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花漾女子 Promising Young Woman (2020)

上週看 Rosamund Pike《詐欺女王》率性耍狠、這週再看 Carey Mulligan 在《花漾女子》盡情使壞！此片雖在獎季中好像挺熱門、一度令我以為有什麼深度的社會與心理探討，但看完後我很高興地發現它仍是部標準商業片、而且商業得緊張懸疑高潮迭起：快滿 30 歲還住在家裡的咖啡店掌櫃Cassie，曾經也是個讀醫學院前程似錦的 "Promising Young Woman"，卻不知為何半途輟學打工度日、人生彷彿失去了目標也了無生趣，然而親友乾著急瞎關心之餘所看不到的角落裡、她每週末晚上都帶本筆記前往夜店進行一項神秘的儀式... 看那筆記密密麻麻難道已記滿七年？

筆記上最新一筆，就是預告片中第一位男士，還是曾演過 The OC 純情處男形象深植人心的 Adam Brody ！第一個被看上的客串寵男就直接領熱狗堡便當？好像也未必，本片鬼影幢幢地把精華片段都跳過藏私了，都只愛拍 Carey Mulligan 整整衣衫擦擦嘴巴、手腳黏著紅色液體不知是不是番茄醬、雙眼無神地起身行走不知向何方... 此片是個 femme fatale 「致命女郎」類型故事嗎？她像個傳說中的女妖或人魚般晚晚出來獵食男人嗎？她的行為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她好像有這心態又好像沒有。我覺得本片的魅力就在那神秘感，會隨劇情進展漸漸洩漏多一點，但遲不說破。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7i5kiFDunk8

不用爆雷，大家應該也都猜得到此片和時下正夯而反作用力也很強的 #MeToo 運動很有關係，這東西平常是鬼影幢幢地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還有更多人要來見縫插針謀取利益，總之此片有把這問題談得夠清楚應有其可受公評的說服力。話說 #MeToo 這件麻煩事，也要拜韋恩斯坦傷害過的先烈們之賜，是這幾年才有的新概念，但它的具體實踐 (!)已行之有年恐怕跟文明歷史一樣久 XD 正如女主角 Cassie 閒話家常隨口道來「過去事情很單純、現在世道不同了」，男生只能打個哈哈乾笑兩聲。話說觀眾如我身為男生者，我們真能自命這一輩子都不曾犯過相關錯誤嗎？

那不容易，因為兩性關係與身體互動的倫理節度一直進化中，也因時地而異。過去我們保守台灣可能覺得拍肩摟腰沒什麼、現在連大學迎新都要小心別玩曖昧遊戲；過去開放的美國可能覺得夜店派對酒酣耳熱發情一下沒什麼、現在連大學舞會也要小心酒醉與撿屍... 這些對身體的直接侵犯還算清楚不難辨明，但侵犯行動的間接共犯可就身處灰色地帶難以面對了：曾經，這些行動即使有其傷害、但那是別人做的且是社會風俗默許的、我們也並沒做那行動只是從旁維持那風俗；而今 #MeToo 告訴我們性侵不止是性侵更是組織封口的共犯結構了、我們能承認自己曾是共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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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談 #MeToo 有趣在於，它並不直談那直接下手傷害的元兇，反而一路旁敲側擊在外圍尋訪共犯們。電影第一階段，看似個 femme fatale 專門獵食惡男的 Cassie 還只是亂槍打鳥向世界復仇，逮不到性侵的真兇就到處尋找他的同類們，果然這種「酒醉撿屍」惡行充斥幾乎每週末晚上都獵得到！只是這樣的復仇永無止境、難道要走遍天涯海角才發現窮盡一生也獵不完？然而陰錯陽差一位故人的到來，才令本來說好聽是心如止水說難聽是槁木死灰的 Cassie 眼睛一亮全身顫抖：難道我終於可以循線找到當年性侵兇手？抑或「循線」的過程還能把這些線人兼共犯一網打盡？

到底 Cassie 行動是全盤計畫貫徹始終、還是見招拆招有機發展？這我們不知，看 Carey Mulligan 那忽爾平靜忽爾爆發轉眼又舌燦蓮花的百變演技，觀眾與她一直保持距離誰也猜不透，恐怕還要到片末才漸漸清楚，甚至要做好心理準備迎接幾次大翻盤！只是真要說這屬於 #MeToo 的「正義」嘛，那正義也未必像片頭熱狗堡與番茄醬 (!)所暗示的那樣，畢竟一場場訪舊釣魚戲儘管都都給了腥風血雨的期待，但最後都讓 Cassie 擺個乖乖笑臉輕輕放下了。也許就像時代變遷後針對「邪惡之平庸」的「轉型正義」一般：你無須被懲罰、但必須面對，forgiven not forgott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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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片若用 #MeToo 眼光看、也許容易令觀眾渾身帶刺劍拔弩張，但若用德國二戰或冷戰議題的「轉型正義」片型來看、也許較容易豁然開朗一點就通：曾經在觀念落後風氣壓迫的時代、有人犯了惡行而眾人沒挺身而出，其善者當下坐視事後圓場、其惡者當下助惡事後粉飾；怎知日換星移到了經濟起飛樂觀打拼的當代、主角群由二十學生變成了三十中堅、現在要人人回視過錯給個道歉時、竟如此不堪回首難以面對？甚至赫然發現本來親密的身邊人當年也是共犯、卻睡在枕邊若無其事默默藏了好多年？Cassie也一度遇上理想情人勾勒大好未來，但遲早要痛定思痛謹記初衷。

本片最後的感動，在於人人皆忘唯 Cassie 謹記的當年受害者Nina。也許這個行禮如儀的和稀泥社會總是見面三分情，對過去價值標準沒有跟上檢視的行為、過去庸碌眾人沒勇氣挺身而出的懈怠，只推說「過去的都過去了」「逝者已矣來者可追」「你還有大好前途」等勵志摸頭修辭，總是告訴鄙棄共犯結構的個人別再叛逆、堅守價值孤獨奮戰太辛苦了還不如隨波逐流、菁英學位理想男友美好生活任君採擷呀... 但一顆真心早已碎成兩半 (!)的 Cassie 堅守基進決不領情！被和稀泥社會粉飾太平忘掉的那人，就算世上只剩我一人也要記得妳、就算化成了灰 (!)也會找到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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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片雖然如上週《詐欺女王》一般很有黑色幽默的味道，但也和《詐》片一樣有個令人驚愕的片末回馬槍，令人懷想主角風範留下五味雜陳的餘韻... 不知看過《花漾女子》的大家對這結尾是否感到唏噓呢？我倒是有不同的感覺：這個集體粉飾太平互相吹捧成家立業追求功名的社會，Cassie早在當年就黯然離去了，這次有緣回來只求逼大家不得不面對、只求一個轉型正義的了結、再次翩然遠去讓破碎的兩爿心終能結合在一起？看看片末的訊息，就當一切已在她意料中、但坦然笑看。

看看此片，回想身遭，一路按部就班力爭上游前程似錦的 promising life 中，可曾有人莫名其妙中輟離去？旁人也許議論紛紛但也從沒聽到他本人表述？很快貼上標籤當成玻璃心或草莓族適應不良被淘汰？有人敢問起大家又支吾其詞心照不宣共同守秘密？同樣在電影版，我想到了最近話題很多的那位爭議導演、一位大砲亂開的白目演員，而在自己周遭不管關於性侵還是關於其他爭議、這類神秘消失又被粉飾太平的孤鳥亦所在多有... 人人知道為在社會上爬別當出頭鳥，但也許正義往往就靠出頭鳥不顧自己掀起波瀾才露曙光？很高興穆利根交出如此豐富的演出，大家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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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地，這週末口碑場！先睹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