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超殺童話(0)

０．

　　小時候，我對任何事都很好奇，總是想要一探究竟。

　　當我能自己爬到窗前時，我總是會看著佇立在城市中央的那棵大樹，視線一直向上，直到被窗沿擋住為止。我會好奇更上面有什麼，是不是有童話書裡的巨人和龍，或是有著童話書裡沒有描寫的不可思議之物。

　　當我大到可以被哥哥牽出家門，並爬到屋頂上後，這個好奇就獲得了解答：叢雲國的每一座城市都有這樣一棵樹，有的大，有的小，而我住的岳後市則有一棵高聳入雲的聖樹；只是上面沒有巨人或是龍，而是衛星設施、停機棚等，象徵著即便是精靈，也跟上了新時代。

　　我的好奇一直持續，我爸媽覺得我最可愛也最煩人的一點，就是我看到什麼東西都想弄清楚，搞明白它是什麼；我會拉著他們衣角，要他們解釋高架鐵道上，呼嘯而過的魔導列車到底為什麼那麼快；我聽見街角傳來轟隆聲，就追出去，想搞清楚二足武士機甲是怎麼支撐巨大的身子行走；有些事情，我的家人覺得可愛，有些事情，則要我哥衝出來拉住我，以防我被二足武士機甲踩個稀爛。

　　在我九歲，我準備要進入學院就讀的那一年，岳後市發生了騷動：就在聖樹某個巨大分支的旁邊，一家大賣場落成開幕。

　　如今，精靈族有巨大的機甲，天空有低空衛星盤旋，很多地方都有魔導機器人（用魔法和鍊金術驅動）在服務人群，但這些高端科技對我們平民來說，是貴族的玩意，真正會引起我們興趣的，是大賣場這種樸實的玩意：開幕之夜，冰淇淋和優格免費，所有商品都有折扣，並且舉辦各種活動吸引人潮。

　　爸媽帶著我跟哥去了，就算有折扣，爸媽也買不起那些用魔導科技做出來的產品，所以務實的爸媽帶著我們直奔最有意義的一區：美食街。我跟哥拿了好幾次冰淇淋跟優格，爸一直在試吃新品牌罐頭，而媽則想趁促銷買點肉。

　　聽到買肉，我跟我哥興致勃勃，我們都很喜歡吃肉，吵著要我媽帶我們一起去挑；但我爸媽臉上卻浮現為難的臉色。我跟我哥都心想，買肉而已，為什麼表情要這麼難看？所以我們不顧爸媽反對，硬是自己往肉品區跑去，我爸媽完全攔不住我們，而那時賣場響起了廣播：

　　「Ａ－１８區將舉辦現場品肉活動，是難得一見的上御肉！現場處理，前一百名預購者將獲得試吃，跟絕佳的專屬優惠──」

　　試吃，優惠，這兩個字眼讓我跟我哥跑得更快，還非常好奇為何爸媽聽到廣播，反而顯得更加裹足不前，我爸甚至還大步衝過來，用他很罕見的焦慮口氣大聲說我們回家吧。但我跟我哥被大賣場的歡騰氣氛沖昏了頭，完全不甩他，立刻轉向往Ａ－１８區跑去，只有一個百個名額呢！

　　當我爸媽趕上我們時，我跟我哥都從負責登記的魔導機器人那領到了號碼，１１號和１４號，我跟我哥興奮的朝爸媽揮手，魔導機器人在我們手上用特殊顏料印上了號碼，而我們並沒有注意到，爸媽的臉色變得更難看。

　　當爸走過來時，他似乎想要強硬的拉走我們，但媽拉住了爸，低聲在他耳邊說：「不要引起騷動……引起注意不好……算了……」。我跟我哥看著爸媽竊竊私語，心中還有點
氣惱，幫我們家搶到優惠肉品，為什麼沒得到任何誇獎呢？

　　在我們一家人僵持時，魔導機器人已經安頓好群眾，它讓精靈群眾們圍成一半圈，正對美食街的唯一舞台區。接著周圍的燈光轉換，光線集中在舞台區，兩個滿臉笑容的廚師推著一個等身高、用布蓋住的玻璃箱出來，一個廚師忙著讓玻璃箱固定在地面，而另一個則從空中刷的一聲，變出兩把銳利的刀子。

　　「是魔法！」我哥跟我說，「這表示他們是御前師匠，獲准用魔法來料理食材──」

　　「我們真的該走了──」我爸急躁的說，然後又被我媽拉住。

　　我跟我哥已經沒在管我爸在說什麼，雙眼直盯著舞台上；上御肉是最高級的肉品，在貴族間習以為常，但對我們平民百姓來說簡直就是夢幻逸品。能夠親眼見證上御肉被現場料理，我簡直興奮到不行。

　　負責玻璃箱的御前師匠做了個誇張的手勢，那一瞬間他更像魔法師而不是廚子，他一個彈指，蓋著的布像是自有生命般的細幕般，刷的一聲向在場群眾展示了上御肉的原型。

　　我爸媽的臉色變得很糟糕，而我跟我老哥則愣在原地，我們原本以為是某種珍奇怪獸，麒麟或是獨角獸，但沒想到在玻璃箱裡的，是一個我們曾經在百科全書裡看過的物種。

　　那個物種我記得叫做人類。從她的頭髮，性徵來判斷，這是個人類女性。

　　「上御肉現品大會，現在開始！我們將從手臂開始，要品嘗最棒的上御肉，必須要確保＂肉源＂保持清醒，且讓我們來替各位展示……」一個御前師匠朗聲說道，群眾們響起
掌聲。

　　我跟我哥覺得好奇怪，我們可以吃各種動物，但吃跟我們類似的人形存在，我們陷入了疑惑，而我則產生了某種不適感，我好想吐。

　　我跟我哥自動自發，轉頭回去拉了拉爸媽，不需要太多語言示意，我們一家人離開了上御肉現品的會場。

　　雖然已經轉身，但我依然可以感覺到的後來的事情：御前師匠揮刀，人類女孩的手臂完美的被卸下，聽說被魔法加持過的刀子，可以直接封住傷口，那女孩有沒有尖叫呢？我沒再想像下去，但我只要一想到人類女孩的手差點變成我口中的肉，我就會不由自主的顫抖。

　　那天開始，我們家不吃肉了，動物肉我跟我哥也敬謝不敏。

　　我的好奇心也跟著銳減，對任何事我不再那麼想要一探究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