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問題] 為什麼東方在中國一直這麼紅?

這個問題我可以講一下。

1. 前期(2004-2012)

有一個叫「東方小鎮」的站，在那幾年成了大陸東方圈的資源中心兼創作中心。
這幾年也是東方在日本同人圈急速滾雪球，佔據了半壁江山（不誇張）的時期，影響
所及，2008年的紙本雜誌《二次元狂熱》創刊伊始就多有《東方》的專題，甚至他們
每期送的光碟裡就收錄日本著名東方同音社團的mp3，當然這全部都算盜版。RPGMaker
圈的著名長篇作《ＯＺ大亂鬥》製作人謝拉‧卡姍娜也說東方是做同人「不可不知」
的東西，並且也在《ＯＺ》中加了幾個東方角。

　　小鎮漢化的本子有差不多一千本。2009年B站初創時，UP主大量搬運N站的東西，
那時也正是東方在N站的巔峰期。這一時期打下了中國大陸東方圈的基礎。現今維繫
著社群發展的囧仙、大米等人也是在此期入坑的。我2012年底玩橙色風鈴以RM製作
的鉅作《東方年代記》入坑，又回頭追2009年的前作《東方夜神雪》，算是有抓到
一點尾巴。

2. 中期(2012-2017)

　　小鎮2012年停運，喵玉接棒。第一波做東方成名成功的社團，有的退坑，有的
轉型，其中最著名的是二維鏡像，不少在裡面做過的畫師後來出道作了商業作，如
海貓先給《少女前線》作畫後來又去做了《明日方舟》；該社也成立了公司，接案
，做網店。少數如音樂社團Yonder Voice還維持原本形態。

　　大環境上，智慧型手機普及，移動互聯網時代－－也就是課金手遊的時代到來，
以2013年的艦娘為標誌，一大串從《東方》的成功裡學到東西的商業作開始運營，
東方獨霸半壁江山的時代一去不復返。久樹輝幸的《東方社群白皮書》統計中，東
方在CM的攤位數，就是在2011年達到頂峰，然後急降。急降的原因是很多社團轉去
畫艦娘本了。很多社團是什麼紅就畫什麼，這都很正常。

　　這一時期開始接觸ACGN文化的，就比較少會在一開始就碰到東方了，但也會看到
，因為在B站等地的能見度尚且不低。COMICUP等同人展會這幾年規模也一直在增加，
上面仍然有不少東方的社團。

　　總體上來說，東方同人數量在此期是增加的，但是舉目所見，東方在網上的「濃
度」肯定不如前幾年了，所以那時候開始就有「東方過氣」一說。但要怎樣才算「不
過氣」呢？講過氣的人，卻沒幾個會進一步去談這個標準。這裡面就有兩種自相矛盾
的欲望：

　　一種是認同、喜愛《東方》保持著同人創作的「本位」，不過度商業化，不被資
本異化，而能引發海量純粹用愛發電的二次創作的奇跡。

　　一種是嚮往、懷念那種舉目所見都是《東方》的威風，同時《東方》又還不是《
七龍珠》或三國之類已經練滿級的國民作品，而是在這網路時代冉冉上升的新星。我
們打遊戲、看爽文，主角大都是這樣一路打上去、一級級升上去的非主流，而非一開
始就是在體制內按規矩來穩坐江山的霸主。《東方》的走紅與這個心理結構有所相同
。

　　順著這個心理結構來走的成功者就是B站。那時有一句著名彈幕「B站看片，指日
可待」，常見於各種打軟色情擦邊球的新番。要看片，外面一堆成人網站和資源，只
能發洩生理需求而已，沒什麼意思；像這樣享受一種「逆襲主流，把世界變成我的形
狀」的集體意淫，才是至高的愉悅。B站2017年拜年祭裡，《從幻想鄉開始的偶像生
活》一段長達20分鐘的MMD，東方角和LoveLive角捉對廝殺，瘋狂玩梗，是這一時期的
巔峰絕唱。那一年的拜年祭的人氣也達到了巔峰。

　　然後2018年B站上市，審核愈嚴，長大後的勇者變成以求生和逐利為主旨的惡龍，
向來如此。《東方》沒有走這條路，所以尚可繼續在過氣聲中存續，但情緒上，此時
大家面臨的主要問題，就是一方面也想那樣，一方面又不想那樣。而在此矛盾心理中
，還願意進來做些什麼的新人新社團，也就比較容易得到支持與關注。我也是在這一
時期創辦了《東方文化學刊》，大約是命中了同好們這時「希望證明東方比其他東西
多些什麼」的心理，立起名號了。（另一方面，《二次元狂熱》等紙本雜誌也因移動
互聯網時代演進之故，已大不如前。聽說以前還有走書報攤通路的《東方》專刊每期
可賣破萬本）

　　這一時期，喵玉、東方維基等站維持著社群熱度與輸出，囧仙在其中出力、燒錢
最多，特別是做了《秘封活動記錄》動畫，所以成為了中國大陸東方同人社群事實上
的中心人物。現場活動方面，有上海THO，還有和巡迴各地的東方樂祭到東方LiveParty
，這些音樂活動的主辦人大米也給各地的活動作幕後支持。在線上，每個社團、每場
活動都有QQ群，你加了群就能常常看到這樣一些人，這就形成了相當高的凝聚力，使
人心不會散掉。

3. 近期（2018-）

　　2018年開始，ZUN修訂規約，開放二創同人遊戲上Steam販售，同人遊戲社團從此
有了一個正規的營利通路。

　　大米也在這一年組建了社團主與活動主辦的聯絡群「車万神仙聯萌」，提供各種
協助，幫助許多二三線城市的社群也來舉辦THO。東方LiveParty的運營也趨於成熟，
並讓新一批能夠現場表演的音樂社團如Bunny thyTHm、二重不眠症得以持續地有個活
動舞台。

　　囧仙開了公司，辦「幻奏盛宴」請正規樂團在音樂廳演奏東方曲的交響樂。波折
不少但這幾年也辦下來了。最近另一項創舉是「哆嘰」同人站duo7.cn，它幫助同人社
團解決跑場最麻煩的運貨問題，建了一套倉儲系統，幫我們存貨、寄貨，甚至直接在
展會當天送到攤位上。

　　對東方圈而言此期有兩劑最大的強心針。第一是熊怪主導的賀年節目「東方華燈
宴」，在同好心目中取代了B站拜年祭的地位。很快到明年是第五年了。

　　第二是2018年上海THO十周年，不惜工本地大操大辦，也邀請博麗神社例大祭事務
所官方來參展，讓他們看到此間同好的魄力。年底，獨立遊戲展會WePlay邀請到ZUN來
到上海，聞名而來東方同好擠爆了會場，搞到人流管制，之後不少大公司來找東方區的
工作人員問你們怎麼這麼厲害。另一方面ZUN在慶功宴上很高興，囧仙靠著體量成為唯
一和ZUN喝成平手的男人。

　　雖然如此，這強心針代表的不是什麼不可能的「復興」，而最多是我們能夠確信
自己能做到一個大概怎樣的規模。這個時期，大環境是「大IP戰國時代」殺成一片紅
海，《FGO》與《原神》先後稱王，社群平台上，N站衰微，B站惡龍化，然而人都在
大平台上，你新建小平台也吸不到什麼人（之前有個THVideo就認賠離場了），也只
好將就用著。ZUN本人和大多數同人社團，大約都將自己定位在了「獨立遊戲」這個
範疇，這是一個現實上可行而且比較不致被異化的定位。

　　2020年至今的疫情對同人活動造成了重大打擊，日本很多專職同人無場可跑，生
活陷入困頓。中國大陸的線下活動也很艱難，很多都延期、取消，但也還是有不少場
克服困難，在疫情比較輕的時候辦下來了。大陸地區大部份同人社團是學生社團或兼
職，所以我沒怎麼聽到因為沒了同人場而陷入窮困的事例，只聽說囧仙為了維持現金
流抵押了家裡最後一套房子。

　　大家腦筋自然要轉向線上活動，當然現階段除了遊戲和直播以外，比較少能直接
在線上獲利的渠道。但同人創作總還有不少低成本的東西，例如小說。長篇連載過去
一直有人寫，中短篇的比賽「幻想戰聞錄」也辦了很多屆，最近又有「天下布文」。
爆款則有刃牙吧的安科帖《烈海王似乎打算在幻想鄉挑戰強者們的樣子》，2020年5月
開始連載的，這引來了安科帖的爆發，現在已經有好幾百個坑在開。

　　野蠻生長的田園時代不會再回來，但是有心人還是可以自己在網路的一角繼續各
種跨IP大亂鬥的腦洞。

　　最近一個「修成正果」的例子是原創世界觀的獨立遊戲《海沙風雲》，首作是AVG
，粵語配音，編劇群是多屆「幻想戰聞錄」的寫手，負責美術的核燃黑貓也出過很多
本東方畫冊，你在遊戲裡也可以看到一些秘封組彩蛋。

　　有著這些根基與出路，中國大陸的東方圈得以在這個年頭維持一定的基本盤與盼
頭。這大概算不上「紅」，但總也比下有餘。在前一時期中圈子形成了「東方人多幫
東方人」的抱團取暖風氣，對很多同好來說，這也是在這個刻薄的時代裡格外值得珍
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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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那篇是開頭。

　　我的確是從創刊開始就加了很多群，2016年開始偶爾飛去跑展；2018年到北京工 作就一兼二顧跑更多，之後離職搬去四川住，就繼續做這些同人創作和活動，直到今 年9月返台。

　　現況就是，這兩者，你在中國大陸東方圈，都能得到，只是不夠。做得最好的， 大概可以勉強做到能過活的程度。正路是通出去，把東方經驗也用到別處，但這就修 行在個人。

　　神主體重據說是43-47公斤，囧仙目測至少100。量級不同。

01/10 10: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