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007 生死交戰 No Time To Die (2021)

終於看了 Daniel Craig 最後一次演龐德的《007 生死交戰》，終於把我個人最不喜歡的半代 007劃下句點。雖說不喜歡，也只是不符我個人口味而已，它有它想說的故事也有其基本品質我仍給 [好雷] 。話說我對這代前兩集《皇家夜總會》與《量子危機》是極愛的，因為它們仍在一個相較堅守寫實的諜報陰謀與世界危機下，只是剛好讓龐德接到這案子而被對方盯上針對，於是展開了有別於歷代 007充滿熱情的個人旅程；只是從《空降危機》開始，彷彿為了延續這熱情的個人旅程戲路，竟將外界壞蛋也轉為「針對龐德」或針對他身邊的人，把諜報故事都變成世家私仇了...

從《空降危機》開始的三集，這「世家私仇」的格局都不合我胃口，彷彿英國 MI6這麼多情報員中龐德就是個身世特殊的 chosen one 專門上演各種激情抓馬的 XD 不過這樣連續搞了三集我也接受了，反正以前的 007電影既然不談這個、那就欣賞這代 007電影談個過癮也不錯。這系列裡龐德一直在面對自己陰影，從第一集體驗熱情與愛種下「薇絲朋陰影」後、第二集品嘗陰影在暴走中學習駕馭，第三集從 M媽媽身上看見罪咎陰影與仇恨之重後、第四集自己也被黑暗出身的仇恨追上，但轉頭擁抱同樣有黑暗出身的女主角 Madeleine、兩人一車雙宿雙飛彷彿終於解脫享受人生？

可惜製片不想放龐德完美結局、連 Daniel Craig 也留下迎接悲劇結局 XD 也不一定是悲劇，聽聽片尾 Ralph Fiennes朗讀傑克倫敦 "The proper function of man is to live, not to exist. I shall not waste my days in trying to prolong them. I shall use my time." 難道本片認為龐德上集的完美結局還只是 exist算不上live？那這集就要好好「活」上一活：活著要認識處境、面對自己、伸手交友、暢快冒險、探視長輩、傳承晚輩、戀愛一場、生個寶寶... 看看本片開頭龐德的牙買加退休生活，竟一樣也沒做到簡直活死人？It's time to live, no time to d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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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惡家族的陰影，你能否面對？

開場，在龐德開始當「活死人」前，由法國小妹妹 Madeleine示範什麼是「活著」：法國媽媽嫁給北歐爸爸坐困小木屋的家庭，媽媽一直怨嘆遇人不淑嫁了個殺手、女兒卻不管爸爸是好是壞只想等他回來，兩人一齊聽著法國天后 Dalida 金曲 "Dans la ville endormie" ：親愛的人離去了、讓城市沈睡死寂了，但仍有人不計前嫌在等他回來愛。這個「他」，現在是小 Madeleine的爸爸 Mr. White、未來也是大 Madeleine的愛人龐德。至於前來尋仇卻一念之間留條小命的能面反派薩芬呢？身陷冰湖的女孩忐忑著。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EZb2OpcJE8

現在線，探出頭來的 Madeleine，和龐德去南義大利石窟城市 Matera 甜蜜小旅行！尚不知 Dalida 向來最怕的「愛人離去」正將發生在自己身上。門房介紹新年燒紙片傳統，人人都要把埋藏心底不願說出的前一年陰影寫下、化作具體文字坦誠面對才有「除舊佈新」！果然還是女生更享受旅行、也許更能融入 007電影傳統的「異國風俗」而入境隨俗，Madeleine 自己有個小小的「新生」就躍躍欲試要來分享自己舊陰影、怎知愛人的陰影追得更快已活生生前來？瞬間驗證龐德這小子面對陰影如此不堪一擊！遑論擁抱新生？

在此 Aston Martin DB5 攻守兼備的輾壓式大絕，又是一次「以車喻人」的意象呼應龐德孤心：你明明起身面對只是舉手之勞、卻寧可關起門來自憐自虐、更不惜拖長時間虐身邊愛人的心。總之這段片頭 MV 之前的序章已點明了本片「活得精彩 vs 死氣沈沈」的關鍵，還在於對自己的出身陰影與世代遺緒能如何面對，也許有人覺得不面對就不面對有啥大不了？但沒能面對過去就無法迎接「愛」與「新生」呀... 接著憂傷的 MV 以意象代言，以下我分三段試著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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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惡家國傾頹中，你能否觸摸？

第一段，下代小孩被冰封河底、冰上陰影是帝國女神 Britannia，她手握帝國軍武三叉戟、白雪風霜凋敝漸泛血色、已是深植大英國旗的血紅；國家機器如齒輪、指針化作《皇家夜總會》的紅心、站在紅心身不由己的兩位小人兒、白的殷切伸手黑的卻轉頭不理... 這一段，揭示了縈繞著孩子揮之不去的陰影、往往都關於「家族」甚至「家國」的巨大機器，有人鼓起勇氣要攜手面對、有人則轉過頭去不想面對，恐怕就是 Madeleine和龐德兩位黑幫孩子吧？比他倆極端的還有薩芬這黑幫孩子、要擺脫窠臼走出新局的還有新生代孩子 Mathilde ，整個是孩子面對家族遺緒的故事。

第二段，車子落到冰海底、成了《量子危機》的沙漠、女神盾牌三叉戟與手槍、皆已傾頹歸於塵土，只是沙漠化作了沙漏、沙漏旋轉陷入無限反覆的窠臼；手槍互打構成了這家國的 DNA、槍彈的軌跡界定了一張張角色臉龐、武器從傳統槍砲進化到紅色圓點... 這一段，前半的沙漏像是在說「一代漏到下一代」都會傳承下去、然後反漏回來就成為無限的複製；而傳承下去無限複製的，竟很悲哀地是過去槍砲今日高科技軍武的暴力仇殺 DNA；這代 007角色們刀口舔血已過了暴力仇殺的一生，還會繼續複製到下代 Mathilde嗎？

第三段，紅點關於人的肌膚與接觸、愛的撫摸即讓紅點蔓延全身，但紅點變形長出了枝葉、長到 Britannia遺跡臉上竟成紅心淚珠宛若玫瑰；一張張枝葉身體上的反派能面紛紛爆破、開槍的龐德手槍也一齊自爆、最後已成海底廢墟的一槍還是要穿透迷濛萬花筒... 這一段很顯然在談本片反派武器 "Heracles" ，以及本片透過這武器所演示的「碰觸」恐懼，難道伸手碰觸勇敢去愛是個反派深惡痛絕的禁忌嗎？也許正如這武器導致「碰觸」就會毒發全身、許多人如龐德也孤僻地認為「碰觸」只會造成傷害，但碰觸何嘗不會給本已失敗枯槁的家族陰影帶來撫慰與救贖？

本片第一曲 Dalida "Dans la vie endormie" 從 Madeleine 角度信心訴求「等待他回來」、誰知第二曲 Billie Eilish "No Time To Die" 竟是龐德角度以為的「背叛」與「離去」。這一代龐德的特色就是充滿熱情、從年輕到蒼老都充滿熱情，這一代龐德的背景則充滿「家族陰影」、竟然是大反派嫉妒的義弟，這一代的龐德故事則是「仇恨」、壞蛋野心都是幌子其實都針對龐德與他身邊的人來！第三集針對龐德老闆 M夫人、第四集針對龐德自己、第五集針對龐德愛人瑪德蓮... 也許在這種情境設計下，才會令龐德又渴望愛情與信任、又草木皆兵地拒絕信任背離愛情吧？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boMpayJomw

想擁抱生命、有人卻禁絕接觸？

第一課「生命」，龐德如死魚般的隱居遁世中，老朋友菲力萊特前來邀約：這次英美兩個老大哥又各行其是了（哪像現實 Aukus超親愛精誠！），但咱兄弟倆這些下面的仍能暢快合作 "like the old times" ，還派一個初出茅廬玩很開心的古巴小妹 Paloma 提醒你青春的燦爛！和你們英國小妹 Nomi 那與你如出一徹的草木皆兵樣截然不同 XD 最後菲力萊特還是死了，但給龐德的遺言是「生命很美好、要盡情把握」，怎麼把握都可以就是不要隱居耍孤僻！

第二課「省親」，回倫敦找 M宛如拜訪老父親，解決其實是 M搞出來的「奈米 DNA武器危機」。也許這就是片頭「Britannia 傾頹」所諭示的、那英國長輩相忍為國 "I serve my country" 的僵硬身段捅出簍子吧？在此龐德與 M一次辦公桌一次河邊的兩場對戲，儼然父子的衝突與和解，我離家這麼多年老爸你的「官僚辦公桌」仍這麼大張，但小輩們 Bond, Moneypenny & Q 很快捲起袖管幫收爛攤子，這會是老 Britannia淚眼欣慰的新生玫瑰嗎？轉頭其實也還有 M一手拔擢還很剛硬精實的新 007 Nomi ，能不能面對她的荒唐前輩成為撫慰的玫瑰，還要考驗。

第三課「探監」，同樣是面對長輩，龐德自己也還有的學，面對做錯事需要自己幫擦屁股的 M還算簡單、但面對自己最不想見到的 Blofeld就很拖拉，殊不知自己最親密的陌生人瑪德蓮早就默默挺直腰桿面對 Blofeld很久了！龐德和瑪德蓮，這兩個都有反派淵源與爭議父輩，但他們面對父輩陰影的表現截然不同：瑪德蓮是期待父親老白回家的、對父親牽連的惡魔黨 Blofeld也是打起精神面對的，龐德卻和女友隱居起來逃避 Blofeld陰影、陰影一追來他卻馬上爆氣渾身帶刺誰也不信、繼續的逃避則孤身一人只剩下自己。

第四課「接觸」，硬裝沒事淨是逃避的龐德禮貌伸手口稱 "Dr. Swann"，冒著傷痛挺身面對的瑪德蓮看他這樣子，應該只是翻個白眼心裡暗罵「又來了」，這粉飾太平的手當然不握。不過也許兩人要從相敬如冰到破冰，還需一個更冷漠的外力提醒龐德：不逃避親情陰影、要大方面對接觸，這件事情有人是深惡痛絕的、竟以奈米武器 Heracles 製造「接觸」致死的恐怖！這武器的科技設定是有點複雜也太過出世，但一種扭曲病態的意象很生動：要說主宰世界或軍火生意？那都很次要聽聽就好，真正訴求恐怕是「不准實踐愛」，尤其接觸血親更萬萬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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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上代失望、就期許下代淨化？

第五課「回家」，還好有這變態厭愛的武器初體驗，才讓一直封閉自己的龐德終於去找瑪德蓮，人家可從沒拒他於千里之外、反而更像當年那個聽 Dalida 的小女生仍在癡癡地「等愛回家」呢，當然這尚不是兩人徹底放下芥蒂恢復舊愛的結局、瑪德蓮還留了一手「她不是你的」等龐德通過下個考驗壓軸時再用。在此，也許許多觀眾會疑惑：既然惡魔黨全滅大仇已報了，為何薩芬還要繼續派人追瑪德蓮與龐德一行？而且還搞到空前激情的大陣仗？也許看在瑪德蓮是老白的女兒、也許看在龐德是 Blofeld的義弟、而殺完惡魔黨後也要殺乾抹淨？但接著還要續談更深動機：

第六課「新生」，薩芬大本營在北方四島，僱員有日有俄卻明顯走日式禪風，這是他小時長大淨心的花園，也聲稱期待罪人家族的後代女兒 Mathilde 在此長大洗清罪咎遺緒，還用他的生技種了「乖乖花」孩子一碰就會乖、因爲以後不能碰大人就不會學壞？整個就是不信親情斷絕遺緒的純淨偏執，彷彿受夠過去「你殺我家族、我殺你家族」冤冤相報的循環，要讓前代傾頹倒下後代方得純淨新生？這，雖然是個援引日式略加變化的異國情結，但和片頭屬於主角們的 Britannia情結很類似：曾經犯錯的父輩體制倒下了，你要新生的玫瑰無根生長、還是圍繞著父輩遺緒撫慰修補？

第七課「淨化」，龐德終於與薩芬對質，關於有點令人費解的薩芬動機，這裡給予的資訊是：(1) 這世界病了，充滿惡行與謊言；(2) 人們其實不要自由意志而渴望隱形上帝，那我就來當；(3) 我與你都除掉壞人讓世界變好，只是我的奈米 DNA武器比較乾淨，殺壞人就針對壞人不傷無辜；(4) 你只想讓世界維持原樣，我卻意在讓世界進化。薩芬就說到這裡，而我們綜合他對「上代仇殺」的深惡痛絕、以及他對「下代孩子」的病態疼惜，可以回想他自己被殺時才五歲、於是當年報仇一念間救了女孩 Madeleine、而今也想強勢拯救Mathilde、來我花園調教還有純淨長大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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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真活過愛過、瞬間即是永恆

許多反派都愛對龐德說「我們兩個很相像」把龐德氣得牙癢癢，但至少反派當一面鏡子映照龐德的角色是有的：他們兩個都有復仇之心，那顯而易見毋需多提；但他們兩個甚至加 Madeleine進來算三個，作為三個黑幫孩子面對家族遺緒與仇恨陰影，倒是有三種截然不同的取向可互相參照：正向積極的是 Madeleine，即使知道爸爸是殺手仍等他回家，即使知道回憶充滿家族陰影仍要忍痛面對爬梳；負向積極的是薩芬，不但很積極地尋仇多年殺光惡魔黨，還劍走極端徹底拒斥不完美的上一代，更養成偏執性格迷戀純淨，甚至「推己及人」幫助別的孩子斬斷糟糕的親情與傳承？

位居兩人中間的，則是消極逃避而「死氣沈沈」的龐德，他有菲力萊特帶古巴小妹推波助瀾、回到 MI6老家有同輩相挺但也有長輩晚輩的心結、那在「不義體制」下的「世代傳承」能怎麼面對？當然他不會是極端的薩芬這種人，但他也終於看到瑪德蓮持續面對陰影從不逃避放棄的貞定。終於，龐德與 MI6的長輩晚輩都達到和解攜手、也重回 Madeleine身邊圓滿了愛的信任與付出、也與那位心知肚明的藍眼小妹達成父女默契盡在不言中？經典台詞 "You have all the time in the wold"令人想起《女王密使》的似曾相識，好好活過留下點滴圓滿了愛，就已是再無所求的永恆。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ktwEMS0u28

本片情懷，我覺得大概就三首歌交棒下來吧：
(1) 憂傷企盼的 Dalida "Dans la ville endormie"，
(2) 憤懣掙扎的 Billie Eilish "No Time To Die" ，
(3) 頓悟圓滿的 Louis Armstrong "We Have All The Time In The World"。

為了以這版龐德五集下來心理成長的「最後一哩路」為主軸，這部《007 生死交戰》難免有些地方在我看來硬要了些，譬如：(1) 菲力萊特有點草率地退場，彷彿他的登場就只是說句遺言鼓勵龐德；(2) M 自怨自憐惱羞成怒有點像個老番顛，是比較像「老父」角色但跟過去形象不太合；(3) Nomi跟龐德的互看不順有點故意地誇張高調，和解翻轉卻又有點突如其來；(4) 武器 Heracles 扯上 DNA還針對「血親」的傳承，是搭上親情主題但與現世有點脫節；(5) 薩芬的計畫與動機因此變得有點複雜，令人努力試著理解卻又不甚確定；(6) 曾是大魔王的 Blofeld，竟成路人犬死。

但如果聚焦在龐德與 Madeleine兩人之間的感情上，那可是全片重點、戲份演出都是最紮實！而且本著我們從《皇家夜總會》開始對這位龐德的喜愛與關心、只要看到他一路憂鬱悽苦終於收以圓滿微笑就值回票價！不過我還是承認我看這三集壞蛋都針對龐德與他心愛之人來著的「個人化」故事有點看累了，是否下一任演員的下一代 007電影，可以再冷靜執行任務、探索壞蛋陰謀、呼應時代局勢、結交異國女郎、並讓女郎引領認識一個又一個風土文化與地緣政治呢？看完這五集我發現我還是更愛老派 007，不是為了老派風流情報員形象，而是為環遊世界認識民情大開眼界呀。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BIhNsAtPbP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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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片頭 MV 令我很著迷，所以馬上就買了本筆記回去二刷。我覺得這 MV 也是一絕：從美女入手、後來甚至還有美女的肌膚與撫摸，但這位美女可是 Britannia，化作現實是大部分時間由陽剛男性統治的帝國，在片中的具體角色更像是 M這位老父親... 於是美女賣曲線的傳統 007片頭在此擺脫了女性凝視的窠臼，但又令人看得很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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