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英足時代 The English Game (雷) Netflix 英國時代劇

本週五上架的 Netflix英劇《英足時代》The English Game，談的是足球、也是社會，時代設定在 1879 年、地點在英格蘭南部倫敦與北部蘭開夏，倫敦的背景是伊頓公學貴族校友公子們、北方的背景則是紡織工業鎮 Darwen & Blackburn 、拍攝場景則在約克夏世界文化遺產紡織工業鎮 Saltaire...這樣的時代、這樣的上下層階級對比，原來是身為英國上流但心念英國底層的《唐頓莊園》Julian Fellowes 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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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個三月真是他的月，不但 ITV剛上他的倫敦大宅新劇 Belgravia、Netflix 也上了他帶領晚輩新血製作的《英足時代》，只是剛好也遇上英國面臨 COVID-19 焦頭爛額中，不知對他的兩齣新劇來說是好是壞呢？這齣《英足時代》目前媒體劇評已有幾篇，我常看的衛報劇評是狠打一顆星極盡嘲諷之能事，不過也是有其它民間媒體非常喜愛直稱「正是我們這時需要的」。正如他這十年代表作《唐頓莊園》評價有褒有貶一般，這齣《英足時代》用不同立場或不同觀點來看也會很兩極...

不過總之，我欣賞這齣的特色，它的世界觀直言不諱地非常 Fellowes 風格，有一種我向來稱為「唐頓保守主義」的世界大同，在英國才剛剛黯然脫了歐、馬上遇到新冠疫情人心惶惶時，暖心又療癒。話說 Fellowes 當年是從編劇《迷霧莊園》一炮而紅的，不過好像那也是他藝術評價的高峰？後來他的電影編劇作品如《年輕的維多利亞》與《浮華新世界》、導演作品如《真實謊言》與《穿越時空的古宅》、乃至近年的《羅密歐與茱麗葉》與《伴護者》，都有一種不管題材體質如何、經它巧手一筆就亮麗溫潤令人心花怒放、但戲劇深度退居其次的特色 XD

這種風情大於劇情的特色，在他一手主創的代表作《唐頓莊園》做得最淋漓盡致（最新的 ITV 時代劇 Belgravia 希望別重蹈覆轍）。儘管《唐頓莊園》S01 還有時代風雲與上流機鋒，但 S02很快走上溫潤暖心的鄉愁路線，S03 幾個演員出走打亂他陣腳後，沒想到 S04-06 的拖戲竟也奠定了一條最暖心的新路子：一種英式傳統漸進改革的「保守主義」，我們也許曾經有階級區分，但階級不用剝削仇視，而能各司其職互相幫助；社會也許亟需改革，但改革不用極端激進，而能漸進溫和。沒辦法，咱們 Uncle Julian 自己就是上流出身的英國上議院保守黨成員 XD 當然要推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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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英足時代》呢？也是有 Julian Fellowes主導製作、也由他主筆編劇，宛如他的《唐頓莊園》保守主義世界觀再擴大。如果《唐頓莊園》是訴求樓上樓下本應衝突的兩個階級，毋須衝突而能放下成見攜手並進，那《英足時代》則是進一步訴求許多種不同的二元對立，毋須對立而能放下成見、求同存異、攜手並進。不論在勞工與資方之間、貴族與底層之間、男性與女性之間、球會與敵對球會之間、廠主與敵對廠主之間、足球與工運之間、職業與業餘之間、乃至蘇格蘭與英格蘭之間... 所有在 19 世紀維多利亞時代風起雲湧的英國二元對立，都可以放下成見攜手共榮。

我莫名地也有點惡劣地、不自覺地把《英足時代》當成《唐頓莊園》的放大版與低配版。放大，是把一個大宅故事放大成一個大國故事，把一個大宅的樓上貴族與樓下僕傭之競合、轉變成一個國家的南方貴族與北方勞工之競合；低配，則是把一個上流大宅裡人人禮尚往來心照不宣的紳士淑女之機鋒、轉變成一個勞工國家裡人人啤酒幹話吹鬍瞪眼的血性漢子之對決。我想 Uncle Julian 也必須承認，他這貴族學校出身長大至今的上流老人，對《英足時代》這種草民劇的掌握是絕對比不上《唐頓莊園》的，畢竟那些北方腔調市井鄉土的粗話幹話乃至草根愛情，都不是他的世界。

於是這次《英足時代》短短六集約 280分鐘，Uncle Julian儘管每集都親自執筆掛名首席編劇，但每集都有帶領一小群名不見經傳的新銳小編劇，甚至這些小編劇群在每一集幾乎都是不同人 XD 也許此劇在架構上可以算是 Uncle Julian 的個人世界觀展現，但落到一切劇情細節台詞對話與舉止行為，恐怕都是個集體創作，尤其 Uncle Julian 自己無法徹底掌握的底層文化，當然要交由其他後輩小編劇考察詮釋。總之，看此劇恐怕無法帶著《唐頓莊園》的期待，難以期待古裝大宅的精美世界與幽微機鋒，卻值得欣賞它走出大宅的勞工景觀與風土民情，離我們當代一點不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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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劇的劇情主軸，就是我們當代全球觀眾毫不陌生甚至越來越瘋的「足球」，而且似曾相識地告訴我們，短短一百多年儘管足球發展變革很快速、但百年前草創期的各種文化與風情距離今日一點不遙遠！足球這東西，自 1904 年國際足總 FIFA 成立後、以及 1930 初次舉辦世界盃足球賽後，它就一往無前從不回頭地成為越來越全球化的國際運動，並沒有哪國能聲稱「足球是我們專屬的運動」。反而當代一日球迷們往往容易忘記足球的祖國是英國，正如許多現代運動的祖國也都是英國，甚至足球發源於英國上流小圈圈，他們可從來沒說「足球是專屬於我們的運動」吧？

喔不，其實曾經有 XD 就在本劇《英足時代》時代背景 1879 年左右。話說足球這東西，如同許多民間歷史的非正式運動一般，都在民間嘻嘻哈哈地廣泛流行後被上流看見了攫取過來、讓上流文明人花心思制定了規則與型制、讓這運動有了個普世格律打下更廣泛的共同基礎、進而回流民間無限分享出去人人都可玩。這個由下到上回流而下的體制化過程，也許正是一個國家兩個社會彼此互助交棒的文化體現，正符合 Uncle Julian 那跨階級共榮的保守主義世界觀！足球這千年來各國民間都有的活動，其體制化就在 1848 年劍橋大學，然後伊頓哈洛等一眾貴族公學都學了個全。

本劇分為上流與底層兩社會，上流主角群是一群伊頓公學的青年校友 "Old Boys" 「老男孩」們，這時英國足總 Football Association (FA)就設在他們伊頓公學校友社團裡，足球也是伊頓哈洛與查特豪斯等一眾貴族青年的休閒玩意兒。運動，包括足球，對這些含金湯匙長大的英國菁英們來說，是一種身體的抒發、理想的體現、宛如老中國「揖讓而升下而飲」的美好運動家精神，絕不可被流俗的金錢名利所污染。這種精神當然是很好，是一種輕飄飄的理想型美好，但這個世界另一面的底層呢？他們的生活談不上理想，卻是每天操勞求存都在想物質，足球對他們必然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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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流主角群中，史實的足球王牌 Arthur Kinnaird 是第十一代 Lord of Kinnaird，由出身寄宿學校渾身貴氣的演員 Edward Holcroft留個大鬍子高傲飾演。觀眾們對這位演員的印象，應該全都來自電影《金牌特務》的貴公子查理！而我覺得查理那個 snobbish 的傲慢風情他在這次飾演 Arthur Kinnaird一樣發揮得淋漓盡致、從劇初開始就一臉輕鬆自在的機車樣令人好想 K下去！不過 Uncle Julian 的階級眼光和馬修范恩的階級眼光是截然不同的，如果《金牌特務》的查理代言英國上流無可救藥的邪惡，那《英足時代》的 Arthur 就代言英國上流改變的可能，只是要學習。

底層主角群中，史實的足球王牌 Fergus Suter 是蘇格蘭勞工家庭出身，於 1878 年被挖角到英格蘭紡織工業鎮 Darwen 替他們踢球、沒想到很快在 1880 年又被挖角到 Darwen 隔壁死對頭 Blackburn替他們踢球 XD 當代足球球會到處砸錢簽下明星球員，我等就算是一日球迷都不陌生，但這件事情在一百四十年前的 1880 年左右還是件大逆不道之事、對聖潔美好的足球與其運動家精神簡直是一種褻瀆！但，說什麼褻瀆都太沈重、說什麼聖潔也太遙遠，本劇的 Fergus 出身貧寒而悲慘，足球是他工作外的唯一技能，有人願意出錢請我踢球讓我接濟家人脫貧，千夫所指都要做！

這位底層主角 Fergus 由《愛在陽光燦爛時》的蘇格蘭演員 Kevin Guthrie飾演，一如他每部電影一站出來就是傻氣血性的小伙子模樣，在此劇可要和與他天差地遠的貴公子 Arthur Kinnaird交手也交心一回。本劇的結構，大概是分 Arthur & Fergus雙線進行，讓他們帶領觀眾進入一幕幕倫敦貴族與 Darwen 勞工天差地遠的對比情境，只在每一兩集僅有一次的球場戲上雙線交會，讓兩位大男孩代言兩個不同階級先是冷眼鄙視、然後橫眉豎目、甚至大打出手，然後終究在各種其他社會場合中看見兩方的不同包袱、各自的獨特潛力、共同的入世真心、與彼此互助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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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1 ，倫敦貴公子球會與北方 Darwen 勞工球會的第一次相遇，還只是一場帶著階級不平出一口氣的球賽，沒想到足球的藝術與激情，竟悄悄打開了諸多改變的開關。禁忌開關的第一步，是 Darwen 工廠主請到了兩個蘇格蘭明星球員來踢球，把這運動從「業餘足球」展開未來「職業足球」的雛形：如果足球只能是業餘，那有錢有閒的貴族必勝、每天做工勉強養家的勞工哪有時間與精力訓練？而勞工球隊的特色，就在於比傳統的力氣速度與身材都比不過貴公子時，怎能用傳統戰法硬拼帶球跑？於是要開始「拉開空間」大量傳球，開啟現代足球戰術的濫觴。

E02 ，在足球衝突基礎上，進一步談足球的社會面與物質面。北方勞工隊要搭火車去南方貴族隊的倫敦參賽，哪來的火車票錢？難道買不起車票參不了賽、有錢貴族隊就自行宣布得冠軍？沒關係，所有支持球隊爭口氣的小鎮勞工們，人人從微薄工資中撥一點出來，現代市鎮匯聚市民認同的「足球俱樂部」也開始成形！這集還談了 19 世紀英國勞工風起雲湧的「罷工」，勞工要罷工、要不要罷球？踢球看似與廠主站在一起而違反罷工，但罷工團結勞工對抗商會時、足球也在團結社群對抗上流，何嘗不能雙劍合璧？上流 Arthur 走一趟北方親眼見到罷工火起，知道必須要改變。

E03 ，談北方勞工社會現實談得更深入，不但要從 Fergus 與勞工夥伴們的底層血淚去體驗，更要從貴公子 Arthur 與夫人 Alma 的北方之旅去點滴見習。男人 Arthur 看見的是勞工被資本家剝削壓榨、工運暴動其來有自、絕非我們上流傲慢鄙視暴民暴行可簡單解讀、反而身為上流必須插手做些中產資本家無法做出的改變；女人 Alma 看見的則是工運背後的家庭與社會，尤其是底層男人轉嫁苦悶而無奈壓迫到的女人們，上流社會男人做生產事業之餘女人也不落人後的慈善事業，也必須要親眼走過一遭體察其情方能看見，救底層女子與寶寶，就宛如拯救我這上層女人與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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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04 ，禁忌衝突終於火起爆出來！在勞工社會這邊，中產與勞工、主人與僕傭、男人與女人、父親與兒子、廠主對廠主、球會對球會、正宮對小三、乃至為錢踢球對為愛踢球 XD 每條支線通通是衝突！在上流社會這邊，則是鷹派對鴿派、守成對前衛、精神對物質、榮譽對利益、個人對團體、乃至短期團體權益對足球運動長期發展的衝突，也讓有見過民間疾苦的 Arthur 每每舌戰群儒說得好累。所有跨階級與各自階級內部的衝突，都將端到足球場上以力量解決 XD 結果是我們當代球迷都不陌生的犯規紅牌樣樣來、鏟球斷腿不要命、甚至激情球迷打起群架從觀眾席打進了場上！

E05 ，禁忌衝突也許就是要大方爆出來、造成了傷害，人們彼此才能驚懼於傷害而重新攜手，一起把禁忌打開天窗說出來，也許才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還有解決的空間。這倒數第二集要解決的衝突，主要還是在北方勞工社會這邊：我為了錢踢球有什麼不好？你們工作累爆一天還要去踢球爭光、難道不該領錢嗎？正如我們大家辛勞工作領取微薄工資、不該搞運動要求加薪減時嗎？話說我們 Darwen & Blackburn 兩個勞工小鎮死對頭，難道不值得集結菁英好手組成一隊參賽爭光嗎？正如我們不同工廠平日彼此商業競爭，難道不值得聯手捍衛產業的共同利益與勞工的共同福利嗎？

E06 ，底層消弭了衝突達成了團結，再來就要與貴族開誠布公達成和解，要由衝突集一身的 Fergus 穿上他最討厭的紳士西裝南下進京參加上流晚宴。上流足總無法接受勞工球隊的癥結的，表面上不外是勞工足球景觀充滿暴力、而且勞工為錢踢球違反運動家精神，但實際上是好害怕自己發明的足球變了樣子成為別人的；於是 Fergus 要深入上流派對伸張勞工的勞動血淚、訴說勞工暴力背後的不公與憤恨，Arthur更要務實地鼓勵上流放開心胸面對改變：足球已經是全民的、不再只是我們的，並非我們網開一面讓別人參加、而是我們必須自我調整跟上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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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劇熱血大結局，當然是兩男主角帶著兩群男人酣暢淋漓踢一場，誰贏誰輸倒未必重要了。話說此劇有兩位導演，儘管在日常文戲風格還算是統一，但在足球武戲上手法大不同。前一位丹麥導演 Birgitte Staermose 拍的主要還是個人盤帶與近距交鋒，後一位有拍過《冰上公主》的 Tim Fywell 則後退一步把整個場地戰術的空間感給做出來，前後兩段的風格改變儼然也呼應著劇情與角色的意識進展：在足球技術上，是呼應現代足球拉開空間大量傳球的進展；在時代意識上，則是本來各自專注自己權益多樣人們，也漸漸拉開距離看見 bigger picture 裡與我不同的芸芸眾生。

《英足時代》在議題上頗有 Julian Fellowes精神，但劇情呈現上他的影子卻很淡，畢竟《唐頓莊園》以下層自我調整融入上層世界為主、《英足時代》卻是以上流貴族球會自我調整融入平民足球景觀為主。很難免地此劇台詞粗粗地、互動嗆嗆地、人物關係直挺挺地、劇情進展大剌剌地... 也許我們對此劇無法期待唐頓風格那精緻富麗的大宅美術，卻可以輕鬆歡快看這草根景觀與磚瓦社區。推薦喜歡英國歷史、關注階級議題、欣賞勞工景觀、喜愛足球運動的觀眾、以及唐頓劇迷欣賞。看完若有興趣，下次玩英國可以逛逛 Leeds旁邊的世界文化遺產紡織工業鎮 Saltaire 。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hBOlhdSYhv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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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球戲與攝影是沒有那麼高超熱血，不過我想一百四十年前這運動應該是比較質樸 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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