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論] 顧炎武寫〈廉恥〉，然後明王朝就死掉了

日前北一女國文教師區桂芝批評108課綱刪除了包括顧炎武的〈廉恥〉，是「無恥課綱」。有趣的是，收錄〈廉恥〉的《日知錄》是顧炎武從明王朝末年開始撰寫，直到清王朝成立後才出版。至於〈廉恥〉這一篇到底是明王朝滅亡前還是滅亡後才寫，筆者沒有特別去考據，但很明顯的是，一篇文章跟本沒有改變一個王朝興衰的能力──沒有〈廉恥〉明王
朝照樣能興起，有了〈廉恥〉也阻止不了明王朝滅亡。

區桂芝老師認為一篇〈廉恥〉可以牽動整個社會文化的思考模式，這正是我們反對讓學生浪費時間去學習解讀那些死人骨頭的原因。如果學生把時間放在學習新知，會知道塑造一個社會文化的因素太多太多，地理上屬於大陸還是島嶼、緯度高低、地勢、有沒有大河經過、地面上的植被都會影響所處居民的營生方式，而這些營生方式自然會產生不同的倫理秩序。

時代產生文章、而非文章創造時代

舉例來說，人類社會早期以採集為生，權力結構往往是以女為尊的女權社會，主因就是在「營生」上男性並沒有占有什麼優勢，但女性卻擁有男性所無的「子宮」。但到了農業開始發展──尤其是重犁出現後，體能條件較好、擁有更高生產力的男性開始掌握權力、社
會開始以男為尊，直到工業革命，動力機械的出現拉近男女的生產力，社會又開始走向男女平權。

當然當社會權力轉移，自然就會有相關的規條（也就是道德、法律）出現，強化權力運作的穩定性（例如農耕民族建立的周王朝，就發展出長尊幼卑、男尊女卑的「五常」），換句話說，不管是道德還是法律，都只是「確認」已經形成的社會秩序罷了，一旦社會秩序改變（例如前面講到因為工業化拉近了男女生產力的差異，導致女性有力量要求平權），光要靠到道德教條「回到美好過去」根本就沒有可能性。請記得不管要改變還是要維持社會現狀，都要有足夠的社會能量支撐，覺得靠耍嘴皮子和「認知作戰」完成這樣的事情，根本就是妄想。

一個文學老師，應該去探討的是，為什麼那個時代、那個地點會有那樣的文章產生，借此讓學生更了解人類的歷史軌跡。例如過個三、四十年，我們就可以從區老師這篇焦慮的投書，分析出2023年台灣正處於一個和中國傳統文化劇烈脫鉤的時代。但把畢生歲月都醬在古文裡、沒有「更新資訊」的區老師這些人，卻誤會「文章能創造時代」、而且信之不移，對於學術圈對人類社會文化的理解和研究已經到了什麼程度一無所知，真的是讓人懷疑這些人到底能教給我們的子弟什麼。

〈廉恥〉不過是腐敗王朝絕望文人幻想的「解決之道」

我還記得以前看一部香港電影，男主角深受惡妻之苦，只好call in電台求助（古早時代廣播節目都有這種call in時間），結果有個聽眾自稱「男子漢」提供「御妻3招」，後來男主角的惡妻升級，男主角只好登門找「男子漢」求助（因為「御妻3招」其實是男子漢御妻9招中的3招，男主角想學其他的6招）。沒想到「男子漢」真實綽號「阿嬌」，原來是一位家暴男性受害者，「御妻3招」原來是他被老婆打到不要不要der，幻想出來的反制之道。

即使忽略顧炎武身處明王朝「快要死掉了」的時代不說，辛苦趕走當時制霸世界的蒙古人、才辛苦建立起的明王朝，從開國到滅亡一直都面臨嚴重的外患問題，加上開國皇帝朱元璋因為權力焦慮大肆誅殺功臣（胡惟庸案和藍玉案誅殺了數萬人）、廢除相權開啟君主單一集權體制，乃至於後來君主不上朝的「斷頭政治」，以及宦官和權臣的恐怖統治（錦衣衛、東廠、西廠、內廠就是這種恐怖統治的產物），甚至還有皇帝為了讓沒有皇位繼承權的愛子「好生活」，帶頭貪汙的情事，明王朝的吏治敗壞可說是東亞大陸歷朝歷代數一數二的嚴重。

身處這種政府、政治現況統治之下的顧炎武，會寫出〈廉恥〉那種文章，事實上和香港電影「阿嬌」的御妻3招（或說御妻9招）一樣，都是對於現狀無力改變的人，空想出來的「解決之道」，當成無力回天的文人悲鳴可以，看成可以教化萬世的金科玉律，真的是書讀到背上才會下出的結論。

有句話是說「上帝對每個人都很公平，祂給每人的時間都是24個小時」，也就是我們如果要求學生多花時間學古文、母語，就排擠了他們學習對他們未來生活更加重要技能的時間，對於面對長大後社會會因少子化和高齡化扶養比爆速提高的這些孩子，簡直就是謀害他們生命的做法。

沒有現代詞彙的死人骨頭增加溝通上的障礙

當然學習無用之物不只是浪費學生寶貴的時間而已，最近發生的校園割喉事件，暴露出台灣教育體系輔導師資的嚴重不足，想想看，如果我們不要把資源放在那些對學生未來生存競爭毫無功能的死人骨頭上，而讓各級學校可以補充這些會影響學生生活甚至未來的輔導師資，是不是可以降低這些不幸事件的發生機率呢？

更糟的是學古文、母語這些死人骨頭，不只是排擠這些未來社會支柱學習其他技能的時間和資源而已，而因為古文、母語是沒有「未來」的語言，這些語文裡面沒有汽車、鐵路、電器、網路、冰箱、洗衣機、電腦、智慧手機這些時時圍繞在你身邊的詞彙，根本已經缺乏精確描述你所處狀況的機能了，使用這些語文明顯會增加人與人溝通上的誤會機率，非常可能導致社會一些根本不該發生的問題。

老實說，自己也是中年人，並不是不能理解區老師這些人因時代演變導致自己飯碗不保產生的焦慮（中年焦慮從約2000年開始就成為影視娛樂的重要題材），但應該做的是，用社會的成本輔導這些教授社會無須技能的人轉業，而不是拿子弟和整個社會的未來去陪葬。這不是對不對的問題、而是整個社會生存和死亡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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