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倀鬼(二)-6

大家好，我是什麼都好

祝大家中秋節快樂、月圓圓臉肥肥~~

--

如果要問漣漪是為了什麼可以暫時拋下一切，不顧危險地跟隨阿倀到這般田地，她自己可能也說不出一個足以說服人的理由。

在過去這些年裡，她鍥而不捨地尋找阿倀的過程中，她也自問過自己很多次：阿倀不是人類，找到她後又能如何呢？說不定對阿倀來說最好的報答方式是把自己獻上當糧食，那她這般苦苦追尋又是何苦？

只是這樣的疑問一起，她隨之就會想到，在她每日被毒打、被冷嘲熱諷、躲在柴房裡哭泣的那些時光，最溫暖的時刻竟都是阿倀不帶溫度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她知道滿姨同情、愛憐自己，但阿倀對待她的態度從不帶同情，不帶任何多餘的情緒，她對待自己如同一般人，反而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尊嚴。

張府是做生意的，逢年過節求神拜佛、祈求生意興隆向來是必須的，張老爺和允娘也總會虔敬地擺好三牲素果、求老天保疪一切安康。

忘記從哪一年開始，漣漪就只是冷眼看待這些祭神儀式了。

她曾經也很虔誠地祈求過上蒼，可以多眷顧自己一些、讓爹爹多愛自己一些、讓允娘別再如此對她恨之入骨、讓她可以別再過這般生活，但若真的有上蒼，那怎麼會從來沒有聽見自己的聲音？

因此漣漪不再信神。

直到那日，阿倀從窗口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即使被鮮血覆蓋過半張姣好的面龐，窗內暖黃色的燈光從阿倀身後灑落，看起來卻是如此地神聖。這才是救贖，上蒼沒聽見的要求，阿倀做到了，是阿倀替她扭轉了人生，是阿倀給了她希望。

這麼多年來，那畫面非但沒有變淡，反而在漣漪的腦海裡烙印得越來越深刻，到最後甚至成為一種信仰般的存在，或許她一直尋找阿倀的原因求的不是報恩，更像是要證明那天見證了救贖者的自己不是在作夢。

這次，換她來救贖阿倀。

漣漪花錢買下的馬腳程很快，不出三日就已到了虎妖所在的山頭附近，從那兒開始他們慢下腳步、也拉高了警戒心，畢竟即將進入虎妖的地盤，任何一點疏忽都可能致命。

只是在山腳下時他們起了點爭執，阿倀認為應由她隻身上山去見主子，能夠最快得知阿瑾是否在主子身邊，但成安與漣漪都反對這個決定，要是虎妖已經知道了她們起異心，阿倀這一上山無疑是直接送死。

「阿倀姑娘，您說數年前那戴著斗笠的異人後來逃跑了，可知是往哪兒跑嗎？」成安沉思半晌，詢問阿倀。

「不知，你看似仍然相信那是你師父、想去找他嗎？但那已是數年前的事了，就算真是你師父，怎麼還會冒著風險停留在這座山頭？」阿倀直言。

成安聞言搖搖頭，抬起頭來時掛著自信的笑：「若真是師父，他是不會逃跑的，就算不在這山頭上，肯定也是在附近籌備著要再來殺一遍虎妖。」

阿倀凝視著成安自信的笑容半晌，嘆口氣道：「好，不如我們沿著山頭周遭先探視一遍，只要別踩進主子的地盤，或許在外也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

於是由熟悉山頭的阿倀帶路，他們緩緩地沿著山腳繞行著。

繞了大半日，他們也已到了後山的範圍，離虎妖的主地盤是越來越遠，樹叢漸少，沿路所見逐漸為大石所替代，路上溼氣也越來越重，不遠處隱隱傳來流水聲，似乎這裡是山川的匯集之處。

忽然間成安喝了一聲：「且慢！」，三匹馬受了驚，嘶鳴一聲停下腳步，成安一躍下馬，沿著周圍石塊踏起方步，口中無聲喃喃自語，突然他用力拍了下掌，喜道：「沒錯，這是師父施的結界！痕跡還很新，多半是這兩周內才來補過的，師父肯定就在這附近！」

說著成安改成牽著馬，沿路細細搜尋，阿倀與漣漪看不出個所以然，也只能亦步亦趨跟在成安後頭。

找了約莫半個時辰，成安停在一顆巨石前，伸手輕輕撫摸大石，道：「是這兒了。」

漣漪皺眉看著大石，道：「在這大石後面嗎？但該怎麼進去？」

成安一笑，道：「不用進去，我讓師父自己開門出來。」

說著他屏氣凝神，將原本遮掩住的狐妖氣息催發而出，漣漪驚奇地看著成安的臉龐鬍鬚冒出、原本屬於人類的耳朵也漸漸長尖，接著他張口，發出一聲狐狸的嘶鳴。

隨著鳴叫聲起，大石上原有的結界自行解除，緩緩向旁移開，陽光也逐漸灑進後方的偌大山洞內。大石移動時引發起一股煙霧瀰漫，成安率先「咦？」了一聲，隨著塵埃漸漸落定，漣漪也隨之驚呼出聲。

「阿瑾！」成安大叫出聲，往內奔去。

只見阿瑾俏生生站在裏頭，看見成安時眼睛瞪大，閃爍著無限的思念，她撲進成安懷裡，緊緊環抱住成安的背，輕聲道：「你來了。」

「阿瑾！妳受傷了？發生什麼事了？」成安從阿瑾擁抱自己的雙手力道，立刻敏銳地感覺到不對勁。

「我上山時遇到另一隻倀鬼，傷了一隻手臂，後來沿著山溪往下逃，最後給救起了，救我的人，我想你一定也得見見。」阿瑾鬆開手臂，示意成安往山洞內側注意，陰影中站著一個戴著斗笠的身影，一隻腳是義肢，從頭到尾不發一語。

成安面向那人良久良久，語帶苦澀地道：「您不是師父，您是誰？」

這下連原本後頭始終默不作聲的阿倀也不禁「咦」了一聲，那人不是成安的師父？那他究竟是誰？

那人往前踏到陽光下，推開斗笠露出長相，是個留著長鬚、看似約莫五十來歲的男人，臉上的滄桑和成安有幾分相似，他的眼睛炯炯有神，卻是以一種憐愛的情感看向成安。

「你就是師兄帶的那半人半妖的孩子啊，居然也長得那麼大了。」男人發出感慨的嘆息。

「師父從沒跟我說過他有師兄弟。」成安的聲音依舊苦澀。

「咱也就師兄弟倆人相依為命，平素不太提起，師兄沒和你說過也是正常，畢竟你也不算正式拜了師兄為師。但師兄挺憐惜你哪，每次書信往來總會提及你的事情，就連……最後
師兄在氣絕前捎來的最後一封信息，也囑咐了若是遇到你，要好好照顧你。」

雖說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成安的淚水仍然自他的眼角流下，他這一整路殷殷期盼看見的師父啊！原來終究是一場空，師父在那一天為了救自己，確確實實已經過世了。阿瑾感受到成安的痛苦，悄悄靠過去緊緊牽住成安的手，不發一語。

成安倏地跪下，向男人鄭重一拜，道：「成安終究沒能好好謝過師父，希望師父在天之靈能原諒這麼不成才的我。謝謝您拯救了阿瑾，往後成安心中敬您為師，一切遵從您的指導。」

男人微微側身避過了這一拜，揮揮手道：「不必、不必！你瞧我也不過是個躲在山洞裡如此之久的手下敗將，還收什麼弟子！師兄一向視你如子多過於徒弟，我也討厭這些煩人的輩分禮數，我姓閔，就讓阿瑾喚我閔叔，你們也這樣喚著便了，別在那兒師來師去，人生還嫌失得不夠多麼？」

阿瑾笑著向成安悄聲道：「閔叔個性挺不拘禮節的，你也別在意了，就照著閔叔的話吧。」

成安這才起身，仍然向著閔叔深深一鞠躬。

閔叔道：「阿瑾有說過，她這麼多日沒回去，必會有人來尋她，但老夫可沒想過除了成安小子外，還有另隻倀鬼跟個人類姑娘！」

阿瑾回頭看向阿倀，粲然笑道：「阿倀，妳也來了。」

阿倀微微頷首，臉上卻是不帶笑意：「我來了。」

閔叔招手要眾人都先進山洞裡，他先重新以結界封好入口，眾人圍坐成圈，互相補齊彼此的故事。

閔叔和成安的師父一般，也是四海為家、鋤奸斬惡，那日見到了虎妖，雖然感受到實力有所差距，但虎妖實在食人太多，閔叔仍然向前迎戰，之後就如阿倀所述，閔叔受了傷、奮力施展術式、沿路設下結界與阻礙，最後終於找到此處養傷。

閔叔領悟要殺掉這隻虎妖，唯有使用夠強大的兵刃，一舉刺進虎妖心臟才能成功，自那日起，他便一邊養傷，一邊以自身法力鍊著一把短刀，無奈他的傷不是一時片刻便能養好，這一待就待了數年，那把刀現正掛在閔叔腰際，鋒利的刀刃閃爍著墨藍色深深的光。

那日阿瑾拖著龔允文的屍身毅然跳下湍急山溪，沿著水流快速往下沖去，沿路嗑嗑碰碰，就在阿瑾忍不住感到絕望、不知自己何時會脫力溺死在這溪中時，岸邊突然傳來一聲大喝，接著阿瑾感覺自己流動的速度變得緩慢，那聲音又喝：「有力氣的話就往這兒游來，我會助妳一臂之力！」

阿瑾聞言，先是回頭覷了一眼始終抓著的龔允文屍身，一咬牙鬆了手，任憑他被溪水繼續往下沖去，自己則擠出體內最後的力氣，無視傷口的疼痛，奮力往岸邊划去，那人似乎是用了什麼法術在自己體周設下結界，讓水流的速度近乎凝滯，這讓阿瑾游過去的過程容易了許多。

好不容易爬到岸上，阿瑾虛弱地癱軟在地，嘴裡只能微弱地擠出一聲：「謝謝您。」

她抬眼看去，這時才注意到這人戴著的斗笠非常眼熟，不禁驚呼出聲。

那人摸著長鬚，一臉有趣地道：「看妳的反應，似乎認得我？我可不記得自己認識自相殘殺的倀鬼，妳要不說說發生了什麼事，我再決定怎麼處置妳？」

「成安！你識得成安麼！」阿瑾腦中千緒百轉，還沒理出個頭緒，就先叫出這問句。

那人聽了雙目瞪大，哦了一聲：「妳竟識得我師兄帶著的那小狐兒嗎？這可更有趣了，這麼著，我先帶妳回去處理一下傷口吧，竟然是成安小子的同伴，便不會是什麼壞傢伙，師兄說得甚是啊，這小狐狸就是交友特別廣闊特別複雜，這下連倀鬼都有了……」那人就這
樣不斷絮絮叨叨，一手輕輕鬆鬆扛起阿瑾往前走。

這下子，拼圖似乎都湊齊了。

--

湊齊打怪隊伍la~~~~

--

謝謝糾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