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麥地奇家族 I Medici S01 (雷) Netflix 義大利宮鬥劇

久仰 Netflix義大利劇《麥地奇家族》之名，尤其當年就聽說它在托斯卡尼遍選文藝復興建築取景令我一直很想看！但當年又聽說改編亂七八糟全然不符史實、也聽說「少狼主」Richard Madden演技好像有點糟？就這麼擱下了多年直到今天。還好有這些年的心理準備看下去，期待低了就不會受傷害，一方面看各種文藝復興室內壁畫、托斯卡尼騎馬景觀、翡冷翠的中世紀城市形貌、以及精心考究的「聖母百花大教堂」未完成模型就連連驚嘆！另一方面雖然看得出史實被移花接木甚至用一堆俊男美女給「扁平化」了、但也看得出來編劇有他心中的關鍵史實與角色精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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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些是關鍵史實呢？恐怕不能「編年」而只能說有發生過，算是對 Cosimo de Medici 的重要印記，譬如：(1) 他真有委託多納太羅「大衛像」，是古典時代以來第一個裸體雕像被罵個半死；(2) 他真有支持布魯內勒斯基競圖聖母百花大教堂圓頂，也真有讓教宗來為圓頂落成賜福；(3) 麥地奇銀行真的以處理教宗「什一稅」為佔 2/3的主要業務；(4) 他的確以「金權買票」主導翡冷翠政治；(5) 他對外調停的大敵是「米蘭公爵」維斯康提家族；(6) 在翡冷翠內部政治大敵是 Albizzi家族；(7) 麥地奇家未來最大敵則是 Pazzi家族；(8) 他的確被放逐到威尼斯和帕多瓦一次。

本劇若說「忠於史實」大概就忠於這些事，然後把它年份重新排序講個熱血激情的故事，也把時間過程「扁平化」成為 1409 & 1429年，其中「現在線」可能從他爸 Giovanni 死的 1429 一路談到了他長孫 Lorenzo即將出生的 1449 年？只是本劇年份字幕就以一個 "1429" 簡單帶過之後不多說，令人以為全季八集的事情好像只發生在一兩年之間，但其實把史實的二十年風雲都壓縮在此了。這種壓縮，靠的是 Richard Madden 以降一眾梅地奇家中生代演員的「青春不老」、連 1409 與 1429 相隔二十年都只變髮型不長皺紋 XD 應有其「四十年晃眼即過」的模糊化表現。

S01 八集，E01-03像在談 Cosimo 在辦事手腕與世界觀上比同時代超前一步的「文藝復興」視野，尤其多納太羅和布魯內勒斯基這「早期文藝復興雙傑」都客串亮相了，令人看到劇名副標 "Masters of Florence"時還會以為是齣藝術發展的時代劇；但 E04-06 筆鋒一轉聚焦在他史實的「放逐風波」，更加油添醋成一場腥風血雨的宮鬥，這時我才換個角度想想副標的 "Masters" 會不會並非指「藝術大師」而是指「領主們」"Signori"？到 E07-08 筆鋒再一轉，雖然劇情仍有宮鬥、背景仍有前衛的教堂建築，但這「政治」與「藝術」兩者合一變成一場罪惡與救贖辯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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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的關注當然是：從中世紀北義大利海權貿易繁榮起來後，麥地奇家族的 Cosimo 提出了什麼新時代的新視野？

E01 還在談中世紀傳統的「教宗選舉」，選舉的標準仍是聖潔地看其事功與德行，但老爸 Giovanni 已經在動員兩個孩子帶著銀兩到處買票了 XD 這裡看得出有些紅衣主教們還是中世紀腦袋一切以上帝為依歸、但也有不少人知道只有名義上尊奉上帝檯面下都很務實。老爸教給愛藝術的 Cosimo 第一課：藝術家接受委託創作藝術、銀行家卻創造委託案成就藝術。

E02 遭遇了「戰爭」，翡冷翠領主們還以中世紀邏輯靠武力拼勝負捍衛貿易權， Cosimo 卻知戰爭別說結果風險極高、更是一開打就拖垮財務民不聊生，不但必須要多方談判佐以銀兩消弭災難、更要以「大教堂建設」的投資逆向操作、增進就業機會以安定民心。畢竟 Cosimo 並非為了麥地奇一家或領主階級、而是為了整個翡冷翠全城人盡其才呀。

E03 遭遇了「瘟疫」，又是一個緊緊扣連上「上帝降罪」的中世紀神學舊概念，當然日後文藝復興的「人本」概念與啟蒙的「科學」才能破除它，但此時 Cosimo 對神學做出新詮再次逆向操作：瘟疫不是上帝的降罪、而是上帝憐憫的人間苦難，教堂建築不是某些人說的「放高利貸花大錢」、而是一個神之家 Duomo上榮耀上帝下收容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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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當整劇的關注從 Cosimo 代表麥地奇家的「一家視野」擴大出來後，就要探討翡冷翠的「領主們」：

這裡有 Albizzi家，身為城市領主但腦筋單純，甚至思維保守比整個中世紀的領主宮還更像早期中世紀 XD 他們重視傳統騎士榮譽與誠信而看不過麥地奇一家的金權、他們面對外敵不政治斡旋以和為貴而帶著榮譽壯烈出兵、他們階級意識鮮明認為貴族領主統治市民如統治農奴、甚至他們不那麼喜歡翡冷翠的「領主共治」還更喜歡中世紀單一領主統治... 最後，他們家主 Rinaldo與 Cosimo 爭戰訴求中世紀榮譽的你死我活、要殺就殺要剮就剮別婆婆媽媽、如果我抓到你一樣是殺、寧死絕不不握手言和！關鍵是：想要走出新路子的 Cosimo ，會被他苦苦相逼變成同樣的人嗎？

這裡有 Pazzi家，史實在這時似乎還不是麥地奇家的對頭，本劇好像也要到 S02才要拍那史實中正式對決的「帕齊陰謀」？但這季安排他們提前槓上麥地奇家了。這 Pazzi家過去和 Albizzi家聯手準備把盛期中世紀領主共治的翡冷翠拉回早期中世紀的單一領主獨裁、但 Albizzi家一失勢他們見風轉舵翻臉如翻書，原來他們和麥地奇家一樣是會以金權買票操弄政治的銀行家，甚至麥地奇家努力不做的「暗殺」他們做來毫不皺眉... 也許可以說在超前時代的意識上，Pazzi 遠超 Albizzi而和麥地奇旗鼓相當！但不同在於對城市的願景：有人玩權為擴權、有人玩權為集體共榮。

然後眼光看回 Medici 家，它的代表應是上代老爸 Giovanni ，本劇以兒子 Cosimo 為主角的主線其實尚在探索中，也許可說麥地奇家本有一個老爸治家的固定風格、但老爸死後中生代與小輩都在摸索中，花了一季才找到圓融正道奠定麥地奇家的統治翡冷翠的穩固基礎：

長子 Cosimo 剛開始是個打高空藝術家、被迫接掌家族後雖仍有藝術理想、但基本仍和政治人格看似分立難以兩全；次子 Lorenzo剛開始是個情場浪子如遊俠、成年後也比較血氣衝動常訴諸武力，雖看似和家主 Cosimo 風格衝突但也值得分進合擊；長媳 Contessina 剛開始是結盟聯姻嫁來的、一路到成年看似都相敬如賓沒有愛、但慢慢要在家族脈絡下做出與家主攜手共榮不離不棄的世故之愛；孫子 Piero很想證明自己但還年輕面嫩是個 boy，爸爸 Cosimo 承襲爺爺的獨夫領導風格只差遣跑腿不委以重任，只是也許新的麥地奇家族值得由獨夫領導開始下放權力各展長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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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季看 Richard Madden 沉著一張看似城府很深其實常常只是硬撐的凝重臉龐，我們是能看出他自 E01回想年少跟著爸爸直到長大扛下家業後，在這整季持家風格的轉變：前三集，他像個藝術家一樣大膽出牌，幾次看似扭轉乾坤令眾人驚呼，但其實都是豪賭很容易翻船；中間三集，經過了下獄放逐與回歸，初次這個家一分為二有一半是妻子 Contessina 在擔待，但他基本不把這當一回事反而都覺得妳背著我來；倒數兩集，不但外有新敵人壓境、內亦有父親遭謀殺的陰影致家人分崩離析，但家人們初次在不同崗位各展長才分進合擊，Cosimo獨夫統治終於進化成 Medici 家族！

想想 Cosimo 儘管治家一直很獨裁、大局都在他腦裡旁人都只是棋子，但他對翡冷翠的理想一直都是「整個城市向上提升」，上層領主要發掘多納太羅和布魯內勒斯基等越來越多 talents，也要大膽投資讓市民參與城市建設發展甚至共治，這會比只有領主這群同溫層的小眾統治來得更欣欣向榮。那麼同樣道理，看回他自己家裡，難道家裡就應該只有他這個家主 Master 的頭腦全盤指揮操控一切、其他人都蒙在鼓裡不知全局乖乖當他的棋子？也許本季劇名副標的 "Masters"第一指「藝術大師」、第二指「翡冷翠領主」、第三則指麥地奇家內人人獨當一面「複數家主」的才能。

而這摸索了八集的治家風格之奠定，就要回想開季與終季的頭上陰影「父親」Giovanni：E01 開始初掌家權的 Cosimo 戰戰兢兢追隨父親腳步，做得挺有乃父之風，只是和他本性與初衷有違背，尚不知如何調和；中段開始與其他家族領主過招時，回想父親的手段越想越覺腹黑，不但與 Albizzi家的仇怨就是父親虎狼風格搞出的、現在比 Albizzi家更黑的 Pazzi家風格更與父親如出一轍、甚至 Cosimo 自己也一次次在踏上父親黑路的關口掙扎著；但季末兩集，父親的罪咎陰影一一現形，父親之死恐怕也是他自己罪咎反噬，甚至他犯了罪過害死別人時，兀自振振有詞不知悔改。

甚至 Cosimo 這一整季為了「誰殺了父親」這個心結，不但在外與人結仇爾虞我詐、更在內分裂家人鬼影幢幢、最後忍不下挑釁犯下一次無可挽回的「罪咎」。人出來打滾尤其菁英領導階層的，要守住己心保得清白無罪是很困難的，本季 Cosimo 犯下的那一個「罪」相信觀眾都能體諒；只是隨著季中來作客的教宗 Eugene IV季末戲份越來越重時，Cosimo的「罪咎與救贖」就慢慢升格成為整季主題了：我從世銀行業、我借貸投資還放高利貸賺錢、我金權買票操控政局還買兇殺了人，但我的借貸在投資教堂、我的政治操盤在榮耀上帝、我的掌權是為了授權人們讓城市百花齊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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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那個從季初就梗在心頭的「父親」懸念永遠沒個解，但若有深意的長輩拍拍「你已是個更好的麥地奇」，也許就是權頃一時的麥地奇家族為未來文藝復興定下的正向道路吧？同樣是「領主」，如果是 Albizzi家掌權只會回到早期中世紀古堡莊園，如果是 Pazzi家掌權只會無限擴權鞏固既有階級排除百花齊放的創新，如果是父親 Giovanni 領導的 Medici 家族掌權則可能玩權弄術做了許多「必要之惡」卻毫無愧疚？這種種中世紀不同取向的老建制，都不是未來可以孕育文藝復興的土壤，還好翡冷翠上層菁英分歧衝突的發展方向，讓 Cosimo 走這一回嘗試體悟做出了修正。

《麥地奇家族》第一季《文藝復興大師》，雖然史實年份順序被打亂了，但史實事件都仍歷歷在目且加油添醋、更增宮鬥劇腥風血雨的風情！而它透過「翡冷翠大師們」與「翡冷翠領主們」乃至「麥地奇家人們」之領導風格的三重辯論，是可以看得出一種時代意識轉型的主題。雖然這主題精神我非常欣賞，但放低一個層次的劇情演進呢，我覺得說服力就小了些：總是 Cosimo 使了個計謀大家就傻傻被操弄了、帶個風向市民們就一呼百應了、在議會演說一回領主們就鼓掌叫好了、然後遍及全歐的銀行事業沒啥組織規模還更像家庭手工... 是還有很多進步空間但我已相當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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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難道二三季有走下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