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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 朱湖 第拾壹回

看板marvel標題[創作] 朱湖 第拾壹回作者
IzumiQ
(依澄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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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醒過來的時候,獨木舟已經相當靠近岸邊的位置。
滂沱的雨勢不知道什麼時候停止了,如今頭頂上是一片清澈透明的璀璨星空。
皎潔的新月,像在提醒我時間似地高掛在夜空之中。
我耐著身上的疼痛將船停妥到平常的位置之後,才拖著蹣跚的步伐往回家的路上走。
雖然衣服下擺因為沾到湖水的關係被腐蝕了一些,但只要動些手腳撕掉的話還不容易被看出來。
問題在於腳踝的部分,在島上的時候還沒什麼感覺,現在已經腫得像是饅頭一樣了,走起路來都變得舉步難行。

「糟了,虎太郎......」
我回頭望向島嶼所在的方位,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所鑄下的大錯。
......被我遺忘在島上的幼貓。
剛剛所發生的一切都太過於突然,讓我竟然遺漏了這麼重要的事情而毫不自覺。
但是,這並不能全然作為我失誤的藉口。

「──不行,也只能回去了。」
強打起精神,我用牙齒咬住髮帶,單手將一團亂的頭髮重新整理後綁起。
事已至此,只有先回家尋找獸醫說明病因,取得治療的藥物或方式後再回去才是上策,不然這之間航行的時間就白白浪費掉了。
儘管現在的我並不想直接與他們兩個碰面,但為了能讓虎太郎痊癒,這些情感的問題只能先拋在腦後不去多想。
又或著說,是出自於保護自己的內心不要分崩離析的前提之下,才不願意去多想的吧。

「真的是──終於走到了啊。」
已經是心力交瘁的狀態了。
從湖岸到家裡明明就不是非常遠的距離,卻好像走了上百里的路一樣。
我有氣無力地在不被任何人發現的情況下,從先前藏在外面的木梯翻過圍牆後再回收,穿過一排種植的高山植物的盆栽,才順利地進到宅邸裡面。
由於我今天在名義上應該是在一条家作客才對,因此三更半夜出現在家裡的話會相當難以交代,雖然有事先跟公主商量好突發狀況的應變方式,但可以的話還是不想這麼輕易就用掉。
當然,獸醫那邊我已經做好要賄賂的心理準備,就算要花上大筆錢財,我也要把虎太郎的性命給救回來。

「───」
為了避免被撞見,我刻意避開容易有人出現的外側,從家僕們平常不會接近的住所穿越,抄近路前往獸醫所居住的區域。
途中,為了準備收買獸醫的金錢,我在一片漆黑之中偷溜進自己的房間,在衣櫃前憑藉著微弱的月光翻找著我備用的錢袋──

「小春,今天應當在一条家過夜的妳在這時間回到家裡,我想該有與之相稱的理由。」
頃刻間,一股惡寒蔓延上整條脊背。
我不由得因為害怕那猶如冰涼剃刀般的聲音而止住了呼吸,整個人陷入了動彈不得的狀態。......這怎麼可能。
前陣子收到的書信上明明是寫兩個月後才會抵達。
就算再怎麼趕路,提前一個多月的時間也太──

「沒有必要對我的日程感到困惑,那並非我授與妳的職責,我聽聞妳近期和一条家的公主互動頻繁,就在這裡一同報告吧。」
母親大人的言詞之間充滿著不容質疑的威嚴性。
龍神家的現任家主,一手將龍神家從村莊的沒落貴族壯大到如今地位的獨裁者,論實績在貴族間能和她平起平坐的人物少之又少。
如果被母親大人發現我們打破禁忌登島的話,後果絕非我們所能夠設想得到的。
就算再怎麼身心俱疲也要強打起精神。
冷靜下來。
儘管不能確定自己能掩飾到什麼樣的程度,但我必須在這裡就杜絕所有隱患──

「是的,歡迎回家,母親大人──」
我盡可能壓抑住顫抖的喉嚨,用平常的語調進行對談。
強行使用的左腳踝痛到幾乎要讓人昏厥過去,但我還是用有如儀式般穩定且莊嚴的緩慢姿態,將下擺收攏後與身穿深黑和服母親大人對立正坐。
從紙窗透射進來的月色之下,只能勉強捕捉那有如磐石般威嚴的眼神。
儘管不能從臉上判斷情緒,但同樣也代表我的傷勢和微微顫抖的身體不容易被察覺,在這方面也稱得上是幸運了。

「如母親大人所知,近期公主由於有了傾慕的對象,多次以各種藉口找我前去留宿,但我認為藤原家的次子不論品德或是才幹都非一時之選,貿然給出建議後就被盛怒之下的公主趕出來了。」
這就是我和公主之間預先商量好,基於事實之上去潤飾過後的對策,即便是母親大人也很難從中找出破綻。

「一条家的公主性情確實古怪而捉摸不定,那麼──輕易就配合對方的妳又作何解釋,我想妳也相當清楚,我們龍神家絕非需要向其他貴族搖尾乞憐之流。」
「是的,經過這幾次進城,我認為一条家西方領地的饑荒問題,遠比他們所宣稱的還要嚴重。」
「很好,說明具體判斷的緣由。」
母親大人像是感興趣似地挑起細長的眉毛。
作為距離我們最近的貴族,一条家的勢力是母親大人最為關心的動向,假設龍神家繼續擴張下去的話,不論好壞,遲早會和他們之間產生更近一步的互動。
當然,這也是我判斷能夠將重心從我身上岔開,作為自保而用的絕佳情報。

「因為搬遷至城裡的農民有增加的趨勢。」
農村遭受飢荒並非罕見的事情。
在遇到作物歉收的時期,農民在上繳糧食後被迫得用更少的糧食過活。
如此一來,就會造就許多農村的勞動人口寧願無視禁令,也要到城裡進行貿易求生存的現象。

「以農為本,看樣子我所教妳的並沒有白費。」
「是的,一切多虧了母親大人的指導,我認為以我們龍神家目前的財務狀況,可以適度地提供一条家援助,這樣將有助於穩固未來兩家的關係。」
「龍神家什麼時候輪到妳來發號施令了。」
母親大人語帶不悅地嚴正駁回我的建言。
......大意了。
只因為稍微被誇獎兩句,就迫切著想要討好的意圖果然太明顯了。
對情勢的掌握不清,正好是我判斷力變得低下的證明。

「記住,無論是一条家或是藤原家,都只是我們龍神家繁盛的一枚棋子,因此完全沒有救助的必要。」
「是的,非常抱歉,是我思慮不周。」
低下頭深深地行禮。
老實說我很害怕,巴不得趕緊結束與母親大人的對話。
一來是虎太郎那邊還等著我回去,另一方面是腳踝的傷勢讓我痛到冷汗直流,但願這異狀不要被發現才好。

「也罷,一条家的報告就到此為止。」
母親大人的聲音僅管有點不滿,但總算是沒有繼續過問下去。

「我會再派人求證妳所說的內容。此外,讓我們龍神家的繼任者獨自一人返家,相信他們也做好了相應賠罪的準備。」
「......是的。」
我說完以後才緩緩抬起臉來。
公主那邊肯定會願意順著謊言做出賠罪,雖說有點感覺對不起她,但作為瞞過母親大人的代價,只是欠上人情的話還不算是最糟的結果。

「但是,對妳這段期間的怠慢行徑,作為龍神家的家主無法當作視而不見。從現在開始,妳的一舉一動都必須受到嚴格監管。」
與仰視著的母親大人對上眼的瞬間就被壓制了。
就像是蛇與青蛙之間的關係一樣。
那是完全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一點都不容質疑的處分,我這邊除了順從承受以外別無他法。

「......是的,一切遵從母親大人的指示。」
汗水從耳後滑過,我將視線落到自己的雙手上面。
這時我注意到下午刮花掉的指甲還沒藏好,於是盡可能地不動聲色地將拳頭收緊。

「很好,妳可以進來了。」
話音剛落,我房間的紙門就被唰地一聲拉開了。
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站在門外,一名我從未見過的中年侍女走了進來。
那是一位看起來平凡無奇、感覺隨處可見,沒有什麼明顯特徵的普通女士,如果不是在這樣的時間點被母親大人傳喚進來,連我在龍神家裡遇見都很難對其抱有戒心。
面無表情的侍女先是向母親大人行禮以後,順理成章地坐到了我的左後側。

「從今天開始阿福就是妳的貼身侍女,生活起居都將交由她來服侍,此外,不得踏出宅邸半步。」
「容我僭越,關於不許離開宅邸這點......」
「我認為照字面去理解我說的話並不困難,還是說──妳有不得不出去的理由?」
母親大人最後刻意放慢的語調,其中的真意不言而諭。
我和公主費盡心思的事前準備頓時變得像是兒戲一般。
而且,不只是限制我的行動而已,還讓名正言順地得到向一条家索取利益的契機,讓人不禁懷疑剛剛的一切都是算計好的。
......不行,一定要冷靜下來。
母親大人雖然是在懷疑我沒錯,但還沒有動用到刑罰的話,就代表還沒有具體掌握我的行蹤。
短時間內還很難找到我們登島的證據,所以要為此動搖的話還嫌太早了些,現階段還有別的問題需要傾注全力去解決。

「不,只是希望多確認點細節而已。」
我嘴裡雖然同意,卻體認到現在的情況相當不妙。
不光是哲太他人還被我留在島嶼上,在那邊的虎太郎也急需藥物醫治。
在盡可能不要觸怒母親大人的前提下,眼下只有先假裝妥協,再從中找出可以行動的間隙,才是最快回去島上的唯一路徑。

「那就到此為止吧──阿福,帶大小姐先行離開,伺候她沐浴更衣後再回來就寢。」
接收到母親大人的命令後。
在我身後的侍女從左側一把勾住我的臂彎,以超乎常理的力氣將我整個人給提了起來。

「什──」
我一臉驚恐地望向這位視線與我齊高,名為阿福的侍女。
先不說左腳的傷勢早就被看穿,到底是經過什麼樣的訓練,才能將體重相差不遠的人給一把拉起啊。

「是的,那麼就容我先離席了,母親大人這趟舟車勞頓,也請務必早點休息。」
我幾乎是在被箝制住的情況下,被旁邊這位侍女給半強迫性地攙扶出去。
在母親大人的目送下,跨出房門以後,原本獨留在房間內的她突然淡淡地對我開口──

「妳───見到朱湖了,是嗎?」
聽到那兩個字的瞬間,我下意識地瞪大了雙眼。
心臟如同被楔子深深鑿了開來,那已經是無從掩飾,打從心底最深處感到驚恐。
尤其是從母親大人口裡親耳聽到那本應不存在於龍神家的名字。
為什麼會知道朱湖的名字、龍神家到底和那座島上的事情有多少關聯......諸多疑問,在短短的片刻間在我的腦海裡糾纏不清。
......如果在此刻選擇攤牌的話,說不定有觸及所有真相的機會。
但是,我完全不敢想像忤逆母親大人會有什麼樣的後果,作為害怕失敗的代價,最終我還是選擇用謊言作為拖延真相的手段。

「......朱湖?如果母親大人指的是龍見湖的話,已經好一陣子沒有去過了。」
心情稍作平復後,我故作鎮定地往裡面看去。
我不確定身旁的侍女有沒有從我顫抖的身體查覺異樣。
但是,能做到正常回話已經是我抑制內心惶恐情緒的極限,今天的我實在是沒有心力再去顧及旁人的想法。

「很好。」
母親大人簡短的話語,包含著十分滿意的意味。
如果不想露出破綻,對話本應該到此就宣告結束,但為了更加觸及真相的衝動,終究還是讓我冒險出聲詢問。

「......但是,過去從未聽說龍見湖有過這種別稱,那麼母親大人提到的朱湖──究竟指的是何物呢?」
「對這種事情追根究底,可不像是妳平常的作風。」
「只是單純認為母親大人不會提出沒有意義的詞彙,對此感到困惑而已。」
「也罷,只是這點事情的話,就算告訴妳也無妨──」
如挺立的黑百合般從正坐的姿勢起身。
在蒼藍色的月光映照之下,母親大人眼角的紋路顯得更加深邃且沉重。

「朱湖──是我們龍神家祖先的名字。」
淡淡的,有如鄉愁般遙遠的敘述,卻在我心裡留下了難以抹滅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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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澄 Q (Izum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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