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戴腳鐐的女孩 La fille au bracelet (2019 法國片)

在 friDay 影音新片片單中，有部金馬影展上過的法國法庭片《戴腳鐐的女孩》La fille au bracelet，主角是個有犯罪嫌疑正在居家監禁的 18 歲少女、她 16 歲時涉入一位閨蜜被刀殺致死的殺人案、經一年多調查後現在已在開庭審理中。此片導演名叫 Stephane Demoustier，是個目前才三部作品正崛起中的法國青年導演，但他有個明星妹妹 Anaïs Demoustier早已成為法國一線演員還紅到國外去！在這片，明星妹妹就來幫導演哥哥跨刀了，Anaïs Demoustier 一轉過去的文青與小三愛情片戲路，來演個咄咄逼人的機車檢察官！看來對這對兄妹來說此片都是全新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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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此片主角 Lise 小妹，導演選了第一次演戲的 18 歲新人 Melissa Guers，就是要她基進地演出她屬於 18 歲素人的純真，正是要表現一種影人都無法理解、法庭也無法理解、廣大成人也無法理解的少年新世界，來為這場鬼影幢幢的法庭辯論增加未知神秘感。其餘角色，他都選了影壇資深演員們，包括 (1)《今夜，我們無罪》Roschdy Zem 演女主爸爸、(2)《戀愛倒帶中》Chiara Mastroianni 演女主媽媽、(3)《亨利先生的秘密》Annie Mercier演女主辯護律師、(4) 導演的妹妹 Anaïs Demoustier演檢查官。整個格局，就是眾家世故大人，面對他們毫不理解的新生代。

本片鏡頭雲淡風輕平鋪直敘，從不多告訴觀眾一丁點內幕消息、片尾也不告訴觀眾案情真相，就是要為觀眾塑造一個「代入法官」的視角，猶如觀眾都是陪審團一般看看怎麼面對這嫌犯與這案件。電影主場景在法國建築大師 Jean Nouvel設計的南特法院 Palais de justice de Nantes，那科技冷峻的外表、簡潔的室內設施、以及牛血紅色的牆面背景，都給此片有別於其他法庭片的獨特風情。電影節奏，則以一次次法庭開庭、一次次證人傳喚，搭配一節節休息聊天、以及一次次返家相處，作為一動一靜的節奏感，一邊給看法律辯論鋪陳案情、一邊看這案如何改變了人際關係。

案情概要是：Lise 與受害者 Fleur 過去是閨蜜，有一天大家在 Fleur家開派對開到很晚、Lise在她家過夜了、翌日下午兩點多 Fleur的媽媽竟發現 Fleur身中七刀裸體陳屍床上！經過警方鑑識調查，查到了很多 Lise 留下的指紋與身體碎屑，倒沒找到兇器也沒找到其他人痕跡，因此推斷 Lise 是主嫌；只是據 Lise 與她弟弟的說法，她當天睡到十一點多才醒來，也沒吵醒 Fleur就自行穿戴好，於 11:30騎機車離開去接弟弟中午放學，然後兩人看天氣好去公園曬曬太陽玩了一會兒、下午一點半左右離開經過加油站、兩點多加入海灘別墅的父母去戲水、三點警察就來帶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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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一開始，這些案情都是靠法庭上一個個證人供詞與一次次交叉詰問，才讓觀眾從零開始慢慢搞清楚狀況，此時電影的走向還一附「抽絲剝繭釐清案情」要以找到真相為結局依歸。然而，詰問與辯論慢慢久了起來，我們也發現其實檢方得到的證據說嚴格點並不充分，並沒有直接證據可以咬定就是 Lise 殺了人，只是只有 Lise 一人有嫌疑、在場證據都導不到任何其他相關人士，所以檢方早已排除他人涉案的可能、全力從外圍尋找 Lise 可能殺人的動機、並以各種詰問試圖攻破其（檢方預設的）心防、也傳喚各種同學與家長的各種說法企圖詮釋 Lise 與 Fleur的關係。

Lise 與 Fleur 的關係，正如海報上打的大紅字 "Amie, Amante, Meurtière" 是「朋友、情人、還是殺手」鬼影幢幢令人摸不清。本片的前提是把她當「殺手」，但隨著前半片各種親友同學對她倆關係提出的證詞，也出現 Lise 自己堅稱的「朋友」之可能，只是同學之間也有各自的眉眉角角，有人認為是朋友、有人認為不是朋友，有人認為有衝突、有人認為沒衝突，有人認為衝突是朋友的日常、有人認為衝突就是殺機，有人認為 Fleur「上傳口交影片」得罪了 Lise 引來了殺機、也有人認為 Lise 其實並沒那麼公式化地把這事放心裡、畢竟她本人也很 facile/easy。

比較炫的是，到電影後段，當檢察官提出她自以為的鐵證「Fleur 身上到處都是妳的 DNA、床上到處都是妳的指紋、甚至她指甲裡也有抓到妳的皮膚組織、這不就是妳在行凶時她的掙扎嗎？」但當不懂大人邏輯的 Lise 兀自不解憑什麼做這種推論時，懂大人邏輯的辯護律師老奶奶說話了：「充滿 DNA與體屑，在法庭上總被導向被害人掙扎，但對新時代少年來說有更多可能」，於是 Lise 才冷靜道來「我倆那天在上床、耳鬢廝磨互相口交高潮抓頭髮」，正當全場大人包括爸媽都驚呼不已、檢察官一路追問「妳們是同性愛人嗎？」她只靜靜說「這無關愛，只是互相取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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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這類「大人語言」面對「少年文化」的雞同鴨講，我們發現多年建立的法庭詰問之推理、家長多年建立的人際關係之邏輯，面對新新人類都已不適用。在此，導演妹妹演的聲嘶力竭檢察官給這個世代差異做出最多球：檢方說 Lise 今日行為異常，Lise說我每天行為隨興所至並沒什麼「常」；檢方說 Lise 睡在人家家未經允許，Lise說我們每天在彼此家隨性就睡本都是默契；檢方說有幾次妳沒把事實全部講出來，Lise則說你們問了什麼我全部據實以答怎知你沒問的也要答；檢方質疑妳們行為以朋友和戀人來說「不正常」，Lise只道那都是我們日常為何妳當「不正常」。

我個人（有幸）沒打過官司，對法庭辯論的認知都來自影劇，但這種法庭影劇看多了真令人對司法感到徬徨而憂心：說穿了，沒有案情核心的直接證據、只有案情外圍的間接推理、就要試著「突破心防」要人招供嗎？當然這是檢察官的職責，本片也讓 Lise 家長對這檢察官的立場與表現做出了公正的體諒，但檢察官試圖釐清不可釐清的案情時，靠的都是那套常年建立的犯罪行為模式之「推理」；只是當有一個全新世代所有行為模式與價值觀都刷新一遍、甚至私下生活已經離經叛道亂成一團連她爸媽都覺得像個陌生人... 我們還能仰賴那些行為模式建立的「正常」來推理嗎？

此片這位女主角 Lise ，由初次演戲的素人演員 Melissa Guers沈靜演來，我覺得完全達到了那我們大家看了都像「陌生人」的神秘效果。看完全片，案情真相到底為何已不重要了，人人發現她和我們「正常」社會已如此不同才令人震驚。假設兇手不是她，可說她就是一路清白定心做自己，不管相不相信司法可以還公道，就只是忠實回答忠實陳述忠實表達自己的看法，就算你們大人把我生吞活剝我也問心無愧；但若假設她真是兇手，那這冷靜清楚不慍不火的姿態，還真有 1996 老片《驚悚》的深沈、宛如女版艾德華諾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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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像《驚悚》告訴我們真相，這部《戴著腳鐐的女孩》終究讓我們如法官與陪審團保留著未知，只能在有限證據有限推理下做出忐忑抉擇，我個人認為這比《驚悚》還更加餘音繞樑久久不散，畢竟多少官司也都在忐忑決策中留下疑慮走下去。片末有神來兩筆，第一筆是辯論終結時 Lise 的感言，向 Fleur母親道歉「她死時我該來陪伴妳，但我沒來而內疚」潸然淚下好動人；第二筆是判決無罪後，保警給她脫掉那片名的「腳鐐」放她離去了，她卻默默把項鍊解了下來當腳環、準備戴著屬於自己的腳鐐過一生。這「腳鐐」是罪咎嗎？如是罪咎又是哪個罪咎呢？盡在不言中。

這導演 Stephane Demoustier，比他妹 Anaïs 大了十歲，卻在妹妹當了童星八年成為少女後才半途加入電影圈。他出身是政治與經濟、出社會做的是文化部建築科、跟著政府發包籌拍紀錄片才開始接觸影界，2008起熬了幾年的短片、2014首作得達頓兄弟提拔、2018初次自製編導動員兩個兒女當主角、到這 2019 新片《戴腳鐐的女孩》又一次大成功！此片有法國劇情片常見的低調寫實風，在下拍攝法國現今也很憂慮的世代問題、在上則透過司法的無力談法國體制的崩解、對外則讓觀眾浸入式參與法庭辯論體會那神秘，可說一片集了許多不同的法語片魅力呢。推薦串流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A01A-I3op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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