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空氣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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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故毒理學醫生林杰樑生前致力於改善台灣的食安環境，不論是鎘米事件、中國三聚氰胺毒奶粉事件，還是塑化劑事件與毒澱粉事件，他都積極調查或提供自身專業意見。這些食安事件與林杰樑過世後爆發的頂新劣質油品事件都引起社會一陣譁然，人民無法想像在良心與金錢的拉扯間，竟有不肖商人為了牟利而販售有毒商品，更何況是直接吃進肚的食品。韓國近代史上無良商人造成的最大傷害，非「加濕器殺菌劑事件」莫屬。這個危害韓國人10年的產品，下架後10年的現在，還有不少受害者仍在與惡質公司打官司，電影《空氣殺人》便是講述這個駭人的事件。

《空氣殺人》改編自南韓史上最嚴重的環境毒害事故，導致超過100萬人染上肺病，更造成2萬多人死亡，甚至讓時任總統文在寅都出來公開致歉。也由於事件的轟動性，確實提高社會對化學產品使用的警惕，不過，人們平時所不知道的化學物質還有很多。

這個事件最諷刺的地方在於，韓國是全世界最早發明出「加濕器殺菌劑」的國家。就像諾貝爾發明炸藥也不是為了倡導戰爭，工具都是無辜的，可怕的是不實廣告、商人的包裝與錯誤使用。2000年10月英國的快速消耗品公司利潔時的韓國分公司（Oxy-Reckitt
Benckiser Korea）將加濕器中的某個成分替換為聚六亞甲基胍鹽酸鹽（PHMG），但卻神不知鬼不覺地沒人知道。直到2011年剛好有四名孕婦同時因為突發的肺部問題而死亡，才引起政府展開調查。

即便該產品在2011年就下架，整起調查與官司至今都還沒完全落幕，韓國政府也一直到
2017年文在寅上任總統後才邀請受害者到青瓦台接受正式道歉。但是，《空氣殺人》直到最後都沒有拍出政府道歉的畫面，可能也是由於受害者與家屬認為沒有幫助、沒有解決問題的道歉形同虛設。電影結束在政府成立特別調查委員會決定重啟調查，但各個公部門仍舊在互踢皮球，與此同時，國會外聚集大批抗議人潮，大聲疾呼「我們在這，我們就是證據。」遠比讓事件落幕在總統道歉好得多。畢竟，整起事件根本都還沒有完全落幕。

片中也呈現法律攻防戰，不但讓喜愛法庭劇的觀眾大飽眼福，也揭露大企業面對弊案時的嘴臉。李先彬飾演的女主角韓英珠是一位能力卓越的檢察官，不畏官場潛規則的她，經常為單位小組惹麻煩。雖說直屬上司口口聲聲稱英珠是「蠢材」，但其實很賞識她的能力，只是對英珠的不受控感到頭痛。在姊姊死後，英珠與姊夫一行人揭發片中的加濕器殺菌劑公司O2惡行之後，面對議員施壓，上司也只好暫時請英珠走路，她也順勢專心擔任此案律師。

除了法庭專業之外，主角群也擁有醫學專業。主角鄭泰勳醫師因為妻子死於不明肺炎，連兒子都命在旦夕，才開始追查此事件。雖然不確定法界與醫界的結合與真實事件的吻合度為何，但為了將長達11年的調查過程擠進不到2小時的電影長度，導演的處理手法能夠保有電影的節奏，也不失雙方對峙的精采程度。2006年，醫學界的確有通報原因不明的兒童死亡，電影也透過一位針對這些怪異的急性肺病進行研究的小兒科醫師帶出，其實當時是有人發現異狀的，可是，透過加濕器氣化到空中的「毒」宛如隱形殺手，並不是這麼容易就揪得出來。

英珠在片中也提到，即使這場戰役是漫漫長路，看不到盡頭又辛苦，但如同日本的水俁病事件，就算要等50年，正義終究獲得聲張。2021年的電影《惡水真相（Minamata）》便是改編自美國報導攝影師尤金‧史密斯（William Eugene Smith）出版的同名書籍，紀錄日本熊本縣水俁市的水銀汙染問題。由於主責的昭和電工企圖逃避責任，等到官方認定此事件為重大工業災難的時候，已經有1000多名受害者死亡。就像仍在進行的加濕器殺菌劑事件，許多受害者都認為，大公司與政府不願意正面道歉，因為一旦道歉就必須面臨巨額賠償，反正受害者都來日不多，等他們全數死亡，就再也不會有人繼續抓著此事討公道。

電影或許不及真實事件的百分之一或千分之一，但導演改編自「代表弱勢群體小說家」蘇在沅的《菌：加濕器殺菌劑和不言而喻之事》，並經過長達六年的調查與驗證，讓故事既能保有真實色彩，又能具備戲劇張力。其中，最引人入勝的便是片中的多處轉折，以及轉折中出乎意料、猜想得到又再度出乎意料的多重轉折。

首先，再怎麼有能力的律師或檢察官，碰上小蝦米戰大鯨魚的案子，難免還是會有所擔心。於是，英珠決定前去拜訪自己非常尊敬的前輩：前審判長，希望透過前輩的支持可以稍微平衡兩方在法庭上的聲勢。沒想到O2的人馬也早將腦筋動到前審判長身上，不僅開出十億韓幣的價碼希望延攬他到公司的法律團隊，在審判長拿到對造的相關資料並獅子大開口表示費用必須再提高後，仍然成功拉攏他。英珠在法庭上看到走進來的是自己敬重的前輩，不平、氣憤與懊惱湧上心頭。

缺少有力的辯護律師，至少也要找到證人，所以英珠前去拜訪長年致力於社會運動的化學家。這一次，觀眾應該能夠猜到O2又將再次搬出銀彈，腐化這些劇中人的正義之心。除了律師與證人這些法庭上可以幫助勝訴的關鍵人物之外，O2也向受害者伸手。他們當中不少人由於家人罹患肺病生病或死亡而經濟拮据，這也成為O2趁虛而入的機會，拿著50億大把鈔票，一邊在法庭上展示公司有心處理本案的「誠意」，一邊告訴受害者「活著的人還是要好好活著」要他們拿錢之後無條件和解。

美國編劇、劇本顧問布萊克‧斯奈德（Blake Snyder）〉在他的《拯救貓咪！（Save
the Cat!）》系列書裡提到，好的故事一定要為英雄安排「失去一切（All is Lost.）」的橋段。在《空氣殺人》中，這只是邁入結尾高潮前的第一個意想不到的轉折。貧困的受害者被O2收買情有可原也無可奈何，但不缺錢又發起整場運動的鄭泰勳醫師陣前倒戈，絕對是對英珠最大的打擊。

雖說由此之後的劇情急轉直下有點快速，不過，觀眾在看到終於坐上O2韓國主席的徐宇植看著新聞淚崩的時候，應該還是會有那麼一下子覺得：「他哭什麼哭！？」這也是導演安排的最後一個劇情轉折。徐宇植本來就是一個相信自己服務的公司O2的職員，因此，公司推出的產品「超潔淨加濕器殺菌劑」當然是他的首選，沒想到，妻女卻為此喪命，因而開啟徐宇植的復仇大業。

導演表示，他拍攝《空氣殺人》的故事並不是要危言聳聽，而是告訴世人，這些事情可能有一天都會發生在你我身上，唯一的解決方法是所有人的關心。畢竟，不管是涉入此案的SK化學、利潔時韓國分公司，或是台灣的頂新與日本的昭和電工，現在都還活得好好的。如同英珠在片尾所說：「明知有害還製造販售，被發現所以想辦法開脫，殺人罪，還有什麼好說的？」既然兇手都好好地活著，老百姓如我們也得提高警覺並好好活著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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