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遠道而來的貴客(一)

本故事純屬虛構，與真實世界無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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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唷~~龍輝，這麼早就來上班啊！」

「輝哥早，案子我讓小張放你桌上了」

在某個涼爽的春晨，眼前這個中年男人一步步走進這棟掛著「西洋偵信社」的破敗建築，滿臉鬍渣帶著不屑又頹廢的眼神，無視了方才與之打招呼的一男一女。這中年男人穿著略顯泛黃的襯衫，頂著一個啤酒肚，渾身散發著廢物的氣息，彷彿卡通中的荷馬辛普森。男人胸前掛著一張員工識別證，上面寫著職稱「專案經理」，以及姓名「李龍輝」。

仔細一看，這李龍輝那頹廢又毫無生氣的雙眼中，如果凝神觀之，卻時不時閃爍著堅毅的眼神，那可不是等閒之輩該有的神情，和這身頹廢的氣息與中年死肥宅身材可一點都無法聯想。

如果你去網路上搜尋李龍輝，或許就能對這位貌不驚人的專案經理，有一些最基本的認識與了解。

《新進警員李龍輝，榮獲傑出服務獎》

《李龍輝刑警，突破紀錄成為當前破案率最高的年輕刑警》

《傳奇刑警李龍輝，破獲陳光學擄人集團》

《李龍輝榮獲終身成就獎，年僅33歲創我國紀錄》

《知名李姓刑警射殺摩鐵性侵慣犯，遭控執法過當》

最晚近的一條新聞，留在執法過當，此後，李龍輝再無任何消息。

現在的李龍輝，垂著步伐走進自己的辦公室，看著桌上那些卷宗，上面的標題大同小異，都是抓姦、尋人、蒐證等，這讓李龍輝嘆了一口氣，開始質疑自己為甚麼，流落在這家破爛徵信社，做這些有的沒的事情。

龍輝回憶起自己年輕時，以榜眼考上警察特考，職業生涯平步青雲，屢破大案，從街頭巷尾的小奸小惡，一路抓到販毒，最後獨立抓到使得當時人心惶惶的綁架狂魔陳光學，這些輝煌紀錄造就傳奇刑警李龍輝，直到六年前的那個晚上。當時，龍輝追查惡名昭彰的汽旅淫魔，在實施抓捕時，嫌疑人突然試圖持刀挾持房內的年輕女性，當下，龍輝隨即朝嫌疑人開槍，但就是這一槍，粉碎了一個年輕有為的生命。

粉碎了傳奇刑警李龍輝的人生。

汽旅淫魔的父親是國內知名電商總經理，即使兒子再怎麼樣邪惡，他都不能接受這有牌的流氓擊斃了自己惡貫滿盈的孽子，哪怕這孽子正在殘害別人的生命。即使有良知的人都知道，龍輝開槍在當下絕對是不得不又損害最低符合比例原則的決定，但在總經理請來律師團的訴訟戰中，龍輝終究還是被送上被告席。

最後，龍輝一生的良師益友，林曉彤分局長，經過不斷交涉協調，最後幫龍輝換取了緩刑一年的結果，代價是龍輝永遠離開了警界。

他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名聲，失去了論及婚嫁的女友，失去了對人生的熱情，失去了一切

最後，只剩下一身本領的龍輝，卻僅僅能在台北一隅的破爛西洋徵信社，用著抓槍擊要犯的技術，跟蹤那些管不住性慾的老頭。

這些遭遇與六年來在這破爛地方的煎熬，將帥氣精壯又幹練的年輕刑警，摧殘成一個中年肥胖頹廢大叔，使他如今過著得過且過的窩囊人生。

「龍輝，儘管你不得不離開，但你永遠都是我最驕傲的門生，你有才華，相信這社會不會埋沒你。希望你在未來的工作中，還是能秉持對正義的堅持。」

臨走前，林分局長的一席話，如今聽來格外諷刺，龍輝辜負了這個拉拔自己恩師。現在的他，早就忘卻了甚麼正義與真相，只是得過且過的跟蹤那些喜歡搞外遇的人。

這個早晨，就像每個早晨一樣，龍輝坐在位子上，不是工作，反而是先自怨自艾一陣子，但因為他能力太過強大，業績永遠居冠，偵信社對於這樣一個愁雲慘霧的中年老頭，倒是也相安無事。

遺產、外遇、債務，這些字眼再次映入眼簾，龍輝結束今天的自我抱怨，投入卷宗。

「輝哥，有客人拜訪喔。」菜鳥小張大聲的在這不到25坪的小空間中呼喊著。

「幹你娘，這麼早到底哪個王八蛋來找麻煩？」龍輝看著顯示早上十一點的時鐘，一臉氣憤的走向寒酸的會客室。

龍輝推開會議室，頓時呆若木雞。

會議室中，沙發兩旁站著兩位保安大隊的警察，高大強壯的身形撐著緊繃的深藍警服，厚重的防彈衣披掛在他們身上，而沙發上同樣做著兩個人，男的，似乎曾經在政治新聞上看過，是一個名為王溪明的立委，在地勢力雄厚黑白通吃，但不知為何，竟然出現在台北，這個離家如此遙遠的偏僻地方。

另一個人，就是龍輝震驚的原因。

林曉彤分局長。

「龍輝，好久不見了，沒想到我們會有再次見面的時候。六年前我就說過，你的才華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被埋沒，現在，王委員的案子比較敏感，我想這種事找你，絕對比起找其他現職的警察好多了。」

「局長，我早就生疏了，況且我對權貴....」龍輝現在對於權貴，只有滿滿的不屑。

「李先生，不然這樣好了，你幫我搞定這件事，我不只會給你三倍酬勞，我還想辦法讓你回到警界，不然，至少也可以幫你找一份像樣的工作，你這種人被困在這種窮酸的地方吼，大材小用啦。」王立委一開口，果然是地方豪強的語氣。

但是回到警界，或是，至少離開西洋偵信社，對於龍輝來說，居然有這麼強大的吸引力。

「是，王委員，那請直說委託的部分。」

「李先生，我兒子現在21歲了，你也知道，這種年紀的毛頭小子血氣方剛，總是會想找女孩子......」

聽到又是精蟲上腦的富二代，龍輝毫不掩飾，直接翻起白眼，只差沒有直接起身走人了。

但王立委也不以為忤，平緩地繼續講述：「他在台北念大學，來了這花花世界就想談戀愛，前陣子他在那甚麼東西......啊，好像叫交友軟體啥的，認識了一個女孩子，回來就跟我說，這女孩子多可愛，但又不知道該怎麼談戀愛......」

聽到這內容，龍輝已經差不多要起身離開了，這些富二代的荒淫醜事，他已經不想再次接觸了，尤其當今他已經不再是警察。龍輝不滿與不耐寫滿臉上，雙手扶著沙發準備起身。

「龍輝，聽我說，你會想接這個案子的。先有點耐心聽完王委員，就當給我一個面子吧。」林副局長如此開口，龍輝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這樣一走了之，只是讓推薦自己的恩師顏面掃地罷了。

見到龍輝的態度，王溪明從善如流，直接切入正題：「我兒子喜歡那個女的，但是我們對她幾乎甚麼都不知道。我們王家也不是多迂腐，但這一切變得越來越怪異。自從我兒子認識那個女的後，就變得越來越奇怪，很多時候，他都會帶那個女的回來，我們家很大，他也有足夠的空間，但這幾個月來，他們常常關在房間裡不知道做甚麼，如果是做那檔事倒也還好，但就是....我們也不知道在幹甚麼。當他們待在房間時，裡面常常傳來吟誦某種未知語言的聲音，李先生請聽錄音檔。」

被錄下的聲音從手機的揚聲器中緩緩傳出，這些聲音，龍輝驚訝的發現，竟然很難用中文的語音去描繪，彷彿不是人能夠發出來的一般。這一分鐘半的錄音檔，都是用平靜的聲音，緩緩的吟唱某種未知的特定旋律，但不知為何，聽著聽著，龍輝覺得有種反胃作嘔的感覺，於是又臭著一張臉，勉強聽完這段不知所云的聲音。

「李先生，你也有感覺，對吧？所有聽到這段錄音檔的人，都感覺相當不舒服。但如果只是這樣，我也不會找上門來。我在他們離開房間後，發現我兒子的房內，搭建了一個長得有點像祭壇的東西，請看：」

龍輝接過手機，這是一個很標準的男大學生寢室，物品稀稀落落的堆放在各處，唯一詭異的存在，是床頭櫃上，像是神龕的物體。神龕本身沒啥問題，十足的台式風格，但是上面的神像，就讓人百思不得其解了。龍輝用自己的詞彙來描述的話，就是一群蠕蟲，簇擁著一隻蟹鉗。

立委收回手機，接著說道：「我相信這不是甚麼青少年嬉皮次文化那麼簡單，就在這段期間，兒子他的行為變得很不正常，基本上不跟那個女的以外的人講話，之前也問過他的同學，學生們都說兒子交了一個女朋友，起初看起來很幸福，但後來，他越來越少去學校，直到幾乎完全停止跟同學的社交。在家，他也開始漸漸不跟我、我老婆還有其他人講話，變得越發孤僻。並且時不時會蹦出一句無法理解的話，或是突然大笑、大哭等奇怪的行為，而且，他身上也開始出現一些詭異的傷痕。」

「委員，您有考慮要帶公子去就醫嗎？這聽起來似乎有精神疾病的徵兆。」龍輝聽到現在，也打消了對王溪明的刻板印象，認真思考起了這件事情的性質，第一次露出友善跟禮貌的態度。

「李先生，如果這麼好解決，我也不會來找所謂的傳奇刑警了。當我們家準備要強制他去就醫的時候，我們就發現，本來應該在房間睡覺的兒子，竟然人間蒸發，而且房間內留下這個圖案。」

怎麼又是這個蠕蟲跟蟹鉗的象徵？龍輝看著牆壁上的紅色圖案，似乎是用類似紅土的物質在牆上，畫出了成人身高的圖案，這次更加清楚，蟹鉗一般的物體上，寫著某種符號，底下簇擁著的蠕蟲，看起來則更像是水蛭。這麼詭異的失蹤案，失蹤者的身分，以及大選將近，此刻龍輝終於能夠理解王溪明的來意。

「委員，抱歉剛才失禮了，但我想請您將目前所有採證的部分，以及警方調查進度都提供，我才能比較有效率的給您建議。」

王溪明很明顯是有備而來，立刻讓保鑣拿出一個牛皮紙袋，裡面都是滿滿的鑑定結果。「李先生，您也知道說幾個月後就要選舉了，這種事我們不能隨便報警，如果上新聞肯定就麻煩了。就是因為不能報警，我們只能在民間找最專業的人士，剛好林分局長大力推薦你，她曾經的愛徒，又是曾經是台灣最厲害的刑警。我們在發現兒子失蹤，只留下一個怪異圖案後，我們找了專家來協助處理，第一步是我們破解了他留下的個人電腦，在裡面發現這些照片。」

龍輝拿起印出來的照片，看了不免搖了搖頭，裡面充滿各種性愛影音，繼續翻看，這些性愛活動，似乎多數都具有某種儀式性，參與者無不蒙面，而其中，又再次出現那些奇怪的圖騰與符號，那個蟹鉗被畫在牆上，被做成雕像，而由線條與圓圈組成的符號，則是充滿在影像中參與者的身上。龍輝仔細查看，發現參與者透過蒙面，基本上已經無法判斷他們的身分，但從體貌特徵來看，其中有老有少，除此之外，所有儀式照片的人事時地物都難以透過照片進行任何判斷。

接著，龍輝拿起一份紀錄，是失蹤當天周圍的調查。上面指出，立委的兒子在晚間六點跟所謂女友回房後，就無人得知其去向，直到隔天上午九點，才被家中幫傭發現失蹤。調閱監視器，事發時段內並無發覺任何異常。

下一份紀錄，是關於失蹤案的筆錄。筆錄同樣透漏著詭異，王立委家人對於兒子的行為描述相當一致，但對於女友，就充滿詭異與矛盾之處。王立委本人由於只見過一次那個女友，不論是在筆錄還是當面對龍輝所說，都沒什麼內容與印象。但是，他們家人對於女友的供述就存在各種漏洞，不論其外貌、聲音、穿著、行為特徵，似乎王家人看到的，都不是同一個人，有胖有瘦、有高有矮，有美有醜。看到此處，龍輝拿起便條紙，隨手記錄下王家人對於女友供述的唯一問題：互相矛盾。

接下來，是一份厚重的報告。對於畫圖的紅土，以及圖像符號，王溪明透過人際網絡拜訪國內各大學者，對紅土進行鑑定，但卻無法從現有的數據庫中，確定紅色物質的成分，但欣慰的是，至少那不是鮮血。至於圖像符號，不論警界學界，目前也尚不能夠辨認。

「李先生，我們自己的調查就是到此陷入瓶頸，以我的角度來說，我想得到的調查都已經嘗試過了，但真的甚麼都查不出來，拜託了，請您一定要幫忙找到我兒子。」

王溪明此刻的眼神是認真懇切的，當下，龍輝知道他不再是一個立委，只是一個單純希望自己骨肉平安回家的父親。龍輝看著王溪明的眼神，這一刻，他知道這位父親需要自己。看著檔案中各種疑點，包含儀式符號、圖像、密室失蹤、認知差異，六年來，被壓抑在龍輝體內的慾望，又再次沸騰了。這段時間，抓姦根本無法滿足曾經的傳奇刑警，他渴望偵破奇案的那種快感，哪怕這或許只是青少年離家出走，但王溪明提供的資料，說明這案子絕對不簡單。

「龍輝，王委員是我的朋友，也是近年來對於治安議題相當關心的政治人物，我們已經說好，如果你能找到他兒子，解決問題，分局這邊開了一個缺，會用特殊招聘的方式讓你回來，我知道這樣很糟糕，但你這樣的警察，根本就不應該離開，這就算是我們都給彼此一個機會，一方面救人性命，一方面，台灣警界需要你這樣的人。你現在打起精神來，把你那臉頹廢樣收好啊！」

聽到林曉彤又拿出以前剽悍的態度，龍輝也意識到自己真的頹廢了一陣子，經過短暫思考，他站起身，握住王溪明的手，同意幫忙一起找兒子。

「老師你還記得以前緝毒組有個姓蔡的嗎？我聽他好像提到過儀式犯罪，或許可以先去問他，能不能從照片中看出一些甚麼。」

說罷，龍輝拿過資料，眼中的頹廢一掃而空，那時不時出現的堅毅，又再次浮現於他的臉上。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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