣子？

沒錯。那個時候的她，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我聽說，李杰勛的爸爸很花，一看到女人就要勾搭。他該不會也跟他爸一樣吧？」王心妤說。

「沒根據的話不要亂講啦。」

「好啦好啦，我們巧兮真善良，不愧是女神葉巧兮！」

「神個頭！」

「可惜啊，他再喜歡妳也沒用，妳喜歡的是彥章學長嘛。」

葉巧兮的臉立刻紅得差點滴血。「不要亂講啦……」

「哎喲，妳不要假仙了，趕快把學長推倒吧！」

「我才不要哩！」

兩個女孩嘻嘻哈哈聊了一陣，巧克力也很快吃光（全部進了王心妤胃裡），就愉快地各自回教室。

沒有人注意到，她們之前的交談，全都被躲在花圃後面的某人聽得一清二楚。

2

早自習快結束的時候，有人來找葉巧兮，居然是黃彥章。

葉巧兮快步迎上，「學長有什麼事？」

「我只是想問妳，早上順利嗎？沒出什麼事吧？」

「哦，沒事，別擔心。」葉巧兮把狀況大致說了一遍。黃彥章點頭。

「那就好。我覺得很不好意思，其實我應該來陪妳的，但是我家那邊車很少，沒辦法那麼早到。」

聽了這話，葉巧兮高興地快要飛起來。

「沒，沒關係，謝謝你這麼擔心我。」

送走了黃彥章，葉巧兮全身輕飄飄地走回教室，不經意對上了李杰勛的眼神。

充滿震驚、痛苦和控訴的眼神。

她有點困惑：又怎麼了？

然而她很快就把李杰勛的事拋在腦後。此刻最重要的是學長擔心她，還專程跑來看她。除此之外，其他的東西都不值得在意。

放學等車的時候，她發現李杰勛也在等車。她從來沒在搭車的時候碰見他，感到有點奇怪。

李杰勛跟她上了同一班車，車上很擠，他站得離她很遠。葉巧兮心想他今天大概是有事要跟她到同一站吧，就沒怎麼放在心上。

下了車走沒幾步，她發現李杰勛跟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她想說是順路，向他點了個頭就繼續走向家的方向。但是走過了兩個路口，李杰勛仍然跟在後面，沒有要轉彎的意思。

她轉進自家巷子，李杰勛居然也跟了過來。

葉巧兮正要回頭問他為什麼跟著她，他倒先開口了。

「葉巧兮。」

「幹嘛？」

李杰勛在離她幾步的地方站定，臉上表情非常凝重。

「早上那個來找妳的男生，是妳男朋友嗎？」

這突兀的問題讓葉巧兮滿臉通紅。

「幹嘛問這個？」

「告訴我是不是！」

葉巧兮有點生氣，他憑什麼這樣審問她？

不過她不擅長回嘴，只好忍著氣回答：「不是。他是我社團社長。」

雖然她真的很希望黃彥章是她男友。

「真的？」李杰勛頓時笑顏逐開。「太好了。」

「什麼太好了？」

李杰勛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又換了一副堅決的表情。

「我沒有做那件事。」

「哪件事？」

「國中那件事，我是被冤枉的！」

葉巧兮呆呆地回答：「哦。」

跟她講有什麼用？

「妳相信我，對吧？所以才幫我撿課本。」

「呃……」

嚴格說來，她只是覺得同學們對他有點過分而已，至於他到底有沒有做，她真的不確定。

李杰勛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我真的是冤枉的，拜託妳相信我！我爸爸雖然很花心，但我跟他不一樣！妳一定要相信我！我求妳！」

葉巧兮被他這突兀的動作嚇得手足無措。

「好好好，我相信你就是了，你，你快放手啦！」

李杰勛終於鬆開了手，表情就像她剛送給他一百萬一樣。

「真的？妳願意相信我？」

廢話，再不相信他，只怕到天黑了還回不了家。

葉巧兮直覺地把手藏到背後，「呃，沒有證據啊。只有一些傳言……不一定是真的。」

驚人的事發生了：李杰勛流下了眼淚。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妳跟別人不一樣，妳是個好女孩！」他擦掉眼淚，「太好了，終
於……謝謝，謝謝妳！」

看到他流淚，葉巧兮反而不好意思起來。

「呃，你不要哭啦。我想，班上同學總有一天會想通的。」

「是啊，一定會的。」李杰勛臉上還掛著淚，嘴角卻笑開了。「對了，我可以加妳的賴嗎？我不會跟別人說的，絕對不會連累妳，妳放心！」

葉巧兮直覺想拒絕，但拒絕別人會讓她神經緊張。又想到他現在被全班孤立一定很寂寞。她在班上雖然沒什麼朋友，但是社團同學都對她很親切，她根本沒辦法想像，如果沒有他們，自己會是什麼處境。

連個可以聊天的人都沒有，一定很悶吧？

就當做個善事，偶爾聽他發發牢騷也好，她平常老是依靠朋友們照顧，自己也該試著照顧別人。

雖然李杰勛做事有點嚇人，但那應該只是他一時衝動，等他平靜下來就好了。

所以葉巧兮加了他的line。

然後深深體會「後悔到想死」的感覺。

3

那天晚上，李杰勛的訊息幾乎沒停過。

「巧兮：老實說，我第一眼看到妳就有個感覺，這女孩一定可以了解我。可是我太膽小，不敢主動跟妳說話。那天妳撿起課本交給我，讓我覺得好幸福，幾乎要感謝胡子豪他們了。妳就跟我想的一樣，是個好女孩。」

「我能跟妳認識，真是太好了。」

「我就知道妳一定會相信我。」

「我們一定很有緣。」

「只要妳站在我這邊，其他人再怎麼看輕我，我都不在乎。」

諸如此類的話沒完沒了傳了整晚，葉巧兮一開始還試著回答兩句，到最後快被line的提示音吵死，只好關靜音，把手機丟在旁邊才有辦法讀書。

等她再次拿起手機時，差點被訊息的數量嚇死。

這時訊息又來了。

「我很煩人嗎？為什麼妳都不回我？」

她只好很快地回了一句：「我在讀書的時候不能看手機。現在要睡了，晚安。」然後用最快速度關掉聊天畫面。

這傢伙不是學霸嗎？整晚不讀書只顧傳訊這樣對嗎？

然而此時最麻煩的是，看來王心妤說的是真的，李杰勛鐵定是喜歡上她了。

這下該怎麼辦呢？

她考慮封鎖他，又覺得才剛加好友就封鎖很沒禮貌，而且可能會激怒他。李杰勛感覺是很容易激動的人。

煩惱了一個晚上還是想不出辦法，她昏頭昏腦地睡著了。

第二天到學校，桌上沒再放東西了，她鬆了口氣，但是只要一接觸李杰勛那若有深意的視線，她就很緊張，生怕他會再次靠近她，一來她不知道該怎麼應付，二來要是給班上同學看到她跟他糾纏不清，下一個被排擠的就是她了。

結果李杰勛雖然沒再靠近她，訊息仍然傳個不停。

「妳為什麼又不回？現在在學校又不是讀書時間。」

「拜託不要不理我，我除了妳什麼都沒有了。」

「我唯一的盼望就是跟妳說話，如果妳也不理我，我該怎麼辦呢？」

葉巧兮越看越害怕，再次考慮封鎖他。只是轉頭看到李杰勛又被同學推去撞牆，怎麼也下不了手，只能勉強寫下「我有空會回的」。

最後一節是社團活動，她一直心不在焉，結果被黃彥章點名。

「學妹，我講得很無聊嗎？妳好像不太想聽。」

她連忙否認，「不是不是，我只是……有些事……」

轉念一想，也許社團的朋友可以給她一點建議，就把自己的煩惱說了出來。

王心妤一拍大腿，「我就說他喜歡妳嘛！看不出他這麼積極耶。」

副社長吳宜茜說：「可是，什麼叫做『我除了妳什麼都沒有了』？感覺好可怕。」

黃彥章說：「如果妳真的不喜歡他，要明白告訴他妳的想法，不能讓他一直誤會下去。」

葉巧兮決定接受這個建議。

放學時間，她看到李杰勛又出現在她等車的地方，瞬間耐心死絕。

為了顧忌附近其他同學的視線，她忍著沒發作，一下了車，她立刻走向李杰勛。

「你幹嘛又跟著我？」

「我想送妳回家。」

「不用了，我一個人回家就好，你回去吧。」

「可是，我在學校不敢靠近妳，傳訊息妳又不回，只有這時候可以跟妳說話……」

葉巧兮衝口說出：「你一口氣傳那麼一大串，我要怎麼回？」

看到他受傷的眼神，她稍微冷靜下來。

「李杰勛，我知道你在班上沒朋友很寂寞，我是可以偶爾陪你聊聊天，可是你這樣一直傳一直傳，我覺得很不舒服。你跟著我回家，感覺更奇怪，拜託你以後不要這樣了好嗎？」

李杰勛急切地說：「那如果我不要一直傳，也不跟妳回家，妳就會繼續跟我當朋友了對不對？妳不會封鎖我對不對？」

葉巧兮真正想要的，是從此兩人形同陌路，再也不傳訊息不來往，但要她當面講出這些話實在很困難。

「呃，差不多是這樣。既然是朋友，偶爾還是可以打個招呼。」

李杰勛眼中再度綻放光采。

「好，我知道了。我不會讓妳不舒服的！」

他轉身走回車站，葉巧兮鬆了口氣，心中暗自感謝黃彥章的建議。

因為李杰勛沒有明白表示喜歡她，她也不好對他說「你不是我喜歡的型」，不過都已經說是朋友，他應該聽懂了吧？事情總算解決了。

到了那個星期六，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傻。

4

晚上八點，她剛吃完晚餐，手機響了，是李杰勛。

「妳在家吧？」

「……什麼事？」

「我在妳家樓下，妳下來一下。」

「你跑來我家幹嘛？」

「我買了好吃的蛋糕送妳，妳下來拿。」

「你為什麼要買蛋糕？」還專程跑來她家。

「哦，因為之前我爸買回來，我覺得很好吃，今天剛好經過那家店，想讓妳嚐嚐看，所以就買了。」

「不用這樣吧？」

「沒關係啦，好東西就是要跟朋友分享嘛。妳不用客氣，快下來吧。」

葉巧兮心裡吶喊著：我不是在跟你客氣，我是覺得很煩！

「我現在不在家裡。」

「咦？妳在哪裡？聽起來不像在外面的樣子。」

「呃，我在親戚家裡，其他人在別的房間。反正蛋糕我不能收，你拿回去自己吃吧。」

「可是我是為了妳買的啊。妳今晚會回來吧？那我就在這裡等到妳回來為止。」

什麼？

「可是我可能會很晚耶，會到十一、二點。」

「沒關係，多晚我都等，沒車就找uber回家就好。」

「我，我可能會直接住親戚家！」

「啊……那我明天晚上再來？」

葉巧兮眼前發黑。哪能讓他每天來？

而且再推下去，他大概要等到學校再拿給她，到時就更麻煩了。

「你等一下。」

她衝下樓，打開大門，果然李杰勛就站在樓下。

「妳不是說在親戚家？啊，妳在跟我開玩笑對吧？原來妳這麼愛整人啊。」

李杰勛愉快地笑著，葉巧兮可一點也笑不出來。

「你不是有東西要給我？」

「對，在這裡。白巧克力布丁蛋糕，真的很好吃哦。對了，妳週末都在做什麼？」

「讀書。謝謝，晚安！」

葉巧兮接過蛋糕，很快地關上門衝回家。

她晚上忽然跑出門，又拎著一個大蛋糕回來，當然引起母親注意。母親認為她在學校招蜂引蝶，把她狠狠訓了一頓。

這種為了一點小事被臭罵的狀況，葉巧兮幾乎天天碰到，卻從來不曾這麼冤枉委屈過。

她冷眼看著母親把蛋糕丟掉，回到房間，一咬牙把李杰勛封鎖了。

週一，李杰勛正式爆發。

「妳為什麼封鎖我？」

午休時間，他把她拉到沒人的角落，氣勢洶洶地逼問她。

「說好不封鎖我的，妳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

葉巧兮本來已經做好心裡準備，看著他扭曲的表情，仍然嚇得縮成一團。

李杰勛雖然外表文弱，畢竟是男生，比她高了半個頭，生氣時的聲音像受傷的野獸在低吼，稍有不慎就會被他咬一口。

葉巧兮強忍恐懼，小心地說：「我媽媽罵我。她說會晚上來送蛋糕的男生一定不懷好意，她說我上學不上學都在跟男生胡鬧，所以我就封鎖了。」

「所以是妳媽媽逼妳？」

葉巧兮搖頭，決定有話直說。

「我覺得她說得對，正常的朋友不會那麼晚了還跑來。你，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說了，我只是想跟妳分享好吃的蛋糕……」

「你根本就是喜歡我！」葉巧兮衝口而出，然後自己尷尬得半死。

李杰勛的臉又紅了，這次是害羞的紅。不過他的表情有點疑惑。

「妳現在才知道啊？」

葉巧兮一陣脫力。意思是她很遲鈍嗎？可是如果她動不動以為男生暗戀她，不就變成花痴了嗎？

「巧兮，我真的很喜歡妳。應該是一見鍾情吧？所以……」

葉巧兮打斷他，「對不起，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李杰勛僵住了。「是……誰？」

「這跟你沒關係。」

「是誰？」李杰勛忽然大吼，讓她嚇了一跳，「妳說不出來對不對？因為妳在騙我，就跟妳騙我妳不在家一樣！」

葉巧兮一句話戳破了他的幻覺。

「小說研究社的黃彥章學長，就是上次來教室找我的人。我喜歡他。」說出這話讓她全身虛脫，但是她非說不可。

李杰勛的表情更僵硬，喃喃地說：「騙人，妳騙人……」

「我沒有騙你，我從上學期就喜歡他了。所以很抱歉，」葉巧兮看著他的表情，又有些不忍。「我想我跟你應該也沒辦法做朋友了。謝謝你的蛋糕跟巧克力，我以後不會再跟你傳line，也不會再跟你說話了。你自己保重。」

她轉身離開，卻聽到他在她背後大喊。

「葉巧兮！我不會放棄的！真愛就是永遠不放棄！沒有人比我更愛妳，我一定會等到妳想通為止！」

葉巧兮全身惡寒。雖說旁邊沒人，但他這樣光天化日大喊「真愛」，真的不嫌噁心嗎？

至少她是雞皮疙瘩掉滿地。

接下來，噩夢正式開始。

5

第二天早上，她一走出家門，就看到李杰勛在她家巷口徘徊，她大吃一驚。李杰勛看她一眼，就轉身走掉。

葉巧兮全身發冷地呆站了一會，硬著頭皮追上他。

「李杰勛！你又跑來我家幹嘛？」

他頭也不回地往車站走，「妳不是說不跟我說話？」

「我已經說了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你又跑來做什麼？」

「我只是一起床就想看到妳，這樣不行嗎？路又不是妳家的，我為什麼不可以來？」

「你……你這樣讓我很頭痛耶！」

「妳既然不想當我朋友，那我也不需要管妳舒不舒服。」

葉巧兮差點被一口氣噎死，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

「我想當朋友啊，我想當普通的朋友，是你不想！」

「隨妳怎麼說。總之，妳沒有權利不讓我愛妳！」

「什麼……」

這時公車來了，李杰勛上了車。葉巧兮不想跟他搭同班車，但如果搭下一班可能會遲到，她只好忍著氣上車。

接下來，葉巧兮遭遇了有生以來最大危機。每天上學和放學，李杰勛都會遠遠地一路跟著她，在學校裡她也無時無刻感覺到他的視線釘在自己身上。

她努力無視他，拼命叫自己不要在意，但那種感覺就像有幾百隻蜈蚣在身上爬，噁心得不得了。

書桌抽屜裡，不時被丟進紙條。

「妳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我只是愛妳而已，我到底做錯了什麼？」

「我已經好幾天沒辦法睡覺，成績也一直退步，我該怎麼辦？我會不會瘋掉？」

「胡子豪他們再怎麼欺負我我都可以忍受，但妳不屑的眼神卻可以要我的命。」

「沒想到妳居然是這麼殘酷的人，給了我希望又讓我絕望。」

「總有一天妳會知道，最愛妳的人是我。希望妳到時不會後悔。」

「救我！救救我！我求妳！」

一開始她看過就丟，到後來她連看都不看直接揉掉，直到兩週後，她忍無可忍，把紙條蒐集起來，拿去交給班導林老師，把事情始末告訴他。她不想當爪耙仔，但是沒有別的選擇。

林老師看著紙條上那堆激動的字眼，頻頻搖頭。

「難怪李杰勛最近上課不是發呆就是打瞌睡，作業也一直出錯。小孩子就是這樣，一談起戀愛智商就往下掉。妳放心，我會跟他談談的。」

葉巧兮回到教室裡，覺得心情平靜了些。老師既然叫她放心，一定會有辦法的。

不久，李杰勛板著臉走回教室，走過葉巧兮身邊時丟下一句：「老師叫妳去找他。」

葉巧兮滿心期待地到了林老師面前。

「我跟李杰勛談過了，」老師推推眼鏡，「我告訴他，他讓妳很痛苦，他也覺得很抱歉，只是他控制不了。我想這是難免，年輕人總是比較衝動，一戀愛就昏頭了。妳可以原諒他嗎？」

「原諒？」葉巧兮呆了一下。所以這才是重點嗎？要她原諒？

「老師是想說，你們就把之前的事忘掉，繼續做好朋友。妳line封鎖他對不對？就解封吧。」

「咦？可是要是解封，他又會來騷擾我……」

「說騷擾就太嚴重了。李杰勛個性比較內向，也沒有談過戀愛，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做事比較誇張一點，所以就讓妳誤會了，他真的沒有惡意，而且這麼純情其實也蠻可愛的。看他那麼喜歡妳，妳真的忍心讓他難過嗎？」

「可是……」

「妳要是硬把『騷擾』的罪名套在他頭上，他的前途跟名譽可能就毁了，妳不覺得很殘酷嗎？」

李杰勛的前途跟名譽？老師只在乎這個嗎？

「那……我呢？我成績沒他好，我就活該嗎？」

「不是這麼說，妳想太多了。仔細想一想，李杰勛其實也沒做什麼傷害妳的事，對不對？只是寫寫紙條，跟著妳上下學而已。也不是什麼深仇大恨，就和好吧。大家都是同班同學，彼此體諒一下。我已經叫他要專心讀書不要一直跑去妳家，如果他又發一堆訊息吵妳，妳就叫他回去讀書，大不了把手機關掉，這樣不就好了？」

葉巧兮說不出話來。老師說的沒錯，李杰勛沒有打過她也沒有罵過她，確實沒有造成什麼傷害，只是比較煩人而已，硬要鬧大就太不近人情了。

難道真的是她大驚小怪？

可是，內心深處總有一個感覺，這樣是不對的。偏偏她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只好默默點頭。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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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主云：光是寫這段，教主就噁心得快吐了。可怕的是，一定還是會有人認為女主太驚小怪，男主根本沒做錯什麼。甚至會有人認為是女主自己給男主錯誤的期待，為什麼不一開始就拒絕他。

而最最最可怕的是，與人為善原來是一種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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