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電話亭街道遊戲(11)

溫泉會館的大廳入口有一個巨大的電子計時螢幕，上面顯示著玩家們可以待在這個會館裡的剩餘天數、小時、分鐘和秒數。

從他們抵達這裡開始，他們一共可以停留六天的時間。現在，離最後離開的時限已經剩下不到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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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回到房間，沖了個澡，換上乾淨的衣服，為行前做最後的準備。

門被打開，水佳探頭進來，看見安平，叫了聲：「哥。」

安平說：「進來啊。」

水佳走進房間內，在床沿坐下，屈起膝蓋抱著，「對不起，這次是我連累了你。」

安平嘆了口氣，搖頭：「不用對不起，我既沒有生氣，也沒有後悔。」

水佳沉默了一會，說：「哥，你怕嗎？」

安平說：「不太怕。」

水佳笑了一下，說：「我呢，我可沒有那麼勇敢，我怕得不行。」

安平一隻手放到妹妹的肩上：「別怕。」

水佳眨了一下眼睛，往後躺倒在床上，長長吐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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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偉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一本雜誌蓋在他的臉上。

他心想：「這大概就是最後的結局了，二十四分之二十三的機率會進到死局，我大概也會向師父師兄們一樣死在這裡吧。」

他的心情卻出奇平靜，幾乎沒有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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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雪坐在衣帽隔間的梳妝台前，對著鏡子發呆，門打開，薛穆芸走了進來。

柚雪連忙站起身，「妳要用嗎？」

薛穆芸搖頭，柚雪又坐了回去，視線飄向鏡子，怔怔出神。

薛穆芸走到梳妝台邊，說：「在想悅詩？」

柚雪怔了一下，然後點頭，「嗯。」

薛穆芸沒說話，只是半靠到梳妝桌上，靜靜等她說。

柚雪說：「只要活著通過最後一個關卡，就可以得到許下任何一個願望的機會，是真的嗎？」

薛穆芸答道：「是真的。」

柚雪說：「但是，人死是不能復生的，對吧？」

薛穆芸說：「是的。」

柚雪苦笑了一下，閉上眼睛，說：「我就知道是這樣。」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站起身，走出門外，「我在想什麼呢，最後一個關卡肯定無比凶險，說不定我也會死在這裡，還在那裡痴心妄想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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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的電子計螢幕歸零時，五個人踏出了溫泉會館。

他們轉過身，發現會館的大門消失了，再也找不到進去的入口。

在他們前方，是鐵鏽紅的街道。鋪天蓋地的暗紅色，如凝固的血般深紅。天空是灰紅色的，整個街道深紅中帶著生鏽的斑駁。

遊戲的廣播響起。

「第六關，鐵鏽紅電話亭之街。街道兩側一共二十四個電話亭。玩家可以任意選擇進入其中一個電話亭。四個電話亭分別通往二十三個生局與一個死局。進入生局的玩家存活，進入死局的玩家則要接受死亡陷阱的考驗。進入生局及通過死亡陷阱考驗的玩家可進入最終許願之地。」

所有人各自選好自己要進的電話亭，除了薛穆芸。因為她將要在此與大家分別。

安平、水佳、小偉和柚雪各自選好電話亭，走進其中。他們透過透明的玻璃看著彼此，一起拿起話筒。

下一瞬間，他們的身影同時在電話亭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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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鏽紅的大街上，只剩下薛穆芸一個人。

薛穆芸靜靜站著，等了一會，二十四個電話亭中空空如也，什麼也沒出現。

於是她一轉身，身影立刻消失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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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平睜開眼睛，望著玻璃窗外的景象。一時間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的情況。

他正身處在一個電話亭裡。外頭是長長的街道，鐵鏽般的暗紅色，遠處是沉沉的橘紅灰色天空。

以安平所在的位置為中心點，四面八方，視線所及，至少矗立著上百個電話亭。

這些電話亭不規則地坐落在街道邊，街道上，人行道上。毫無規律，毫無秩序，就這樣錯綜散亂著。

簡直像世界各地的廢棄電話亭都被扔來了這個地方。

電話亭的外觀大同小異，都是深紅色的框架，油漆斑駁剝落，玻璃骯髒霧灰，像是年代已久的古物。

安平走出他所在的電話亭。在他腳下是紅磚頭鋪成的街道，蜿蜒曲折，通往各個方向，看不見盡頭。

就在這時，遊戲的提示音響起：「歡迎來到鐵鏽紅街道的死亡陷阱。本局一共分為兩個階段，玩家需通過第一階段的考驗，才能開啟第二階段的場景。本局無時間限制。」

「故事背景：小城格羅夫發生了一起連環命案，一個殺人兇手在夜晚無人的街道出沒，專挑落單的路人，割破喉嚨並棄屍在街道的電話亭之中。曾有目擊者稱：殺人兇手身材高大，穿著長長的銀灰色斗篷，媒體將其封為『電話亭怪客』。」

安平看了一下眼前的街道，又側耳聆聽了一下，沒察覺到什麼動靜，便邁步走出去。

他沿著街道走了一會兒，忽然發現一個有點不一樣的電話亭。

這個電話亭並不像其他電話亭一樣破舊灰敗，它外頭的玻璃窗上非常乾淨光亮，電話亭內部點著溫暖昏黃的燈光，其中三面玻璃牆面都擺著一個報紙架，架上陳列著滿滿的報紙。

安平只猶豫了一下，就走了進去。

在眾多報紙中，有一份報紙攤開著橫陳在架上。安平只掃了一眼就被吸引了注意力。因為報紙的頭條寫著幾個斗大的字：「電話亭怪客再度犯案！」

安平伸手去拿那份報紙，就在這時，街道的盡頭傳來動靜。

沙，沙，沙。像是柔軟的絲綢布料拂過地面的聲響。

安平把書抱到懷裡，縮到報架旁邊，盡可能靠著電話亭的角落站著。

聲音是從街道的左側傳來的。不疾不徐地朝安平所在的這個電話亭看去。由於安平所在的電話亭中，前後方和左側三面都被報架包圍著，因此他無法看到聲音來源究竟是什麼東西。

沙沙沙的聲音緩緩經過安平所在的電話亭跟前，沒有停頓，又繼續往前走去。

現在它已經越過安平所在的電話亭，因此安平可以透過右側唯一的一個透明玻璃看到那個「什麼」。

那是一個高個子的背影。穿著長長的銀灰色斗篷，斗篷的布料像是柔軟的絲綢，反射著柔軟閃亮的光芒。

那身影來到街道的最右端。只要一轉過身，就能透過這面玻璃窗看見站在電話亭裡的安平。

安平屏住呼吸。

那高大的身影持續向前行，並沒有轉身的意思，過不久，那身影便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安平又等了幾分鐘，確定那身影沒再出現，這才拿著報紙，閃身出了電話亭，確定沒有任何動靜，才轉身往那身影離去的反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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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佳也找到了陳列著報紙的電話亭。她閱讀著報紙上的文字。

「第一起命案的受害者是一對雙胞胎男孩。兩個男孩才六歲大的年紀，是金恩夫婦的孩子。雙胞胎與父母一家四口出門去逛商場，卻與父母在商場中走散了。金恩夫婦當下就報了警，發瘋般地四處尋找。然而直到第三天，這對雙胞胎才在麥爾大道的電話亭中被人發現，那時兩個孩子已變成兩具冰冷的屍體。」

水佳將連載故事的報紙取出，摺疊收好，走出電話亭。就在這時，街道盡頭傳來隱約的孩童嬉鬧聲。

水佳抬頭望去，只見兩個小孩兒的身影一閃而過，消失在她的視野中。

水佳提起腳步，追了過去。

小孩的追逐嬉笑聲一直在前方，似遠似近。好幾次，水佳都覺得自己要追上兩個小孩的其中一個了，她的手幾乎已經碰到了飄揚的衣角，然而小孩兒的身影轉過街角，又消失不見。

水佳又轉過一個街角。眼前的街道空蕩蕩的，一個人影也沒有。她四處張望，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兩個小男孩的聲音：「妳在找我們嗎？」

水佳轉過身，在她背後就是一個電話亭，裡頭站著兩個小男孩，正透過模糊骯髒的玻璃望著她。

水佳走過去，打開電話亭的門。電話亭裡站著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小男孩，約莫五、六歲左右，淺褐色的頭髮，灰藍色的眼珠。他們身上也穿著一模一模的衣服：都是一件黃色棕格子襯衫，深棕色長褲，脖子上圍著綠灰色的圍巾。

水佳在兩個小男孩面前蹲下來，抬頭看著他們：「你們叫什麼名字？」

左邊那個說：「我叫查理。」右邊那個說：「我叫史蒂芬。」

「查理，史蒂芬，」水佳重複一遍，又問道：「你們是雙胞胎兄弟嗎？」

兩個小男孩同時點頭。

水佳說：「你們在這街上做什麼呢？」

史蒂芬說：「爸爸和媽媽帶我們去商場逛街，可是我們覺得好無聊，就偷偷溜出來了，在街上玩捉迷藏。」

水佳說：「你們爸爸媽媽在哪個商場？我帶你們回去。」

查理盯著她瞧：「商場有什麼好玩的，在這裡捉迷藏不好嗎？難道妳也喜歡商場？」

水佳說：「我不喜歡商場。可是這裡很危險，殺人魔『電話亭怪客』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來殺人。」

史蒂芬咯咯笑：「『電話亭怪客』，那是什麼？這個名字聽起來好滑稽。」

查理說：「我倒不覺得滑稽，我覺得這個名字挺酷的。妳說這個『電話亭怪客』會做些什麼？」

水佳說：「他穿著黑色的長斗篷，會在夜晚出來殺害落單的路人，再把屍體丟棄在電話亭裡。」

史蒂芬仍咯咯笑著：「這是什麼老掉牙的恐怖故事，現在爸媽要嚇唬小孩都不會講這種故事了。妳有沒有好聽一點的故事？」

水佳站起身，一左一右牽起兩個小男孩的手：「走吧，我帶你們到其他地方，到時候我會講更好聽的故事給你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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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偉離開陳列報紙的電話亭，繞過幾個街區，發現一座點著燈的電話亭。這座電話亭內部被改造過，牆上沒有電話，而是掛著一盞昏黃的燈。地上鋪著絨毛地毯，擺著一張扶手沙發，旁邊一張小圓桌，桌上有一盞檯燈。

小偉走進去，在沙發上坐下，打開那盞檯燈，繼續閱讀手中的報紙。

「第一個目擊到兇手身影的證人，是個名叫莫里森的老鞋匠。莫里森在夜晚十一點四十分左右離開他的工作室，步行回他位在幾條街之外的住處。就在他經過馬蹄街時，注意到有人倒在街道中央的電話亭中。」

「一開始，莫里森只是以為有哪個醉鬼喝醉了倒在電話亭裡。但當莫里森看向街道遠處，正好看到一個高大的、穿著黑色長斗篷的身影緩緩離去。」

「莫里森心裡隱隱有種不對勁的感覺。於是他走向電話亭，透過玻璃往內張望。映入眼簾的是一具已經斷氣的女屍，她眼睛瞪大，上半身染滿鮮血，血液正從心臟處汩汩流出，滴落在電話亭內的地面上。」

碰！碰！碰！

小偉嚇了一跳，抬起頭來，發現電話亭外站著一個穿著警察制服的人，正敲著玻璃窗。

小偉闔上報紙，收進口袋，站起身，打開電話亭的門，走了出去。

那警察說：「先生，夜深了，不要在街上逗留了。尤其是還單獨待在電話亭里，你膽子可夠大的啊。」

小偉看了看天空。天色依然是不吉利的暗紅，像是暴風雨前的黃昏，看不出是深夜的樣子。

小偉看向那警察：「待在電話亭裡怎麼了？」

那警察說：「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那個新聞。到這個禮拜為止，已經是第四起命案了。」

小偉說：「你們警察還沒抓住他們嗎？」

那警察搖頭：「我可不是刑警，再說這案子也不是我負責的。我們現在加強巡邏，夜深了，先生還是早點回去的好。」

他說完便沿著街道慢慢離開了。

小偉看著他的背影，忽然高聲喊道：「離這裡最近的警察局在哪裡？」

那警察頭也不回，伸出手，往右一指：「就在格林街，過三條街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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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雪細讀著報紙上的文字。

「截至目前為止，已發生了四起命案。第一案是一對六歲的雙胞胎兄弟。第二案是四十二歲的中學男教師。第三案是二十三歲的上流社會的名媛。第四案是六十七歲的老神父。」

「所有屍體都只有心臟的一刀致命傷，然而所有被害人身上都看不出掙扎的痕跡。目前沒有在任何案發現場發現任何兇器，警方對幾個可疑目標的居處進行搜查，但一無所獲。同樣也調查了販售刀具的店舖，但同樣毫無進展……。」

柚雪放下報紙，走出電話亭，在街區漫無目的地走著，打量街道兩旁的電話亭。

她走到某條街，忽然停住腳步。這裡有一個電話亭很不一樣。

那電話亭在街道角落，但它的體積非常大，足足有其他電話亭的五、六倍大，與其說這是個電話亭，不如說它是個電話小屋。

電話小屋的外部依然是方格的玻璃窗戶，只不過這玻璃是單向的，從外頭看不到內部的情形。

柚雪打開電話小屋的門，走了進去。

在她的左側，鄰著街道的窗戶底下，有一張單人床，可以供一個成年男性躺下。正前方則是一個工作檯和一張工作椅，工作檯上空無一物。右手邊則是一個巨大的衣櫥。

小屋內部就只有這幾樣東西，所有傢俱都是最粗糙最低劣的製品。整個屋內冷冷清清，一點生活氣息也沒有。

柚雪走到工作檯前，隨手打開工作檯的抽屜。接著，她愣住了。

抽屜內部鋪著顯然是很高級的玫色絲綢絨布，絨布上擺著四把細長的短刀，整齊地排成一排。

柚雪拿起一把刀。只握在手中，她就可以感覺到刀鋒非常鋒利，刀面光潔無瑕，沒有絲毫污漬。

柚雪把刀放下，來到衣櫥前。她吸了口氣，打開衣櫥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整排的黑色長斗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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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穆芸站在街道的一端。

整條街道陷入一片火海中。火舌舔舐著周遭的建築、街道邊一整排的電話亭以及地面的磚頭。

薛穆芸抬步走進火海之中。火舌從腳底襲捲上來，四周的火焰碰觸著她的衣服、頭髮以及臉龐。她毫髮無傷地在整個火海中走著。直到巡遍整個街道，仔細看過每個角落，才停下腳步。

薛穆芸站在街道尾端，臉上淡淡的一點表情也沒有。然後她轉過身，身影消失在這漫天大火之中。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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