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深夜甜點店-可麗露

所有甜點中，
老闆最喜歡的甜點是有著「天使之鈴」美稱的甜點，
有著硬硬的外殼，
柔軟的內心，
時而發散著淡淡的酒香，
時而發散著香草的餘韻，
雖然外表看來漆黑，
但卻內裏清清白白，
看似不起眼但卻得花費一段不短的時間，
才能讓香味雋永綿長。

深夜的甜點店又點起了燈，
今天的故事發生在甜點店重建前，
那個時候甜點店的招牌還點著油燈，
那時候民風淳樸，
對於有權有勢的人，
大多有苦不敢言，
這是他剛頂下這間甜點店的時候。

『這個黑通通的東西可以吃嗎？』

他看著走進店的男人，
老闆只是笑笑的拿出一小塊讓他品嚐看看。
那個男人吃完之後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彷彿記憶帶著他去到了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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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可以上學的人很少，
大部份的人都是有錢人家的小孩，
家裡不愁吃穿所以才送小孩來念書，
那些人大多目中無人，
腦子動得比身體還慢，
想到什麼做什麼，
等到事情結束了才來後悔跟道歉。

然而有一些人是靠著政府或是民間機構的獎學金才有書念，
像是我就是其中一個，
要是沒有這些獎學金，
我怕是連大字都不識幾個，
然而在我還在念書的時候，
我們那時候叫作初中，
大概是現在的國中吧，
我們班上有個小霸王，
什麼壞事都做，
我真恨不得把他挫骨揚灰，
但是我沒有，
因為我知道我有大好的前程，
他不值得。

那時候我因為家裡窮，
身上穿的都是跟人要來的舊衣服，
不過我知道我沒什麼好抱怨的，
整個村子裡也不是只有我家窮，
我爹娘還願意讓我去念書我已經感恩戴德了，
作為家中獨子，
上面幾個姐姐為我的犧牲我全看在眼裡，
我常常對姐姐們說，
要不是她們當年願意犧牲自己讓我去念書，
我今天也不會有這些成就。

所以我努力不讓家人擔心，
在學校我只顧著學習，
彷彿要把所以的心力都花在課業上才對得起全家的心血。

但是那個小霸王毀了我的計畫！
我的作業簿被丟進池水中，
我本就空盪燙的便當盒被丟上了上不去的頂樓，
下課時常常被反鎖在廁所裡，
從頭頂上流下的是一桶又一桶的冷水，
課桌椅上寫滿了難聽的字句，
常常等我回到教室裡，
桌椅已經不在原面的位子上了。

我不指望師長可以做什麼，
一方面小霸王家裡是行醫的，
在那個時代沒有人會相信醫生的小孩會學壞，
更不會有人相信一個農家小孩說的話，
更何況我們家也沒辦法三天一小禮、五天一大禮的恭維老師。

我一直以為只要我撐過初中時期就好了，
我一直以為只要畢了業，
我就可以擺拖那個爛人，
誰知道那就像夏日不小心沾上的泥濘，
乾了之後在身上拉扯著皮膚又拍不掉。

每次小霸王做了什麼錯事的時候，
他的哥哥們都會帶著一疊疊的紙鈔，
問我什麼價碼才能原諒他弟，
我當然知道如果拿了錢就是助紂為虐，
但是我真的需要那些錢，
那時候姐姐們在工廠被受了傷，
家裡真的急著用錢，
如果可以被打幾下就拿到一大筆錢，
我非常願意為了姐姐們吃些皮肉苦，
就當是略為回報他們對於我的恩情。

但是人的忍耐是有極限的，
做人應該要保有底限，
我的底限就是我的家人，
我的姐姐們。

我記得那天姐姐因為在工廠裡面操作不慎而被卷進機器裡，
她被拉出來的時候聽說顱骨已經破了，
半個身體都看不出來曾經是人的形狀，
只能說是血肉模糊也不為過，
她被送進去的醫院就是那個小霸王他爸開的，
雖然那個小霸王真的是個人渣，
但他爸還是很努力又認真，
只是任憑華陀再世姐姐都救不回來，
我其實一直都知道，
只是當時我們都不能接受，
我們都需要一個情緒的出口，
如果有機會的話，
我想和那位醫生當面道歉。

我不該因為一時的情緒而喪失理智，
我不該因為姐姐的離世而遷怒於他人，
我不該因為姐姐的工傷意外而造成更多的分離。
我不該在那天喝完酒的時候，
在醫院門口縱火。

後來我聽說小霸王家破產了，
因為許多人被燒死在醫院裡，
原本就不良於行的病人們，
值班的醫護人員們，
在病床邊陪著家人期待他們好起來的人們，
都死於我的一把火。

我知道我再多的悔恨都無法改變過去，
我知道我不能把這些事歸因於被霸凌、師長的漠視或是家境不好，
我知道我錯了，
但是我道再多次的歉都無法改變任何事情，
一直到我從頂樓落下的那刻，
我都還能看見那些全身因為火吻而漆黑人們，
他們不願意原諒我，
一如我不願意原諒那個霸凌我的小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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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如果你做了連你自己都不會原諒你自己的事，你會選擇怎麼贖罪呢？』

「每個人都可能會犯錯，會感到迷惘。
這間甜點店就是讓感到迷惘的人家一個休息的地方，
如果你真的想贖罪，
或許你可以接手這間甜點店。」

老闆脫下他的圍裙，
交到了男人的手裡。

之後不久，
深夜甜點店的招牌換成電燈，
老闆也換了人，
老闆最喜歡的甜點是可麗露，
那焦黑的外表包裹著溫柔的內餡，
就一如那天大火吞噬的人們，
當老闆看著一顆顆可麗露，
就像一個個人提醒著他，
保持冷靜，發掘人們內在的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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