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蜃影夢談--第二夢－－蓮娘（3）

小時候，京城有段時間流行魯班箱，多個小件湊成大件，層層相疊，環環相靠，牽一髮則動全身．

外祖父告訴自己，其中的關鍵就是一種叫＂齒輪＂的元件，一旦初始的齒輪沒有對上，就會從源頭開始崩裂，即使初期不明顯，但很快地，周圍的零件，周圍的周圍，周圍的周圍的周圍……

此刻，就算再想回頭糾正源頭，也無濟於事了．

正翻著帳本的蓮娘，腦海中佔據的，卻是這件與帳目和不相關的瑣事．

老爺說，卉娘母子是他在雲疆做生意時，從當地的青樓門口買回來的．

帳目上，上一回老爺出門，交通人力與旅途費用正一筆筆記著，每一筆都是蓮娘自己親自紀錄．

上一回生意地點，是京城！

京城在北方，春末仍微寒，自己還特地添購厚衣跟炭火，溫暖的雲疆根本不需要．

老爺沒去過雲疆……

老爺和卉娘在騙自己？但有必要嗎？

且更奇異的，是自己應該知道老爺去了京城，她還有事先寫信給城中的表哥打招呼，請表哥關照一下老爺，為何老爺回家時，告訴她去了雲疆，還帶回了雲疆的特產時，自己仍毫無懷疑接受了？

煩躁很容易讓人感受飢餓……

然後，有是一陣好吃的味道拉回了蓮娘的思緒，她看向門口，卉娘牽著孩子走到自己面前，恭敬地彎下身．

今天是納妾的第二天，卉娘確實該來請安，即使鬧了那麼大一齣，按照正室悍妒裝病砸碎了妾室茶的設定，這姨娘該是沒好日子了．

為此，一大早老爺找了蓮娘，沉著臉色，雖沒有指責，卻要求了一堆華麗的家俱，說是他以後會長住卉娘處，需要添購家具．

撐腰意味，不言而喻．

但卉娘表情平和依然，不卑不坑，沒有對正室的懼怕討好，更沒有寵妾的囂張．

「妾身聽說昨日這孩子頑劣打擾夫人養病，雖夫人大度，但還是須帶著孩子來賠罪，也感謝夫人的照顧．」

平心論，卉娘的態度真的完美到挑不出毛病．

可看著卉娘纖細窈窕的身段，她就是不自覺想到，那杯妾室茶中的蛇影……

蛇……

彷彿促發了關鍵字，蓮娘又是一陣反胃，她應該也做了乾嘔動作，剎時，身旁的婢女傳來了竊笑．

卉娘有些委屈地眼眶稍紅，可依然彎著身，身分注定她不配有情緒．

從沒有人相信，蓮娘是真的身體不適，不過她也懶的解釋了．

她更關心的，是卉娘的孩子．

招手示意孩子過來，孩子也開心地跑近，於是蓮娘抱起來孩子，將桌上的魚糕遞給他．

孩子吃得很開心，蓮娘聞著孩子的味道，剛才的反胃總算退下，有食慾的蓮娘將魚糕撕成兩半，與孩子分享，嘴上卻繼續問著卉娘：

「卉妹妹是雲疆人？」

「是的，夫人．」

「前夫何時離世？」

「福薄，過完年就嚥氣了．」

「喔……」

南方女子大多嬌小，且日光充足，膚色偏深，望著眼前身形修長又白皙的卉娘，直覺卻告訴自己，卉娘沒有騙她！

她下意識抱緊懷中的孩子，極力掩飾心底不斷蔓生，對一切異常的恐懼．

不只卉娘，這孩子其實也不對勁，卉娘讓自己異常反胃，這孩子卻異常讓她喜愛！

「我很喜歡這孩子，卉妹妹願意割愛嗎？」

聞言，卉娘平靜的臉色瞬間慘白，顧不得規矩，她幾乎是用蠻力將孩子從蓮娘懷中扯出，緊巴巴抱著，驚恐看著蓮娘．

這是第一次，卉娘徹底失態了．

「這孩子非老爺所出，恐不適……」

「卉妹妹，就算妳已是老爺正娶的良妾，但這孩子，該是我和老爺買下的吧？」

卉娘這次真的僵住了．

對比下，蓮娘終於在見到卉娘後，第一次開心地笑著．

「桃兒，留下孩子，再送卉姨娘回她的偏院．」

「是，夫人．」

大丫環桃兒站到卉娘面前，雖然微笑，但沒有低頭，誰是主誰是僕，一目瞭然．

然後，桃兒出手將孩子拉離卉娘，卉娘自然不從，想反抗，卻反而挨了桃兒重重一耳光．

桃兒是蓮娘出嫁時，特意從外祖父家挑來的陪嫁，有武術功夫在身，搶個孩子自然容易．

單純的孩子完全不知發生甚麼事，只能無措任由桃兒將自己又交給了蓮娘．

卉娘求救地看著主母，後者連看她一眼都懶，只揮手示意丫環將她帶走．

然後，蓮娘笑得更開心更開懷地抱住孩子，將臉埋在孩子的頸窩，深深吸了一大口氣．

這孩子聞起來真的好好吃……

就在這一刻，蓮娘覺得齒輪的崩裂，似乎蔓延到了她心底的某個零件，不過無所謂，她不在乎了！

她想通了，這吃人的時代，這擅妒的主母，大家要她當，她就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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