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俠] 創作-我自錦囊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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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youtu.be/5YdKWSf4yg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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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等了。」

「也不久。」

東西武林盟決戰眉山之巔，我望向眼前對手，回想這一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但我知道，他的路途絕對遠比我的還要崎嶇。

我自幼便一路順遂，奇遇無數，眾人皆說我乃天選之人，我也不置可否。但鮮少人知，我當年自孤雲山意氣風發準備出山闖蕩江湖時，便被族妹喚去南陽杏花林，以奇門陣法監禁。

那段日子幾乎逼瘋了我，非但無法脫身，還時而讓我看見幻覺。枉我還自恃神功大成，尋常邪術奈何於我，乃知這幻覺是當真要命，一會讓我飄飄欲仙，一會讓我生不如死，千萬變化毫無預兆。我就像一片枯葉飄於狂風之中，任其摧殘毫無抵抗之力。

強如我，也只撐不到兩個月便求饒，但族妹完全沒有停手之意，足足將我關滿了三個月。我的銳氣，或許就在處被銼了大半。世間對我的評價為處世謙抑而重情義，但那或許不是我天生的本性，而是被人強硬刻磨出來的。

出山後四處遊歷的時光，是我人生之中少數能自主下決定的日子。入苗疆闖五仙陣，揮劍斬蛇破陰謀，行俠仗義，英雄救美，快意人心。入各門派留學，與各家武林子弟分享故事，甚至追求美人遭拒，都算是不錯的人生經驗。

但好景不常，在我受族妹錦囊之命準備去爭武林盟主之後，卻發現我能下決定的事情少得驚人。責任、牽掛、使命、期盼，皆化為重重枷鎖扣在我的身軀，成為銼石消磨我的俠心。我還以為她把我從杏花林放出來時便是饒了我，誰知又用錦囊將我包得死死的。

儘管武林大會要數月後才會召開，但目的非常明顯，就是朝廷要凝聚武林勢力，待西夏入侵時由我率眾起義對抗。我自認並非蠢人，也看得懂局勢，朝廷為了讓武林勢力在西夏入侵前能先凝聚向心力，必須要有個共通的敵人，現下第一個被用來祭旗的，不是泥教就是唐門。

然而，朝廷給上官世家很大的權力主導武林盟的成立，由於上官世家忌憚唐門，想必會致力於引導武林盟討伐唐門。我有預感，這樣下去我會被族妹當刀使，血洗無辜唐門。更甚者，若唐門為了對抗武林盟而自組新勢力，雙方人馬正面衝突當真會是武林浩劫。

好巧不巧，唐門此時對天下發文招親，我當下獨斷前往參與，還拖了趙將軍下水當媒人。事後想想，這似乎是我最後一次自下決定的事兒。若我迎娶了唐默鈴，唐門即成了我的娘家，應可避免眾人逼我率領武林盟與唐門開戰。

無奈上官世家對唐門著實固執，無視我娶唐門千金，依舊不斷推進開戰布局。唐默鈴四處送金送禮，甚至對我下跪絕食以死相逼，看得我著實心痛。我當初娶她本意就是為了避免開戰，自然同意她的要求。我遵從諾言，在後日的武林盟會議上強硬替唐門說話。

我差點就成功了，正當武林盟多數門派認為唐門讓千金下嫁等於實質投誠時，金烏上人突然說了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

「各位，其實我有個奇特的天賦，就是可以用目視、鼻聞得知眼前女子是否處子之身。」

「啊？」

在場眾人看著金烏上人，不知他此話用意，只覺他很噁心。

「前日唐夫人送禮時，我也在場。你以為瞞得住我嗎，笑死，你們根本沒圓房，未盡夫婦之實，根本不算夫婦，何來下嫁即投誠之說。我看啊，你八成是被她以死相逼不准你行房。」

「沒這回事，她未曾拒絕過我任何要求。」

她確實是以死相逼，但所求之事並非如此。

「盟主是百忙之身，妻妾成群，況且唐夫人年紀尚幼，本就不急一時。」南宮深替我說話，但他卻不知我那群妻妾皆未圓房。

「年紀尚幼？哼，你們還真浪費，剛到能生孩子的年紀就是最美味的，要是我，成婚當天就吃乾抹淨啦。」

「嗯哼！」如此淫穢言行似乎連釋明都聽不下去，他哼了一聲打斷金烏上人，補充道「我雖出家人，但也略知成婚儀禮。入堂、沃盥、三拜、交杯、洞房，既然未成，豈算成婚，盟主你這算理虧啊。」

「這……。」

我當下心感不妙，各門派思路轉換只在一念之間，只要有一個理由為繩，他們隨時都能拉倒原先的立場。更何況上官世家跟朝廷的方針是以國家大義為號召，兒女私情自然必當次之。

「盟主若不要那娘們，不如讓我崆峒後宮多一人如何？我很樂意接下這燙手山芋。嘿嘿，我看這妹子挺標緻的，可以入我奪魄門，取代那女魔頭成為下一代掌門人，唐蘭這聽起來不錯吧。」

「你若再妄言，休怪瑞某割下你的舌頭！」

見我殺氣綻出，金烏上人當下縮了縮脖子，躲到南宮深身後。

南宮深見狀勸道「盟主還請息怒，掌派人或許失了禮數…應該說非常失禮，但如釋明大師所說，未盡夫婦之實理虧於你。更何況事以至此，若無法證明唐門並非魔教，僅靠兒女私情，望難以說服眾人。」

「……容我再想想。討伐唐門之事，還請轉達上官大人暫緩。」

「我頂多只能緩個數日，盟主您若有事情處理，還得盡快。」

會議解散，我坐在桌旁嘆息，就在各門派代表的最後一人推門而去時，我見到那人單手背在身後，手指勾著那眼熟的錦囊，彷彿故意秀給我看似的。

難道我這輩子都無法從這錦囊脫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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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換曲子）
https://youtu.be/DcuqwLwtQbQ

當晚，我進了唐默鈴寢間。若我與她成了夫婦之實，是否就能說服各門派停止討伐唐門？我不知道，但我也沒別的法子了。

她點了燭，在桌邊折紙鶴，牆上掛滿她折出來的成果，五顏六色的紙鶴佈滿房內，蔚為奇觀，據聞這是她思念娘親之意。她待在房內的時候，大多數時間不是在摺紙鶴，就是坐在窗邊望向外處，但窗外景色平平無奇，不知是何用意。

見我來，她依然是那平靜的表情，不過我知，她在等待我同她告知方才會議的結果。

「……對不住，我只能稍緩了些時程，力有未逮。」

「嗯。」

這天地無聲勢當真冠絕天下，若不仔細觀察她表情還真無法判別她的失望之情。其實她輕功遠勝於武林盟的任何人，隨時可以逃回娘家，但我也知她堅持留在這兒便是為了避免我與唐門一戰。

「夜深了，睡吧。」

如我所說，她未曾拒絕過我任何要求，想必她是用盡所有心思避免讓我不愉快。她當下停止摺紙，吹熄了燭，坐上了床。

我也跟了上去，坐在她身旁，她似乎有點訝異，轉頭看向我。

儘管只有些許的月光透入屋內，但我依然看得清她的臉。她雖稚氣未脫，但真的美，不同於魏菊的知性與夏侯蘭的淒艷，是另一種純真的美，遠比我的白衣還淨。誰知道在江湖上辣名遠播的唐門，其千金竟是如此的潔白如布。

我伸手緩緩朝向她的臉頰，她在出嫁前有從同門女弟子習得這方面的知識，應當知道我接下來所為何事。她臉頰肌膚宛如軟玉，我深怕一個不小心就弄疼了她，盡量輕輕地觸碰。

她依然是平靜的表情，但是突然間流下了一行眼淚。

我用拇指拭去她的眼淚問道「妳怕嗎？」。

「不怕。」

「那為何流淚？」

「……。」

她自然是不怕，畢竟她為了唐門，願意為我做任何事，心裡早有準備。所以其實我很清楚她這淚出自何因。

「妳……想家嗎？」

鈴鈴～

鈴聲響作，她一直以來的平靜表情不再。就連她當時對我下跪絕食懇求時都沒露出過這表情。這鈴聲有多悅耳，她心就有多痛。只見她情緒潰堤，不斷用小手擦拭斗大淚珠，悶聲痛涕。

「嗯……我好想家……好想念爹……好想念師兄……嗚嗚……。」

是了，哪能不想家呢。她在我身旁每一刻都是痛苦，都是煎熬。若不是天地無聲勢抑制了她的情感，或早已鬱悶成病。要是我知道，當初擅自作主參加唐門招親會造成此種結果的話……無奈這世間沒有早知道。

我輕撫她的頭說道「別哭，我近日會派人帶妳回娘家一趟，讓妳緩解一下思鄉之情。」

「真的？」她含淚的雙眼瞪大著看我。

「我瑞某決不食言。」

之後又順口安慰了她幾句，接著談天說地。隨口問了她回家時想做什麼，會找誰談心，這才知道趙兄弟在她心頭份量竟是如此之重。我訝異之餘亦感欣慰，世間竟有如此人情，可以不顧皮囊，只探真心。得知此事，她在我眼中似又變得更加純潔了，只是相形之下我又顯得更污穢了幾分。

我明知唐門無辜，卻娶人千金又率眾攻打娘家，早已偏離了俠道。若此刻還玷污了人家身子，不但會滅熄我心中最後的俠義薪火，或許連人都當不成，淪落畜生禽獸了吧。

我料這輩子大概是逃不出這錦囊了，但上天應當有眼，或遲或早，會有人來收走我命。那時我願持以心中這撮些許的俠義薪火，以人的身份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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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換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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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說世上有人殺得了你，也許就是他。」

「是嗎。」

方才聽得溪兒如此評價趙兄，我雖不抱期望，但竟感到開心，當下藏不住笑容，踏上眉山之巔的腳步都輕盈了些。

「久等了。」

「也不久。」

時間回到現在，眼前這人，正是西武林盟代表，唐門外姓弟子趙活，也是唐默鈴心中所屬。他這長相不知在人生中吃了多少苦，且至今仍為外姓弟子，無名無份，卻身負眾望前來與我決鬥。

「我要向此時此刻來到此地的你，至以崇高敬意。」

「啊，這裡一定就是我生涯至高的戰場。」

「來吧——你我的心聲，不以劍鳴，撼不動人心。」

唐門乃暗器大家，理應不擅正面戰鬥，他日前又力戰武林盟群雄，傷勢未復，我絲毫沒有輸的理由，但他的攻勢卻遠超乎我的想像，連綿不絕，或劍或掌，暗器與毒盡施，竟暫時與我鬥得不相上下。

「豎耳聽吧，天下人！我趙活響徹雲霄的喊聲。我才不是樹，我是活人！」

「啊啊……你的鬥爭、你的喊聲，震耳欲聾。」

太白仙跡全力一劍，只是虛招，趁他被我虛招騙去，左手反掌重擊他的腹心，卻反震得我手疼，想不到趙兄竟連金鐘罩都會。但他這掌挨個正著，且內力遠不如我，當下咳了一口血被震退數步，我欲追擊卻被他的毒粉阻擾。……等等，這似乎不是毒粉，尋常毒粉怎會
如此阻礙視線？

在我還未理會過來時，濃綠粉霧中飛出了兩件暗器，定是他隔霧攻擊，不過這是正面對決，我早有警覺，區區暗器不足威脅。

「看招！」

趙活突然自綠霧中猛身而出，那架式竟然是點蒼派的著名招式，點破雲關！他劍雖短，速度亦不如葉雲舟，但他先擲兩件暗器，又施展劍訣同時殺過來，搭配他那令人望之卻步的嚇人表情，當真棘手。我勉強閃過一件暗器，避開要害以身硬扛第二件暗器，同時舉劍擋下他這招點破雲關。一連動作讓我無法全力施為在劍上，接這一招震得我虎口發疼。

「你的人生那麼的重。」

厚重的意志透過劍鋒震盪，滲透進我心底。

我與他酣戰良久，他招式齊聚百家，層出不窮，卻又渾然天成，天底下竟有如此武功。莫非我心期盼的那日，便是今日？

我趁他一個揮空，擊落他手中短劍。

「勝負已分——」

「話別說得太早！」

他反身一腿也踢飛了我手中長劍。

「好啊，看拳！」

「吃我一腳！」

起初還是拳掌腿法招式對決，但沒多久就變成了單純的互毆。金鐘罩不愧為嵩山絕學，一陣互毆之下我竟落了下風。我倆戰至油盡燈枯，喘著大氣互目而視，彎身撿回了彼此的兵器。

這次對決，是我輸了。

「你有什麼遺言？」

「你想聽我求饒，還是真的好奇？」

「隨便你愛說什麼，反正你非死不可。」

遺言嗎？或許我此刻該對趙兄坦誠，讓他知道接下來他將面對的事物，至於我這條命，就交給他處分了吧。

「我身為武林盟主，不能主持正義，感到非常慚愧。
其實我知道唐門是無辜的，但我不站出來，朝廷就會對武林盟施壓。
有人安排在我這裡，等到西夏入侵，國力疲痺，我就率武林人起義。」

「什麼！」

「對不住，我拿著劍，卻不是俠。
沒能伸張正義，只是被莫可名狀的潮流推著走。
我是想當盟主、想要成名不假，但我想成為的，並不是這種人啊。」

趙兄沉思片刻，咬牙說道「你已經做出選擇了，就該負起責任。」

呵……我就等著你這句話。

西夏入侵在即，若此刻武林分裂必然招致生靈塗炭，但若要無辜唐門及西武林為此犧牲，也不符我心中俠道。這該負起的責任，我便負吧。

我彷彿轉性似地狂罵盟友，污言盡出，甚至吼出我未曾思過分毫的野心。我知道這會招致我瑞笙百世污名，但我此時心中卻是意外舒暢。王幫主……您當時的決心，晚輩似乎能體
會了。

「你……。」趙兄疑惑地看著我，不懂我為何突然變了個人。

儘管圍觀的武林盟群眾對我破口大罵，但我心中僅存的俠義卻在狂歡，化成一把利刃狠狠刺破了那該死的錦囊。現下唯一的懸念，便是趙兄的往後了。

我佯裝尚未死心，對趙兄出了最後一劍。我兩距離甚近，只有他知道我這劍破綻百出，他疑惑之餘反擊，一掌拍落我兵器，同時以短劍刺入我身。

「咕……趙活，你聽著。」

我緩步向前靠近，他不明就裡被我驚退了一步，但見我將死，便停步聽我遺言。

「趙大俠……小心極樂教，小心杏花仙。
我不能忤逆她，但你的話，說不定能行。」

我力盡而倒，眼中最後的景色是他那疑惑的表情，沒關係，你遲早會理解的。

…………。

啊啊……出了這該死的錦囊，當真舒適。我最後總算是能以人之身赴死，就算千人所指，
我亦心胸坦蕩。我此生夢想當大俠，卻無奈成了依人擺佈的棋子，變成了自己不想成的人，直至將死之時。趙兄，你不像我，你的一切都與我迴異，正因如此，你可以成為任何人。

往後的事兒，便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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