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搖下車窗一下下

從我家後門走出去，走路不到一分鐘的距離有一片空地，以前那邊很荒涼，雜草叢生、荒煙蔓草的，這種完全沒有開發的土地，在鄉下並不少見。出太陽的日子，有時會有一些小朋友在那塊空地玩球，或在地上畫格子跳，但下過雨後的好幾天，那塊空地都不會有人去活動，因為地上一片泥濘，我想也應該不會有人喜歡自己的鞋子去那和泥土玩泥巴遊戲吧！

先直接說後來怎麼了，總之後來那塊空地改建成停車場了！但我從來不去那邊停機車是有原因的，即便不用錢，又離家近，但打死我都不會去那停車，如果我有仇人的話，倒是很樂意介紹他那邊停車一次20元，停機車免費。所以說囉！我寧願走路五分鐘停在有機車格的位置再走路回家，也不要停那！

聰明如你，這事聽起來，絕對事有蹊蹺對吧！如果你家住在好鎮村·龍安里這一代，那麼恭喜你，好鄰居，我建議你不要聽下去了，除非你膽子很大，又喜歡冒險。

好囉！我要繼續說下去了喔！在那塊空地完全改建成為停車場的前兩個月，叔叔剛好介紹我去那邊打工。我叔叔是幫忙改建和整理停車場的工人，他看我暑假缺錢又感覺沒事幹，所以就幫我找了份差。我答應去了，反正才做三週，一天現賺2000，這比起我原本要去便利商店幫人家刷麵包、刷牛奶、泡珍珠奶茶、影印、做熱壓吐司都還好賺多了，況且我也沒女朋友，暑假賺店外快，何樂而不為？

去那塊空地打工的第一天，我的工作是除草，反正除草就是一種不太用腦的工作，看到草就把它拔了，就是這麼直覺！就是這麼簡單！除草這回事不用像採精品咖啡豆那樣需要分門別類，我這麼說絕對無意對園丁或除草工人不敬，只是想表達除草這份工作似乎挺適合我的，不用動腦，挺舒壓的。

拔著、拔著，原本舒壓的事如果重複做一百遍，就可能會變成壓力，正當我感覺才工作不到半天，腰就快斷的時候，我看見叔叔從遠方喊著我的名子，他嘴裡應該是嚼著檳榔，一面嚼壓嚼地奸笑著，一面開來一台小山貓。

「幹！啊是不會早點說喔！害恁爸拔得要死。」不過，為了不要讓叔叔更有機可趁來笑我，我拍拍屁股、拍拍手，也起身對叔叔揮揮手，並曖昧不明地對他笑了一下。

「阿偉！你先去旁邊歇睏一下。我來就好。」叔叔的表情得意，那表情就像是自以為觀世音普渡眾生那樣，欠揍。

於是我拿著水就退到路旁邊休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突然間我看見對面有個女孩真好看！但她總是不看過來。

那女孩的背影很迷人，長腿，裙子很短，皮膚白皙，如果我光看背影就說她是極品，你們會不會覺得我很禽獸！哈，不過，那女孩就是一直處在那邊，她面對著一輛白色廂型車，翹翹的屁股朝向我這邊。看樣子，我猜她是在對著車窗鏡整理儀容。

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我隔著幾乎半個停車場的距離遠遠地看著女孩站在那裡好久，久到我猜她應該是在等人？！這麼正，應該是在等男朋友吧？不過，這個「正」記標誌還有一部分是靠我幻想出來的，因為我始終沒看見女孩的正臉，一來是因為我視力沒這麼好，距離太遠；二來是因為現在我正在工作，不方便擅離職守…..，屁啦！其實是因為我叔叔在那邊，我怕他大嘴巴幫我跟全村的人放送（台語「廣播」之意），然後，我媽可能又要介紹她某某好姊妹的女兒給我認識，不了，謝謝！正妹不認識我也沒關係，但不正的妹不認識也沒關係，真搞不懂為什麼有些大人很喜歡把認識的一男一女湊作堆，是連連看還是拼圖玩太多？！我看根本是吃飽太閒。

不過，後來奇妙的事情發生了，從我第一次看到那女孩後的每一天，只要去停車場那塊空地打工的時候，我都會看見她。她總是站在同樣的位置，對著那台白色廂型車微彎著腰照鏡，那姿態很撩人，因為再說一次裙子很短！對，她每天都穿很短的裙子，甚至看上去感覺有點像是同一件裙子，若隱若現，簡直有點引人犯罪，啊斯—先不再形容了，不然，再說下去可能要變成A片了。

那個女孩總是在我期待看見她的時候，就會出現在同一個位置照鏡讓我遠觀欣賞一番，但每次她是怎麼離開的？是不是有人來接？我總是不得而知，誰叫我工作這麼認真，哪顧得了要一直東張西望。

某天打工結束，我正準備騎車回家的時候，突然心血來潮地想，不然繞過去那台白色廂型車那邊看看好了！

好奇殺死貓，還好，我只是好奇，不是貓。

當我機車靠近那台白色廂型車的時候，我發現一個很詭異的地方，就是那台車超級髒！看起來就像廢棄很久，放在那邊沒人開的車輛。這麼髒的車子，車窗全都是硬化乾掉的灰塵，怎麼可能反射出人的影像？這車窗完全沒辦法當鏡子用啊？！那如果是這樣，那個短裙妹成天在這邊照什麼？

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哆嗦和三個噴嚏，越想越想不通的時候，我又發現這台白色廂型車還好像沒掛車牌？又或者是說，這車髒到連車牌號碼都看不見了！有可能嗎？！

正當我左思右想之際，突然間，叔叔開車經過我身旁叫了一聲：「阿偉，是在看什麼？天快黑了，還不回家。」

「喔，喔，喔，要回去了啦！」

我發動機車，撇頭打算轉身離去的時候，剛好又看見了那台白色廂型車的主駕駛座側邊車窗有一個像是似乎是用手抹過的圓圈圈圖形。莫非是那個女孩為了照鏡子用手去抹的？怎麼可能？！想到她用白嫩的纖纖玉手塗抹這麼髒又這麼厚的灰塵，就覺得有種反差，除非她是灰塵精靈，不然，看起來乾乾淨淨的女孩子應該不可能為了在路邊照鏡子這麼犧牲
吧？

那天回家吃完晚餐，幫家裡倒完垃圾之後，我莫名地想起那個女孩，於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發春了，還是太無聊就一路騎著車，吹著風，最後竟騎去了最有可能遇到那女孩的地方，也就是停車場空地附近那邊她常常照鏡子的小廂型車那裡。

正當我快接近廂型車的時候，我遠遠看見那女孩好像站在那邊照鏡子，大概是聽到機車的聲音，她緩緩轉頭面向我這邊瞧了一眼，接著，更奇怪的部分是，她竟然打開了那台廂型車的車門，坐進去了。

機車的輪子仍不停地駛向女孩的方向，但我的心情卻有點毛骨悚然。天這麼黑了！她是能照到什麼？天這麼黑了！她進去那台這麼髒的車是為什麼？

我實在很難把如此漂亮的女孩和流浪漢聯想在一塊，但因為我實在太好奇了，所以機車也就不知不覺地停在廂型車的主駕駛座窗戶旁。這台車真的很髒，周圍的路燈光線幽微，而我待在主駕窗邊等了一會兒，猶豫不決又內心忐忑。

正當我靜下心來吸了一口氣之後，我恍惚聽見車內有劇烈搖動車門的聲音，嘿！別想歪，那不是……，聽上去感覺更像是在求救。

那女孩怎麼了嗎？！我直覺地鼓起勇氣用手指敲了敲車窗並說：「不好意思，可以搖下車窗一下嗎？」

沒回應，再等三秒，我口氣更急地說：「不好意思，請搖下車窗一下下好嗎？」我用手指撞擊車窗的力道更重了，但依然沒人回應，同時間，我聽見車內撞擊門板的呼救聲似乎漸趨急促，這聲音到了讓人有點不舒服的狀態。

管他三七二十一的，我將頭靠近主駕駛座側邊那塊被抹開灰塵的圓形區域想一探究竟，當我頭靠近的時候，有股力量從車內拉住我的頭緊貼在玻璃上，完全無法動彈。想必後來肯定沒好康的，但還好我還活著，只是被迫收看了一部暴力性愛片。

當時我的臉簡直扭曲變形地貼在車窗上，我看見那女孩衣衫不整地被一個中年男子侵犯，下一幕則是她被那男子勒死了。

事發的隔天，我沒去停車場空地那邊打工，我打了電話和叔叔說：「我人不太舒服，想要在家休息。」

「不然你是遇到鬼喔！叫你七月晚上不要隨便趴趴走，人現在不爽快了吧！明天再來就好。」叔叔碎念之後，便掛掉電話。

明天？！明天我也不會去，後天、大後天都不會去。

事發後的隔日一早，我累得渾身無力只想賴在床上，卻毫無睡意，於是我轉而起身去拜訪了嬸嬸，兩個可愛的堂妹一見到是我進門就奔了過來。

「 齁~ 齁~偷懶！偷懶！爸爸說哥哥人不舒服沒去幫忙，原來你還在這裡偷懶。」兩個小堂妹才國小一年級，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但無忌們你要記得，越漂亮的女人越要懂得保護自己。

我拍著兩個小堂妹的頭，並給她們一人一袋足以吃到牙都掉光的七七乳家巧克力。

「阿偉！留下來吃午飯呀。」嬸嬸在灶腳（台語「廚房」）內喚著我的名子，手裡還拿著鍋鏟，正在忙。

「不用了！我先來去，妳先忙。」我拒絕了嬸嬸的好意，心裡有想說的話，卻悶著不敢說，因為我怕被留下來太久。

接著，我騎著車去了警察局，把我昨晚看見的靈異故事說給警察伯伯聽，他們當然沒以為我在唬爛，因為我清楚說出了我看見那男子的面容，我一面說著、說著，竟然哭了出來，警察伯伯以為我驚嚇過度地安撫著我說：「你很勇敢喔！你很勇敢喔！」

我繼續哭，因為其實我並不勇敢，我離開警局的時候特別告訴警察：「千萬不要讓人知道是我來報案的。尤其是我家人！拜託！」

那件怪事後的半個月，村裡流傳的無名女屍棄屍案破了。

但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感覺這並不是壞事，我卻一直開心不起來。

後來我常常到嬸嬸家陪兩個小堂妹玩，看著她們臉上掛著剛失去父親的失落神情，我總覺得那是我的錯，我的心情藏著一份難以言喻的愧疚，總覺得是我害她們年紀這麼小就失去父親，但我更害怕的是讓她們有天知道真相。

【備註】：小山貓：「鏟土機」的別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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