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錄] 交通船奇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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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次旅行中，熱愛科幻小說的『我』在船上邂逅了一位美麗少女，她的名字叫『艾瑪儂』，機緣巧合下兩人假扮一對夫妻，而這位少女聲稱自己擁有地球生命三十億年來的所有記憶......」

上面這段文字，出自於日本科幻小說家梶尾真治的經典小說「回憶艾瑪儂」之封底簡介
這則短篇故事，也曾被我很非常喜愛其畫風的漫畫家鶴田謙二，改編成漫畫版

日式純愛的浪漫情節，搭配悠遠又帶著哲學思維的科幻劇情
並以鶴田謙二那種歐美素描筆觸，以日式唯美風格的人物，轉化一篇篇優美的漫畫分鏡

整個氛圍令我十分嚮往

剛好在某個工作的機會下，需要到遠地出差
我因此返程刻意捨棄飛機，搭乘交通船
除了新奇外，
更想能體驗獨自搭船，那種宛如小說般孤獨奇幻的氛圍

就當我懷抱的期待的行前兩週
手機接獲船公司簡訊通知，
因為恰逢船體維修
當天的船班要替代成舊式的交通船

原本也是不以為意
心想老船搞不好更有古老的情懷

但就在登船當天，才發現原本以為的老船，竟然已經是一艘年紀比我還老的鐵殼船
跟原本要搭乘嶄新的白色交通船有極大的落差

雖然心理安慰自己，反正晚上一樣是睡隔間通舖，老船新船也沒差
但在登船期間，發現同行的旅客，十個有八個都是趕著歸營的役男
心中開始有些動搖

登船後，一進臥鋪後
頓時有種當年進到成功嶺的氣氛

狹小的個人臥倉
一家子擠在稍大一點的家庭臥鋪
不知道用了幾年的涼被涼蓆

走出寢室
走道上昏黃的燈光
甲板斑駁的油漆

我更篤定了
這趟明顯不是會有浪漫邂逅的旅程
反而更像逃離淪陷區的船班

更糟的是，啟航後，風浪似乎比想像中大
老船隨著波浪一上一下，大概接近4級地震的感受

望著餐廳一堆旅客要死不活的攤在椅上，人手一個嘔吐袋
廁所洗手台漂浮嘔吐物，散發悶酸的味道

即使已先吞下了暈船藥的我
這時也有差不多有一罐啤酒的昏沉感...

正當我心灰意冷，百般無聊從餐廳朝外望向那些仍有談笑風生的餘裕，
不畏風浪在甲板上抽煙的本地人旅客時

在離人群稍遠處，一個白色的身影吸引了我
那是一名身穿黑點白色洋裝女子
從背影看來應該20來歲
微卷頭髮的上，還戴個紅色髮箍

一個人靠著欄杆望著海

是本地人旅客嗎？
但看那裝扮好像又似乎格格不入

雖然船上悲慘苦悶的氣氛有點不搭
但這不正是小說相似的場景嗎？

我抱持著無聊打發時間
但其實潛意識中充滿期待，
推開甲板的艙門，往那名女子的方向走去

靠近那名女子背後時
甲板上的搖晃
令我增加了幾分遲疑

我唸出事先想好，感覺最符合當下情境的搭訕台詞：「今天風浪滿大的」
不知是我心中的不安還是船頭風，讓我這句話有點結巴

正當我心中已經把那名女子回話後，下一句要問她是不是本地人的問題都準備好了

我心中最擔心的狀況發生了
她一動也不動

不知道是沒聽到我的話
還是根本不想理會我這無聊男子

氣氛有點小尷尬

我稍微往前靠了一點，想說靠近點再來搭話

往她側臉看去
在夜色中，輪廓看的不是很清晰
但對方頭部下垂，似乎心情不佳

我想想覺得自討沒趣
想回船艙了

正當我轉過頭時，忽然想到這個女子感覺有點不對勁
該不會是想尋短？

回頭想留意一下
前後才不到兩秒，原本她站立的位置就空無一人

我頓時嚇一跳，真的被我料中了？
趕緊往她依靠的欄杆衝去
靠著欄杆往下一看

只見黑色海水夾雜白色浪花拍打著船體
就算有人跳下去，現在也不知道被沖到何處了

更何況船一直往前開！

我焦急探出身子，一直往後方海面眺望

「欸，小哥，小心點！不要太出去阿！」旁邊甲板上的一個中年男子往我喊到

「剛才有一個女的，好像掉到海裡了！你們有看到嗎！」我朝他們叫到

那幾位旅客快步往我走來
然後跟著我往外海看去

這時剛剛那位中年男問我哪個女的
我跟他形容一下女方的衣著外貌

他們幾位感覺很困惑似的
說他們從開船以來就待在艙外
並沒有看到甲板上有這樣的女人

有個旅客還說剛才個方向只有看到我一人

我也傻住了，見鬼了？

但是如果真的是有人落水，這可是人命關天
可不能就這樣隨便算了

於是我決定先去找個船員回報這個狀況
那位中年男也跟我一起往艙內走去

在往駕駛艙走去的路上，剛好碰到一位登船時在登船口引導的船員
我趕緊把有人疑似落海的狀況跟他講

只見船員一臉凝重
跟我再三確認那位疑似落水的女子服裝跟外貌特徵
然後沉默了一段時間
跟我說，他今天就在登船口看過全部的旅客
女性旅客本來就少了
更是完全沒有看到我形容的那個女子

接著他安慰我說，常常有人第一次搭船，暈船下就頭昏眼花，會見到奇怪的幻覺
睡一覺就沒事了

旁邊的中年男旅客也一臉擔心的看著我
我也慫了...

因為確實各種證據看來，那個女子從未存在過...

接受了船員的解釋後
我悶悶不樂的回到餐廳坐著發呆

一方面心中隱隱擔憂要是真的有人落水，該如何是好？
一方面也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有點失常

搭配船體搖搖晃晃造成的頭昏腦脹
心煩意亂下，決定回寢室草草睡去

這夜很不安穩

這季節涼蓆涼被實在有點太過單薄
而隨著波浪起伏床板，又讓我輾轉反側

船體一陣一陣的金屬擠壓聲
在我夢中化為女人尖銳的喊叫

室內整夜不熄的日光燈
透過床側薄薄的簾幕
閃入我的眼中
時睡時醒下，總感到有個白衣的女子，徹夜站在我的床邊

睡的十分煩躁下
我乾脆爬起床
往窗外望去，仍是一片黑暗
但看手錶已是凌晨

我下了床，溜到商務艙比較乾淨的廁所
洗了把臉

波浪小了很多
我精神也好了些

於是走到餐廳，看到那些只買了座票的旅客
三三兩兩或坐或趴，在餐廳睡覺

我挑了個遠離人群的座位
攤開書本，文字卻進不了腦袋
望著黑暗的海面，想起昨晚詭異的經歷

真的是我的幻覺嗎？
可是那名女子衣著的細節我記的這麼清楚

但為何其他人都沒有印象？
而且一個人落水，會完全沒有聲音嗎？

當我望著窗外發愣時

一個頭髮半白的阿伯往我走來
「少年耶，睡不著阿？」

我對他笑了笑，
阿伯就自顧自地坐在我對面

拿起一罐啤酒喝了起來

我順口便問他，這趟船上是否有看過那個疑似落水的女子
「沒有印象耶，怎麼了？」阿伯回

我也就把這事件跟他簡單交待了一下
阿伯很有興趣地聽完
跟我說了一個，可能跟這事件有關的故事

那是幾十年前發生在這個航線的事情了
你可能看這艘船老
但當年這條航線，開的可是軍隊的運輸艦，更難搭

那個年代，跟對岸關係緊張阿
當兵苦阿，尤其抽到離島的缺
那像現在這些年輕人可以常常回本島

當時有個年輕人，在島上服兵役
能放假就回本島看女友
有時就只能女友搭船來看他

在他當兵期間，島上正在蓋大型軍事設施
也不管這些兵有沒有做過工程
就一群都拉過去幫忙

那個年代上面一聲命令下來，就是使命必達
用炸藥炸山阿，趕工程阿
常常受傷，死掉的都習以為常

這個年輕人倒楣阿
有次炸完坑道，阿兵哥進去裡面挖
結果一個崩塌，幾個人就被被埋的西巴爛

他那女友可憐阿，之前搭船都是去看小情人
這次卻是去收屍

等那趟船回到本島時，她家人卻等不到人下船
原本以為是太傷心了，所以還留在那邊

可是打聽之下，才知道女的有上船，有旅客看到她整晚都在甲板上望著海啜泣
別人問她也不理會

恐怕是中途想不開就跳海了
據說當時穿的就是一件帶有黑色斑紋的白洋裝

「咦？所以我是真的見鬼了？」我問那個阿伯

「嘿嘿，故事還沒結束」阿伯繼續說下去

從此之後，就傳出有旅客，晚上會看到甲板上，有個模糊的白影
甚至會跟你一樣，看到一個白色洋裝的女子

而那女子的爸爸得知這個消息後
就時常搭這個航班

為的就是希望可以再看到愛女一眼
了卻連屍體都找不到的遺憾

而搭久了，船員也都刻意在艙內保留一個能看到甲板的座位，方便他尋找愛女的身影

不過不知道是她老爸八字太硬
還是那個女子自殺無顏見父親
或是鬼影之說純屬無稽之談
那位爸爸從未見到他女兒

而在幾年後，這位爸爸不知道是因為年紀大了，酒喝多了...
或是思女心切而心力憔悴...？
一天早上就被發現猝死在那個座位上

而之後改成交通船後，也很少聽過有人目擊到白衣女了...

阿伯說完，灌了一口啤酒
沉默了一下，補充道

這些故事現在知道的人不多了
因為當時政府不喜歡怪力亂神
加上這個故事突顯了當年軍隊的死傷
就低調處理了
所以大概只有流傳在一些老船員而已...

聽完這故事，我們兩人沉默地望著窗外，
墨黑色的天空呼應著這凝重的氣氛

此時，窗外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尖銳聲
乍聽之下類似馬達快速運轉的聲音
但又像女子嚎哭的尖嘯
聲音好像來自海面，但又感覺像是從船上某處傳出的

我望向那位阿伯
他看了我一眼，笑著說那是汽笛聲

說著便拿起啤酒，搖搖晃晃推開艙門往甲板走去

可是電影中，船的汽笛聲不是都像那種超大的喇叭
那是這種怪聲？

我跟著走出艙外，想搞清楚這聲音往哪來的

一走出去，聲音就停止了
更奇怪的是，甲板上也不見那個阿伯的蹤影

短短的時間，以他那種蹣跚的腳步，怎麼可能躲到其他地方？

我仔細一看，才發現，這個甲板不就是我撞見那個落水女子的地方嗎？

我想起阿伯講的那個故事
故事中的軍事設施現在是滿有名氣的景點，我這次旅程也去過
但是那個設施的建設日期也已是50幾年前了
阿伯怎麼會描述的如此清楚？

我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此時一陣刺眼的陽光，劃破地平線
整個天空閃耀著魚肚白
一掃剛才墨黑的陰霾

不知不覺間已是清晨了，快抵港了...

我心中感覺有點複雜
一部分覺得這趟旅程跟期待落差很大
但又一方面有種輕鬆的感覺油然而生...

但有一點十分確定
不管真相如何，我是絕對不可能再搭交通船了！

備註：本文部份取材於真實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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