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雷] 查泰萊夫人的情人 Lady Chatterley's Lover (Netflix)

Sony 製作 Netflix 發行的最新版《查泰萊夫人的情人》Lady Chatterley's Lover 前天上架！由 Netflix女王劇《王冠》裡黛安娜王妃惟妙惟肖的 Emma Corrin演出查泰萊夫人Connie、由歷年演遍各種英國壞小子的 Jack O'Connell 演出那位「森林看守員」Oliver，兩人臉紅心跳的激情床戲絕對少不了 <3 話說觀眾也許都會不禁好奇：《查泰萊夫人的情人》這小說這麼經典了、歷年應該也拍過很多片了、還需要多拍一部由爛片台 Netflix推出嗎？是不是又在搞什麼 SJW？

這樣說吧：(1) 這個故事歷年法國與他國拍很多，但英國其實只有 BBC拍過一部 1993 影集與一部 2015 電視電影；(2) 在作者筆觸強烈的電影領域中，這代觀眾仍有印象的就是 2006 年拿凱薩獎的那部法片由 Pascale Ferran 編導，今年這部的年輕導演 Laure de Clermont-Tonnerre 雖也是法國人，但不但是英國演員英國場景的正宗英國電影還更充滿青春悸動；(3) 這部 2022 版除了幾處小更動外大體幾乎都忠於原著，只是原著在寫成出版卻被禁的 1928 就已經很離經叛道地 SJW！反而對當代 2022 觀眾來說許多禁忌已稀鬆平常、許多概念也已不算新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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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是高中亂看書看到這本，記得當年都想到另幾本外遇小說如《包法利夫人》(1856)與《安娜卡列尼娜》(1877)，總覺得《查泰萊夫人的情人》(1928)中的查泰萊夫人應該也沒什麼好下場 XD 不過那也未必，這畢竟是英國戰間期著作了，和其他兩本 19 世紀著作的時空背景與時代思潮都已不同了，1920s 戰間期不但是一戰後的療癒期、更是各種底層邊緣漸漸自覺蠢蠢欲動的年代！當然「查泰萊夫人」的夫君「查泰萊準男爵」擁有的「查泰萊莊園」仍是老英國貴族大宅，當代觀眾看過《唐頓莊園》對這些貴族莊園及其轉型都有基本認識了，這間也有希望做到唐頓那樣嗎？

看本片，青春奔放的「查泰萊夫人」Connie，她滿心真愛嫁給丈夫 Clifford、Clifford 一戰受傷回歸她也滿臉朝氣接回他住進他大宅，看 Emma Corrin穿長衣在大宅前走台步就充滿轉型新生的希望、夢想我與夫君將在這裡展開新人生打造一片新田園！本片 Connie 作為大宅夫人並非小心翼翼的籠中鳥、也不是眾人凝視的受害者，反而她和不同階級都能打成一片平起平坐、身為大宅女主人就希望扛起責任帶起整個領地小村鎮！開場不久「員工面試」戲，男生這邊丈夫 Clifford 當個大宅主人彬彬有禮彷彿貴族牧民，女生這邊妻子 Connie 更像歡欣雀躍招募同仁展開新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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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一開始做起來是甘之如飴，但久而久之還是漸漸變了樣。這變樣，在我印象的小說中與 2006 法片中多半關於「丈夫的創傷與冷漠」「大宅的疏離與凝視」，但在本片從一開始到很後面看起來都仍歌舞昇平鳥語花香，Connie在這熟門熟路從不是個外人而是個人親土親的女主人！甚至本來落寞的丈夫在她悉心照顧耐心鼓勵下也漸漸找到新方向步上新正軌。只是出問題的，也許就是這條「新正軌」：Clifford雙腿不行都要 Connie 幫、連性功能都不行覺得已不是真男人，但他找回「真男人」的途徑先是寫作出書重返上流仕紳圈、繼而整頓大宅小村當個繼承先祖的牧民貴族。

這「查泰萊大宅」的「查泰萊準男爵」是傳統英國牧民貴族，與《唐頓莊園》一般肩負著大宅小村的生計重任，這個觀點在我最後一次觀賞查泰萊題材的年少時光都沒想到過 XD 還要感謝《唐頓莊園》打開我一扇新窗認識了保守主義傳統貴族的存在意義。這東西依稀記得原著小說也提了不少，只是全球讀者與觀眾乃至改編影人對這小說最關注的往往還是「性愛」與「外遇」尤其「跨階級」外遇，我倒是欣賞這部 2022 新片有把「經營大宅」這事好好談一回：一戰戰後許多貴族沒落陷入創傷，Connie攜手丈夫一起療癒創傷重建大宅，但療癒重建有幾種不同路線等待他們摸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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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大宅家主 Clifford 的療癒重建分幾個層次：(1) 讓自己已腿殘的「無用之身」重新有用起來，但腿的有用先靠輪椅需要妻子推、知道妻子操勞消耗後才請新僕傭、後來更迷上機械做了機械椅；(2) 面對失去性功能的「無用」，則大方鼓勵妻子出去短暫外遇「借種」，他只要堅守貴族「不多過問」的原則都可以暢然，只要那是良種符合我們貴族品質可繼承就好；(3) 讓自己脫離社會的「無用」之身重新找到存在感，以一本小說重新立足上流與文藝圈，進而打開大宅送往迎來；(4) 讓整個礦工小鎮戰後失業的「無用」重新有用起來，要採最新機械與化工讓小鎮轉型重生！

這一切以我們 21 世紀眼光怎麼看都很勵志呀！不但自己強壯起來克服殘疾陰影、更把事業振作起來站穩腳跟、還作風開明放妻子自由向外找出口、甚至澤被眾生帶領全鎮轉型重生！只是這麼多身體事業功名成就的「轉型」缺了個關鍵：你的轉型是關於表面光鮮春風得意的「建制」、還是關於細心傾聽設身處地的「人性」？耳聽 Clifford 一切漸上正軌水到渠成時的遠大志向「幫助英格蘭守護田園復育森林、不然我們戰爭奮鬥又是為什麼？」哎這夢想裡只有概念化的「國家」與「土地」，難道土地上面的人們都只是熙來攘往的過客？除了守護土地的任務傳承外沒有其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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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之，在另一個他們意識地圖之外的角落，也有另一個人用他的方式療癒其戰後創傷，這療癒重建的取徑和 Clifford 有其相似亦有其相異：莊園森林的「森林看守員」Oliver，他和老爺 Clifford 一樣都參加過戰爭遭受過創傷，甚至他在戰爭中當到了中尉也嘗試過與貴族子弟平起平坐的管理職位，總令 Clifford 不可置信「你都當過軍官了、還願屈就森林看守員」？這個不可置信關於「功名」，覺得人都是要往高處爬的、尤其這些底層出身的更是努力往我們這邊爬、沒理由爬到一半自廢武功呀；但 Oliver 只是看多了戰爭如何改變一個人，而「森林對我有益」是我歸宿。

到底戰爭如何改變了人？這點本片只丟一句就不多說，端看觀眾如何以自己遠距學得的戰爭知識去聯想。總之上層的 Clifford 與下層的 Oliver 在戰後創傷的新時代都在「找一片田園」，只是這田園的品質天差地遠大不同：Clifford的田園比較像抽象概念，是英格蘭要保留我們國族的文化傳承、是查泰萊一家要保留我們的貴族傳承、是千年傳統的貴族領主要延續莊園經濟，土地上的大宅中的與莊園裡的人們本身倒是次要了；而 Oliver 的田園就是個遺世獨立的僻靜角落，他失意的社會人生全拋諸腦後，在這裡可以親土親人孕育萬物，但退守一方不問世事也沒能改變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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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本片從女主視角擴張出去看看兩位男配「創傷療癒」與「守護田園」的心路歷程時，就在新時代為舊經典《查泰萊夫人的情人》畫出新重點：戰爭摧毀了人們珍視的一切，但 1920s人們對所珍視的是什麼尚懞懞懂懂，不論上層男人 Clifford 還是下層男人 Oliver 都只能用自己方式抓緊一個具體的「田園」去守護；結果上層有權力的 Clifford 擴張田園概念成為功名機械而流於非人，下層落寞的 Oliver 則遺世獨立封閉己心寄情於森林眾生；倒是本來沒有創傷也沒陷入偏執的Connie，既感受到上層重建的非人、亦看見了下層療癒的退守，而從上到下來打通關節提醒人性。

這人性先從下層 Oliver 身上做起，當然就是打開心底開關的各種田園性愛 XD 此片描繪的 Oliver 比我印象中的原著與舊片都更加斯文溫柔，還真像個「森林守護員」般不只守護植物動物、更守護身殘的老爺與孤寂的夫人。Oliver & Connie 兩人的相處再也不是如過去「從狂暴學會溫柔」的野人文明化曲線、而是從傾聽對話分享人生才慢慢以性愛打開心扉如天降甘霖！尤其一場場性愛戲很快超脫傳統床戲令人臉紅心跳的「激情」與「禁忌」魅力、性愛真魅力還在從身到心的溫柔體貼彼此觸動、終極則是雨中裸奔擁抱大地的暢然解放！算是我看情色題材最心花怒放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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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我還默默期待：本片去除了這麼多對女性凝視規訓的冷峻枷鎖、加上了這麼多傳統床戲不見的純真點通與暢快解放，那是否也能把原著令人憂鬱洩氣的結局大翻轉、讓所有創傷心靈都能另闢蹊徑達致一種大同？具體點說：其實也有其開明進步的 Clifford 老爺、其實也很溫柔深邃的守護員Oliver、與遊走上下兩邊都在努力療癒的Connie，三人能夠做出一種各取所需相扶相持的「拼貼家庭」嗎？本片直到 2/3時都仍保持了這個期待，但引頸企盼的觀眾如我仍須回歸現實：拼貼家庭是 21 世紀才流行起來的前衛產物、而且本片畢竟取材經典小說，真有可能做出不同結局？

Connie 在下層 Oliver 這邊的人性習練開花結果後，回歸上層卻仍沒能撼動 Clifford 這貴族夫君：妻子懷了別人的種也合自己原意，但怎麼聽到是「下等人」血統就無法接受？明明讓老婆得人撫慰自己也能欣慰，但怎麼一有流言蜚語就鐵面開革？那你愛的到底是妻子這個人本身、還是更愛階級名譽等身外之物？甚至放大看：你為了小鎮產業轉型而引進了化工與機械、是傳承了你們貴族領主維繫莊園的牧民使命沒錯，但怎麼你引進機械只是替代勞工造成失業刺激競爭與淘汰？那你關心的到底是抽象的小鎮榮景與貴族榮耀、還是身為有能貴族能否真正具體幫助到小鎮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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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戰百年紀念過後的二零百年，也許我們 2020s這戰雲再次密佈的時代更值得回顧百年前的戰後重建，以此角度重新欣賞近百年經典《查泰萊夫人的情人》之當代改編新詮，也許就不再只是關於吸睛的 "adultery" 包括「禁忌偷情」「火烈性愛」與「跨階級戀情」，而更關於一次戰爭創傷後我們如何療癒重建迎向下一次 (!)：在此上層貴族 Clifford 的療癒是外向打造功名建制、下層苦民 Oliver 的療癒是內向退守遺世獨立、唯有夫人 Connie 的療癒是連結孤心發揮人性。只是這療癒要打動無拘無束的下層孤心是水到渠成，但要打動包袱沈重的上層夫君只能鎩羽而歸了。

但 Connie 這場改變人心的冒險只是鎩羽而歸嗎？本片體貼地把懸而未決的原著結局改編成小幸福結局，就只是她與 Oliver 隱居避世的另一個蘇格蘭田園而已嗎？當然現實說來她改變世界的前衛挑戰失敗了、頂多是老天有眼給她得到個人小幸福，但本片末段仍安排她的遺緒由下而上埋下改變的火種：英國不只傲慢上層重建制而輕人性，本片小鎮連苦哈哈的下層也流言蜚語超愛八卦的，「八卦」這事就是把人家情事抽離感情只剩獵奇與酸貶！但面對酸民文化見獵心喜與步步進逼，Connie只是直率堅定「因為我愛他」，竟扭轉酸民的世故憤懣而成都市傳說還傳頌到天涯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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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我少年看過的原著與舊片，《查泰萊夫人的情人》這故事精髓真是如此嗎？我模糊的印象中，只記得它很強調那時代仍被視為極端禁忌的「偷情」「性愛」與「跨階級」，但好像關於 1920s當下的各種戰後創傷時代變遷與產業轉型也都有提到，而這些時代問題在百年後看來又有了全新視野。話說我個人看「小說改編電影」這片型，向來不敢自命「掌握原著精髓」、檢視它是否「拍出原著精髓」、覺得不符期待後再「不如回去看書」XD 我倒相信同一本書每個讀者都可能看到不同重點、而一個影人就用電影分享他所劃出的重點給我們瞧瞧。推薦舊雨新知上 Netflix欣賞。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ZOkXE3B0pD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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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我們這代還不太遙遠的改編前作還有以下幾部，有空可比較欣賞：

2015 BBC 電視電影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RjGOKzpvMz4

2006 法國片，Pascale Ferran 導演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MDq0jqey5SI

1993 BBC 四集影集，肯羅素導演（只找到德文版預告）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awYapF3xSKk

1981 軟情色片，由《艾曼紐》Just Jaeckin 導演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HLnuBLMGp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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