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阿珍的女兒

我的母親高齡八十了，一身的慢性病，總讓她身子不輕鬆。前陣子媽突然半夜直冒冷汗，接著滿臉脹紅，起先我以為她發燒，但量了耳溫，36.5，正常。但看著媽似乎一直睡不安寧的樣子，我喚醒了她，問她要不要去醫院看看？然而，她堅持沒事！人已經好些，不想奔波。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我依然覺得不放心，請了一天假，便帶著母親去家裡附近的醫院看診。吳醫師是我母親看診十多年的老醫生，她堅持要去給他看，否則就不去！人老了，脾氣還是很硬，說堅持要的，我這做孩子的還經常拗不過她。不過，想想媽年紀都這麼大了，再活還有多少年？！她能開心一點的事，我也就盡量順著吧。

到了醫院，吳醫師給我媽安排了詳細的檢查，心電圖、X光、驗血、驗尿、驗大便，該驗的通通都驗了。吳醫師說我媽沒事！可能只是有點情緒緊張。但這情況已經反反覆覆好一段時間，我問吳醫師可否讓母親留院觀察一段時間再回去，吳醫師答應了，就住一個禮拜。

我平常一到五都要上班，無法在醫院照顧母親，請看護又怕母親折騰人家！會這麼說，可不是沒來由的，其實我本來是有老婆的，我們原先結了婚之後，有生孩子的打算，可萬萬沒想到結婚搬回家裡和媽一起住不到一年，我們就離婚了，還好孩子都沒生出來就離了，否則孩子沒爹沒娘，單親家庭的孩子成長可不容易，這我清楚，因為我是過來人。

然而，我有什麼辦法呢？！必須與老媽同住一屋簷，我老媽的堅持；離婚，我前妻的堅持，她們都有各自的堅持，所以我就不堅持了。

我知道母親難伺候，總愛挑人家毛病，有時事情的是非對錯，甚至白的也可以描成黑的，可是她是我媽，我還能怎樣？難到要破口大罵一位老母親？

我得工作，可是留母親一人在醫院總不太放心，於是，我想到了一個好方法，但這方法得暗著來，因為其實這並不是什麼光明磊落的方法，但至少這麼做能讓我心安。

我在母親的床邊放了針孔攝影機，這樣我就可以藉由手機隨時監看母親的安全狀況。

然而，第二天，我在公司上大號的時候，順便打開攝影機的錄製鏡頭，沒想到我竟看見了一個萬萬沒想到的詭異畫面。

畫面中，我的母親雙手做出了一個把嬰兒捧在懷中搖晃著姿勢，我拉大鏡頭，看見媽的嘴一開一闔，嘴型好似在唱歌嗎？這畫面持續了至少30分鐘以上，這很奇怪？！母親在哄著一個看不見的虛擬嬰兒？

於是，那天晚上，我去醫院遇到吳醫師就順便問他。

「我媽有沒有可能得老人癡呆呢？」

「目前我沒有檢查出您母親有癡呆的症狀。還是您有發現什麼徵兆嗎？」吳醫師有點疑惑地看著我反問。

「沒有。沒有。是我有時總會擔心老人家，胡思亂想！」我連忙急促地否認自己「看」見了什麼，因為我怕被人發現我裝了針孔。

第三天、第四天，我都透過鏡頭看見母親有和空氣嬰兒互動的情形，越瞧越不對勁，我決定請一天假在醫院陪著母親，隨侍在側了一整天，母親恢復平日我看見正常的模樣。

第五天，我又回公司上班，這情況又出現了！我細細地盯著媽的一舉一動，覺得她走路的姿態像個女人，我當然不是說我媽不是女人，我指的是她原先那副老態龍鍾的老人樣都消失了，甚至我覺得她的神態很像一個我認識的人—阿珍。

這太怪了！我決定馬上打電話給媽，我撥話後，內心莫名緊張。

「媽，妳現在在做什麼？」

「來，叫『爸爸』！叫爸爸回家吃飯飯。」我的母親模仿著阿珍說話的語氣正和我說話。

「媽！媽！」提高了分貝，我透過話筒想喚回好像中邪的母親。

「創啥啦（台語「做什麼」的意思）？！剛睡起來，這麼大聲！」母親又恢復了平日說話的聲調，聲音聽起來充滿睡意。

「妳剛剛哪有在睡？妳剛剛在做什麼？妳不是坐在床上好像在抱小嬰兒？」

「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夭飽炒（台語泛指「吵鬧不休」）。」母親不耐煩地掛了電話。

我決定和吳醫師談一談我看見的，反正就說是我晚上陪著母親時看見的，他也不會知道我到底是在何時看見母親的異狀。

「我母親好像有點精神上的問題，她有時候似乎會想像在照顧小時候的我，她會做出捧一個孩子在懷中那樣的動作。每次發作大概都半小時左右吧！這需不需要去看精神科呢？」

「恩，我會在注意，有什麼結果在和你說。」吳醫師看著我皺了一下眉頭說著。

幾天後，吳醫師說會診了精神科醫師表示：母親有可能是創傷後症候群。

什麼創傷？！我完全不解這是種答案的可能性是什麼？

接著，吳醫師遞給我一份報告，他說報告內容有一部分是節錄自母親和精神科醫師的對話錄音，當然錄音是經過我母親同意的。

我看著報告上的文字內容，不禁心裡打了一個寒顫，因為紀錄中我看見母親用了一個只有阿珍會這樣叫我的暱稱，那是我和阿珍之間親密的稱呼，就算是我們離婚了，我也不曾和任何人說過，因為那小名有點令人害羞。

出院當天，我幫母親收拾好行李，便去藥房領藥，回來的時候，我看見母親側身又做出了捧著嬰孩的姿勢。也不知道是哪來的第六感，又或者我是那種寧可信其有，不能不信邪的人吧！

於是，我拍了一下媽的肩，並小聲叫她：「阿珍！」雖然我完全不知道我與阿珍沒聯絡的將近30年她是死是活，我們也不曾有過孩子，但會不會是阿珍想要回來看我和媽？

幾分驚恐，但並不特別意外，母親回過頭，手中還捧著看不見的嬰兒對著我說：「臭雞雞」。她的語調充滿著笑意，看我的眼神也很像阿珍。

「阿珍啊！妳過得好嗎？這是妳後來結婚的孩子嗎？」

「這是我們的孩子啊！來，你來抱抱她。」

「我們的孩子？那這樣，孩子現在在哪裡？」

「就在這裡啊？」阿珍一直重複就這在裡啊這一句話，完全沒有回答到我的問題，我想問她孩子現在是生是死？

這些情況雖然常人很難理解，但我知道我現在真的是在和阿珍對話，因為我有靈異體質，就是我看得到鬼，不過，像這種附身在別人身上的鬼，是沒有辦法看到鬼魂本來的樣子，所以我眼前依然是我那八十歲的老母親。

如果我看不見那個虛擬的孩子，代表孩子還有可能活在這世界上對吧？！我想知道我的骨肉身在何處？

「阿珍！我會照顧你們母女倆，妳需要什麼告訴我，我燒給妳。」

「我想要彎彎脆果跟保險套。」

隔天，我馬上燒了彎彎脆果、保險套和一些紙錢給阿珍，並請她來找我或託夢給我。

果然，當晚我就夢見母親拿了200萬給阿珍，並叫她和我離婚，這些我都不意外，就是我媽會做出來的事，但後來的夢境就讓我有點憤怒了！我看到母親把阿珍拖到一間小診所去墮胎。

阿珍在夢裡哭，她躺在手術台上，雙腳張開，而我隨著她啜泣聲，彷彿感受到自己正在失去我的孩子，我好難過！原來，我和阿珍也曾經有過孩子，母親太過分了！

我猛然醒來後，全身汗濕，並氣急敗壞地想跑去找母親理論。當我一進到母親房裡，我看見媽的臉部脹紅，好像就快喘不過氣來！看這樣子…..該不會是鬼壓床？！是阿珍正在掐著媽的脖子嗎？

我大叫：「阿珍！對不起，對不起，妳放過媽好不好？」

接著，母親的身體就像同時裝著兩個靈魂似的，一個痛苦猙獰，一個凶神惡煞，終於媽開口了。

「你如果希望我原諒你們！你就把李家所有的財產過戶給我們的孩子，來證明你真心悔改。」這是阿珍，不是母親，我清楚知道現在對著我說話的是阿珍。

附身在母親身上的阿珍說完之後，她用母親的手抓起床頭櫃上的一支筆，並在牆上寫下一組銀行帳號和帳戶名稱：「李東妮」。

我乖乖照著阿珍的話，過戶了所有的財產給我們的孩子，並請了私人徵信社想找孩子的下落，畢竟我是他的父親，我很想見東妮一面。

為什麼我要聽阿珍的話呢？因為我想是我們李家對不起她，現在母親年事已高，輪到我可以作主的時候，把財產給自己的孩子也只是遲早的事。

財產全部過戶之後，阿珍就在也沒有來找我和母親，但我也始終找不到我們孩子，莫非人去了國外？因為阿珍說把財產給孩子，就代表孩子一定還活著！畢竟死人用不到新台幣吧！

房子沒了，我和母親準備搬家，搬去和大舅一起住。然而，正當我收拾打包著行李時，我瞥見了放在抽屜裡拆下來的針孔，這是母親當時去住院時，我放在床邊附近的那支，也是可以再次看見溫柔阿珍的那支。

我起了一個壞念頭！我想看看阿珍，和我曾有過歡快時光的阿珍。我以前把這支針孔鏡頭就放在我們的房裡，我想拍下我和阿珍的魚水之歡，不過這件事，當然阿珍不知道，雖然我只是自己想事後欣賞一番，但仍怕阿珍會不開心。

不過，人都走了，況且我們是夫妻，回味一下應該沒關係吧！

我接了播放器，看著我和阿珍曾經擁有過的快樂，也想起我們仍有個孩子在世上，頓時間，我覺得其實錢財也是身外之物！希望有天我能和我的孩子重逢相認。東妮啊！妳在哪裡？爸爸好想見妳一面。

我放著一支又一支我和阿珍交纏廝磨的性愛影片，突然間我好像看見東妮了！

阿珍在床上全身赤裸地摟著一個大雞雞的洋鬼子嬌喘著：「Tony~ To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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